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再次落在棋盤上，脆生生的。

    秦鸞凝心思考，神色專注。

    林繁的視線停在她身上。

    最初見面時，他覺得秦鸞性子冷。

    等這姑娘一開口，他才發(fā)現(xiàn)，清冷的是她身上的道袍、拂塵，無論是嚇唬人，還是與秦灃、錢兒說話，秦鸞其實調(diào)皮得很。

    后來熟悉了，他漸漸感覺到，除了活潑之外，秦鸞還是溫暖的。

    就像此刻落在她身上的油燈光，叫人不由地放松下來。

    她說的話，她做的事，讓他無不溫暖。

    這么溫暖的一位姑娘，與他心意相通、與他攜手同行……

    不止是溫暖了周邊，連原本籠在濃霧里的前路，都一并光亮起來。

    “阿鸞。”林繁輕輕開口。

    秦鸞聞聲，抬起眼簾，以眼神詢問。

    林繁倏地笑了下，沒有說什么。

    秦鸞見他只笑不語，便不追問，彎了彎眼，輕快落子。

    有些話呢，就算不說，她也能領(lǐng)會的。

    這盤棋，下到近四更，以秦鸞落敗結(jié)束。

    秦鸞有心復(fù)盤，這個時候，也只能作罷。

    到底是開春了，天亮得越來越早。

    林繁回定國公府。

    方天打了水給他梳洗，嘴上道：“爺又是一夜未眠？”

    林繁道：“沒睡。”

    方天摸了摸鼻尖。

    也是。

    昨兒那么大的變化，順妃娘娘打入冷宮，雖是后宮之事，但前朝后宮其實是一體的。

    事出突然，他們爺要趕緊與老侯爺商量，也是正常。

    “秦姑娘也沒睡？”方天瞅著林繁的神色，又問。

    聽林繁“嗯”了一聲，方天糾結(jié)極了：“爺，您精神氣足，一夜不睡也生龍活虎，可秦姑娘怎么說也是個姑娘家，總不好好歇覺，多傷身體啊。”

    林繁當(dāng)然也知道，熬夜并不是好事，可其他時候，都沒有機會，只能夜里去尋她。

    他睨了方天一眼：“前回你說送禮，想出好點子了嗎？”

    方天面上露了幾分糾結(jié)。

    他向舅婆請教了，舅婆給他挑了幾種香片。

    “說是薰衣裳、熏屋子，聞起來都很好，而且，依著秦姑娘的性子選的，秦姑娘一定會喜歡。”方天答道。

    東西都是好東西。

    就是男子好端端送姑娘家香料，稍微沒有那么妥當(dāng)。

    方天當(dāng)時就向舅婆提出了質(zhì)疑，卻被劉龔氏一句話堵回來了。

    “妥當(dāng)來妥當(dāng)去，你還要不要秦姑娘當(dāng)國公夫人了？”

    方天被堵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他想的啊。

    他覺得秦姑娘跟他們爺合適極了。

    爺不主動，他們推得他主動些，那么挑一份稍稍沒有那么妥當(dāng)?shù)亩Y物，其實也是一種辦法？

    方天被劉龔氏說服了，拿了禮物回來。

    “放在您書房里了，”方天道，“下次有機會，您拿給秦姑娘。”

