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218節
不愿舍的,是先定國公留下來的那把琴,以及那只盒子里的物什。 作為大丫鬟,巧玉清楚,老夫人有不少金貴首飾頭面。 寡居后,那些都不戴了,全讓梁嬤嬤收去庫房里。 梁嬤嬤每年趁著日頭好,會拿出來擦一擦、做做保養,巧玉才有機會觀賞下。 那些好東西,這次都沒有帶。 老夫人解開包袱,拿出盒子,打開來。 巧玉一看,不由一怔。 厚厚的一整疊,都是銀票。 再順著老夫人手指的位置,仔細一瞧,銀票主人的名字,巧玉根本不認得。 老夫人輕輕翻了翻。 名字各異,光巧玉看到的,都有五六個不同的人了。 把東西又都收起來,老夫人握著巧玉的手,柔聲與她道:“這幾日間,會天翻地覆。 很早之前,長公主就在做各種準備了。 念之下定決心后,我當然也不會猶猶豫豫、拖他后腿。 比起變不了現錢的地契田契,我身邊呢,還是銀票合適些。 票主都是可信的,真到要用銀子的時候,就能兌出來。 一直在等這天,還是比預想得快了些……” 巧玉輕問:“長公主與國公爺,都知道您要做什么?” “自是知道的,”老夫人笑了起來,“往李子莊方向,中途會經過一座小莊子,門口有個裂了口的石墩子。” 巧玉一聽,道:“奴婢知道那兒,以前出門,您指給奴婢看過,說這家人有意思,裂了口的墩子就這么放著。” “是,”老夫人道,“記得就好,我們就在那莊子下車。” 巧玉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想,她的預感是對的。 老夫人的的確確是早做了準備,甚至不動聲色地讓她記住了那小莊子的位置,讓她哪怕就只有一個人,也能尋到地方。 巧玉問:“您出門了,京里其他東西呢?回來后,還在嗎?” “誰知道呢,可能都沒有了吧。”老夫人嘆了聲。 他們所有人一走,皇上勢必震怒,不用等念之舉兵向東,謀反的罪名就會落下來,抄家少不了。 那座宅子,有太多的回憶,也有太多搬不走的東西,只能留在那兒了。 等念之重新回到京城,再看看能尋回來多少吧。 “您一定很舍不得吧?”巧玉從老夫人的眉宇里,看到了一絲哀傷。 “舍不得,”老夫人坦言,她把巧玉抱在懷里,“好在,我最不舍的,我都帶上來。” 巧玉靠著老夫人,視線落在了那把琴上。 老夫人輕輕柔柔拍著巧玉的背。 人生,總有許多不如意,也有許多權衡利弊。 當年送走剛出生的女兒是無奈之舉,其中道理,她也十分明白。 只是,作為母親,她對女兒萬分愧疚。 長輩之間的斗爭與傾軋,最后由毫不知情的孩子承擔了結果。 這一次,她不會放開女兒的手了。 誠然,讓巧玉離開,更安全些。 皇上要抓的人海了去了,哪有工夫惦記一個沒了蹤影的小丫鬟。 等他們回京后,她再去接巧玉,就可以了。 認回女兒,輕飄飄的一句話,只要老夫人開口,巧玉就從小丫鬟變成了國公府的大姑娘。 可是,為人母親,除了給予身份,更要給予認同。 巧玉的成長里,沒有林宣這么一位父親。 回府后,老夫人在巧玉的面前,扮演的也不是母親的角色。 二十年的人生經歷,有朝一日被全盤推翻,巧玉要如何認準自己? 老夫人想的是,帶上巧玉,慢慢告訴她這二十余年的故事,讓她親眼看一看,她的親生父親曾經奮戰過的地方。 得讓她飄蕩的人生扎根,落了地,得讓巧玉打心眼里的,以父親為傲,以林家女兒為榮。 很早以前,在老夫人心中就隱約有這樣的想法。 真正讓這想法清晰起來的,是秦大姑娘。 念之靠著秦大姑娘的術法,看到了舊日景象。 兩位父親把酒言歡,兩位母親笑語晏晏,僅僅只有兩段畫面而已,卻讓念之隔著漫長的時光,認識了他們。 言語里,那份對未降生孩子的期盼,讓念之從心底里接受了他們。 所以,他出征前,才會坐在那兒,親手把小木槍的紅纓系到長槍上。 那是對身份的認同。 老夫人深深記住了那副畫面。 她要把這種認同,也帶給巧玉,帶給沒有機會見到生父的女兒。 第251章 有門 秦灃在后軍都督府掛職。 五軍都督府內,秦灃這樣蒙蔭掛著的勛貴子弟并不少見。 若說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有些徹底成了紈绔,而秦灃還練了身真本事。 當然,掛職在五軍都督府,不管自個兒心里怎么想,家中長輩多數還是盼著子弟能上陣立功。 不愿意出戰的,但凡模樣端正些,家底硬些,便會往御前侍衛使勁兒。 那才是個“吊兒郎當”的地方。 用秦鴛的話說,沒有一個能打的。 不過,其中也有異類。 比如黃逸,文臣之后卻一心習武,不肯好好當御前侍衛,尋著機會去了邊關。 黃逸的這番選擇,別說御前同僚看不懂,五軍都督府的勛貴們都一頭霧水。 后軍都督府里,甚至有人問過秦灃。 “連黃大公子都辭了侍衛去飛門關了,你秦大公子怎么還在這兒?” 秦灃笑著打哈哈,沒有理會。 其中緣由,只自家知道。 皇上防著秦家,怎么會讓他這個長孫兒跑飛門關去山高皇帝遠? 邊關遲早興兵,京中家人要及時撤出去,阿渺年紀還小,只二叔父一個男人留京主持,祖父也不放心。 因而,皇上不提,祖父也不提,秦灃順理成章留下來了。 今兒不忙。 或者說,大部分時候,都很空,尤其是下午。 阿青尋來時,秦灃正聽熟人絮叨。 見阿青一臉急切,秦灃止了熟人,問:“怎么了?” 阿青忙道:“二公子看棋時插了兩句嘴,被人打了。” 那熟人聽了,不由樂道:“你家二公子年紀雖小,功夫卻不差,還能讓人打?” “可不就打回去了嘛,”阿青道,“他身邊的使人來尋小的,讓小的趕緊找我們爺去打個圓場,把二公子接回府,省得回頭叫長輩知道,要挨打。” 秦灃看了熟人一眼。 熟人擺擺手:“去唄去唄,早走一個時辰,也沒人惦記。” “下回請你吃酒,”秦灃說完,與阿青笑罵了一句:“他也是,看棋就看棋,插嘴時怎么沒想到會被打?” 阿青應和著。 兩人前腳出去,后腳,秦灃臉上的笑容就收了大半。 秦渺愛棋,別看年紀小,棋藝不錯,棋品也很好。 觀棋不語真君子,早幾年就掛嘴上了。 怎么可能插嘴還動手了。 就是阿青編出來的。 “什么狀況?”秦灃問。 “二夫人傳話,讓去莊子上,”阿青壓著聲兒道,“您也趕緊的。” “阿鸞呢?阿渺呢?”秦灃問。 “大姑娘好像另有安排,”阿青道,“馬車在前頭,二公子還在如意坊。” 秦灃有數了。 之前交代過秦渺,若他彼時身處棋社,就趕緊去生花閣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