踏枝 第265節
他到底向著永寧侯,低聲道:“我再勸勸毛將軍他們。既是要先攻城,我們也缺少能帶兵的將。如果不讓你們父子與定國公出陣,豈不是著了那西涼jian細的道,叫那些小人順心如意了嗎?” 永寧侯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太為難,老夫也再想想自救的法子。” 待劉賁一走,大帳里只余他們幾個自己人。 永寧侯的注意力落到了地圖了。 他的視線的中心,就是西州城。 說起來,這么多年以來,這地圖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一帶的地形,也一一印刻在了腦海里。 哪怕不用看地圖,他都能全部描述出來。 可是,身為領兵大將,永寧侯又不能不看。 排兵布陣,想錯一步,損失的就是無數將士們的性命。 而且,誰知道會不會有哪一天,從這張已經被他的眼睛看得都燒出洞來的地圖上,注意到一點他以前從未發現的細節。 秦威上前,與秦胤一塊分析。 秦鸞站在一旁,沖林繁眨了眨眼。 久別重逢之情,從俏皮里透了出來。 林繁不由彎了彎唇。 他們真的有好些時日沒有見了。 一人在京城,一人在邊關,落在地圖上,都可以說是一東一西兩個極端了。 距離在先,使得時間仿佛也更加漫長了些。 亦讓這份思念,如西去的大河一樣。 河水裹著細密的泥沙,奔騰著,沉淀著。 直到遇著了這份思念的“主人”,波濤拍案,激起千層,把那沉淀著的泥沙也一塊帶了起來。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在日積月累中,思念已經那么厚重了。 那么細的密的,幾乎可以從指縫間穿過去的泥沙,也可以積得那么沉、那么厚。 這就是鐘意一個人了。 林繁看了眼永寧侯與秦威。 如果是不是狀況不允許,他很想抱抱秦鸞,與她多說一些話。 聽她說這一路上的大小遭遇,告訴她這幾月里的邊關戰事,他們之間,有很多話題可以分享。 顯然,眼下不可能。 走到秦鸞邊上,林繁伸出了手。 袖子里,符靈飛了出來,又鉆進了秦鸞的袖子里。 它敏捷極了。 秦鸞抿了下唇。 與符靈一起回來的,是它身上的暖意。 一個紙人,本身沒有任何溫度,它的暖,毫無疑問,來自于林繁。 下一瞬,比那更明顯的溫度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下意識地縮了下手指,這才發現,她的手被林繁握在了掌心了。 林繁手心里的溫度順著她的手指,一點點地傳遞。 秦鸞抬眼看林繁。 林繁眼中全是笑意,他也不出聲,只用口型無聲地喚了聲“阿鸞”。 秦鸞莞爾。 袖子下,相握的雙手被擋住了。 哪怕長輩們回頭,除了覺得他們站得近了些,很難看出端倪。 輕輕地,秦鸞與林繁道:“我等下畫個圖,讓方天去給叔母和哥哥帶個話,免得他們擔心。” 林繁道:“他想進出,還真沒人管他。” “祖母他們人多些,若與計劃好的一樣,應當也在陸續來飛門關的路上。”秦鸞道。 “侯夫人行事仔細,”林繁想了想,道,“放心吧。” 地圖前,永寧侯和秦威似是說到了什么,叫了聲“林小子”。 林繁不得不松開了秦鸞的手,走上前去。 三人對著地圖,一邊比劃,一邊說。 秦鸞自己備了筆墨,畫了那落腳宅子的地圖,又把方天叫進來,仔細交代了幾句。 方天原就十分佩服秦大姑娘。 此刻再看她,越發覺得秦大姑娘鍍了層金光。 或者說,是火光。 命數之說,方天原只當一個說辭,聽個熱鬧,現在不同了,這就是一只熊熊燃燒的鸞鳥。 “您放心,”他道,“小的一定辦妥。” 方天出去了。 沒多久,再次出現在大帳里的是毛固安。 毛將軍一臉凝重,道:“李芥和蘇置,嘴巴一個比一個硬,馮將軍他們還在繼續問。” 永寧侯對此并不意外。 毛將軍又道:“我找了個小兵問了幾句,總算有些發現。” “怎么說?”老侯爺問。 “前幾天,鳴沙關內來了一位督軍。” 毛固安詢問的小兵,在西涼軍中算不上什么人物,就是極其普通的一員。 那人并不在之前進攻玉沙口的大軍之中,一直都駐守在鳴沙關。 前頭吃了敗仗,蘇置逃出關內,整個鳴沙關人心惶惶。 但是,在蘇置的調度下,他們扛住了。 大周大軍西進,鳴沙關艱難防守,蘇置幾次上折子問西涼朝廷要兵要糧,勉勉強強催出了些東西。 “聽說,蘇置為此唉聲嘆氣。” 那小兵遠離中帳,消息多是道聽途說。 蘇置嘆氣嘆得多兇,他也是聽別人講的,他能看到的是,運來多少糧草、又有多少增援。 那么點東西,讓大部分兵士都心生不滿。 最雪上加霜的是,朝廷還來了個姓繆的督軍。 “瘦高個,拿一把扇子,”毛固安道,“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沒有一點武藝在身。” 繆督軍顯然是個外行人。 自身不習武,又從未帶過兵。 在鳴沙關里轉悠了一天后,就整日跟著蘇置,說這道那。 “比紙上談兵還異想天開,”毛固安冷哼一聲,對那種人萬分不屑,“蘇置被他吵煩了,又不能不理他。聽說有一天晚上,在城墻上巡視時,蘇置與那督軍吵了起來。 蘇置罵對方是不懂裝懂,胡亂指揮督軍要上報朝廷,說蘇置拖延戰事,出工不出力。” 應著是在城墻上,許多值守的兵士都聽在了耳朵里。 第302章 直說 永寧侯摸了摸胡子。 蘇置和那繆督軍的紛爭,高低上下,顯而易見。 正是因為扛不住繆督軍的咄咄逼人亂指揮,蘇置才會越來越急,以至于急中出錯,被大周逮到機會,一舉拿下鳴沙關。 “這要是在我這兒……”毛固安比了個手刀。 手起手落。 一竅不通的人還想指揮他? 他才不受那種氣! 永寧侯沒接這話。 蘇置有蘇置的難處,尤其是剛剛吃了那么大一敗仗,來自西涼朝廷的壓力會有多大,可想而知。 乘勝追擊時,當然可以“將在外”,對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指揮視而不見。 可兵敗時,硬氣不起來。 尤其是,那督軍都到了鳴沙關,已經在耳朵邊嗡嗡嗡了。 別看毛固安現在說得兇悍,先前吃敗仗時,不也是老老實實把指揮大權交給馮仲了嗎? 當然,這兩件事的狀況也有個極大的區別。 馮仲懂打仗,不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更不是連兵書都沒看過的外行人。 真要是個胡說八道的,以毛固安這脾氣,可能真會忍不住劈過去。 “那督軍是死了還是抓了、逃了?”永寧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