    林繁應(yīng)了聲，道了句“辛苦”，入內(nèi)更衣，準(zhǔn)備上朝。

    方天站在原地，摸了摸腦袋。

    這份禮物，他們爺沒有一點質(zhì)疑？

    香料耶！

    他都準(zhǔn)備好，在面對質(zhì)疑時，以“您行得正站得直就別自己想岔了”來說服他們爺?shù)摹?/br>
    他們爺竟然問都不問？

    這是，太正直了嗎？

    方天愁得嘆了一口氣。

    林繁換了身衣裳，沒有著急走，先到書案邊，打開了香料盒子。

    柔軟錦緞上，放了五只素凈瓷瓶，里頭裝了不同的香片。

    林繁一一打開，嗅了嗅。

    清雅，淡淡的，果真是秦鸞會喜歡的味道。

    也是他，聞著就很喜歡的味道。

    第153章 騙誰啊

    早朝。

    金鑾殿里，氣氛并不融洽。

    皇上突然將順妃打入冷宮，雖然罪名列得清清楚楚，但其實，怪異之處也不少。

    尤其是，索取藥丸的順妃倒了，提供藥丸的鄧國師卻只是罰俸。

    那點小小懲罰，不痛不癢的。

    這讓原本就對鄧國師的得寵萬分不滿的臣子們，心生郁氣。

    有膽大的，站出來說了幾句。

    才起了個頭，龍椅上的那位就萬分不耐煩地打斷了：“后宮的事，眾卿這么關(guān)心？難道不該更關(guān)心別的？”

    永寧侯走到殿中央，沉聲道：“臣以為，此事該把目光放到邊境上。那細(xì)作送了這么多消息到西涼，西涼遲早會向我們發(fā)兵。”

    這個話題，顯然讓皇上更有興致。

    “愛卿以為呢？”皇上問。

    永寧侯道：“cao練邊關(guān)將士，補充軍需，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敵。”

    皇上眉宇一皺。

    秦胤看到了，當(dāng)沒看到，繼續(xù)往下說：“邊關(guān)駐軍這幾年，小打小鬧的，連馬賊的便宜都占不了，真遇著西涼騎兵東進，能頂多少用？要老臣說，需得狠狠cao練cao練。臣請往駐地，cao練兵馬。”

    皇上不置可否。

    他已經(jīng)猜到，秦胤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從抓到細(xì)作起，秦胤就喊著要先打出去，讓西涼人知道厲害。

    他原就是個主戰(zhàn)的，這幾年憋下來，逮著個機會就想去打仗。

    有主戰(zhàn)的，自然也有主不戰(zhàn)的。

    禮部尚書道：“細(xì)作遞回去的多是我們糧倉的狀況，老侯爺，比起擔(dān)心他們直接進犯，我們更要擔(dān)心他們釜底抽薪，依我的想法，先把儲糧分布調(diào)動了。”

    永寧侯看向余尚書。

    雖說，他們在進攻外敵上，這么些年，想法無法統(tǒng)一，但老尚書的這個提議，其實極有道理。

    只不過……

    “儲糧調(diào)度，有工部協(xié)調(diào)底下州府，配合車馬船，”秦胤道，“與邊關(guān)練兵有什么沖突？兩條腿呢，又不是單腳蹦，再說了，大周這么多官員將領(lǐng)，腿都數(shù)不完。”

    余尚書氣得老臉通紅。

    大殿上，說正事，講道理。

    好好說話、辯論就是了，秦胤這種，純屬找架吵。

    余尚書在心里嘀咕，這頭蠻牛今兒吃炮仗了嗎？

    眼看著炮仗要噼里啪啦響，范太保站出來打圓場，接了話題過去，幾個建議出口，先把調(diào)糧的事兒定下來才是。

    皇上一面聽，一面觀察著底下眾臣，最后，目光落在秦胤身上。

    秦胤拉長著臉，站在隊列里，不滿之情流露無疑。

    堅持練兵，是秦胤的性格，同時，他說得也很有道理。

    西涼老實了很多年，此次細(xì)作被端，他們興許會做出反應(yīng)。

    邊關(guān)需得做好準(zhǔn)備。

    只是……

    來來回回的，大臣們商量了一些方向，要在退朝后繼續(xù)深入探討，拿出個方案來。

    皇上從龍椅上起身，走下大殿，經(jīng)過秦胤身邊時，腳步一頓。

    他剛要說些什么，倏地，永寧侯壯實的身體縮了縮，捂著胸口重重咳嗽起來。

    皇上被嚇了一跳：“愛卿……”

    秦胤咳得整個身體都在顫，好不容易穩(wěn)下來，他趕忙請罪道：“臣失儀了。”

    “愛卿也是大把歲數(shù)了，當(dāng)心身體。”皇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