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56節
林繁了然。 清白與否,不只是官府里的紅印子,還有在場的百姓們的嘴。 秦家兄妹唯有自信、大方、鎮定,有條有理,才能取信于眾人。 就似秦灃的輕功,內行人看著是花里胡哨,多余的動作太多了,但看熱鬧的百姓喜歡,好看,噼里啪啦鼓掌,一下子就把心偏向了他們兄妹。 而林繁這樣的內行,只想著之后若有機會,與秦灃切磋切磋。 說起來,自從父親故去、他不再當京城小霸王起,他就沒有和秦灃比過了。 正說著話,馮靖那兒也記完了口供,拿來給林繁過目。 林繁本就在棋社中看了全場,對事情經過很清楚,見馮靖愁眉苦臉,便道:“折子照實寫就是了,哪有這么難。” 馮靖看了眼秦鸞,又看了眼走過來的秦灃兄弟,低聲與林繁道:“您在隔壁信口胡謅的那些,算上嗎?” 林繁微微揚了揚眉。 審問手段,各有不同。 證據不足之時,有人靠誆,有人靠刑。 連蒙帶騙地胡說,以此來觀察嫌犯反應,是很常見的手段。 即便他張口二殿下閉口鄧國師,真傳到皇上耳朵里,皇上頂多訓他不講究,不至于因此降罪。 審完了,真正落到折子上的,就要嚴謹多了。 馮靖當了一年差,知道赤衣衛做事的準則,本不該這么問。 會這么問,矛盾點在鄧國師,而苦主是永寧侯府。 林繁道:“我來解釋吧。” 馮靖頷首,先下去做文書整理。 林繁這才與秦鸞三人道:“我剛才也與大姑娘提了,雖懷疑那道士與國師有些關系,但是,報不到御書房里。” 秦灃不由擰眉。 他如今掛在后軍都督府點卯,與朝政接觸不多,不過鄧國師的大名如雷貫耳。 祖父也說過,那是個小人。 皇上十分寵信的小人。 “證據不足,我可以揣度卻不能定論,連以此質問鄧國師都不行,”林繁耐心解釋,“折子上只能寫那道士污蔑大公子,僅此而已,還望幾位諒解。” “我知你們的難處,”秦灃說完,想了想,道,“我祖父那里,我與他說說吧。” 林繁道了聲謝。 先前馮靖擔憂的就是永寧侯。 老侯爺前回才從御書房被抬回來,這次知道是鄧國師在背后搗鬼、偏還治不了他,萬一牛脾氣上來了,兩拳頭把鄧國師揍了…… 揮拳時是解氣,后頭就只剩糟心了。 匆匆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眾人循聲看去,秦威與秦治兩兄弟趕到了。 今兒趕巧,他們都在府里,先前生花閣去人遞消息,兩人趕緊往如意坊趕。 半道上遇著被秦渺打發回去的小廝,知道所有人到了赤衣衛衙門,又忙轉向,這才來遲了。 彼此行了禮。 林繁又與兩人做了些解釋。 秦威繃著臉,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握拳。 好一個牛鼻子老道! 要不是皇上偏寵,遲早被人罩住腦袋打一頓! 他也想揍,但他得忍住。 定國公說得是,只靠推測和觀察,秦家根本不可能對鄧國師發難。 小不忍則亂大謀。 再氣,都得忍這一時。 不止自己忍,還得多勸勸父母二老。 秦威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與兒女道:“報信的一說,我們就知道定是有人污蔑,你們祖母很是著急,原是想一塊來的,被我勸住了。” 秦灃道:“讓祖母擔心了。” 秦治在一旁嘆氣:“你們祖母氣得直拍桌子,回去之后,好好與她說。” “肯定生氣,”秦渺嘴快,嘀咕著,“祖母向來是……” 秦治瞪了過來。 秦渺把后頭的“火爆脾氣”給咽了下去。 還好,沒有說出來。 他作為孫兒,在外頭說祖母暴脾氣,回去之后,說不定得去祠堂里蹲六個時辰的馬步。 秦威清了清嗓子,正色與林繁又道了聲謝,便催秦鸞等人回家去。 永寧侯府的馬車離開。 赤衣衛探頭探腦。 “看把世子氣成什么樣了。” “世子看著與女兒不太親近。” “就不是在身邊養大的。” “也是,沒聽二公子說嘛,侯夫人向來是那個什么,對吧?” “什么?” “向來不喜歡大姑娘唄。” “那壞了,侯夫人對付不了始作俑者,許是會拿大姑娘出氣?” “不至于吧?侯夫人不會不講道理,”馮靖聽了幾嘴,插了一句,見兄弟們都看了過來,他摸了摸鼻尖,轉頭去問林繁,“指揮使,您以為呢。” 默了默,林繁道:“我與侯夫人不熟。” 第67章 他老頭子又不蠢 林繁把折子送到御書房。 皇上正閉目養神,聽他來意,問:“讓人遞上來就是了。” 林繁將折子交給徐公公,垂著眼,懇切道:“臣來請罪。” “怎么說?”皇上不解。 “這案子沒有辦明白。”林繁道。 皇上“哦”了聲,打開折子,認真看了一遍。 “秦胤的孫子、孫女?定身符?”皇上眉宇皺起,“這都什么和什么!你給朕說說,這事兒怎么辦的?” 林繁答道:“赤衣衛趕到時,已經分出結果了,圍觀百姓證言那道士污蔑。” “老百姓當了官差?”皇上問。 “那道士無法自圓其說,”林繁道,“帶回衙門后,他認了誣陷,卻未供出緣由。” “嘴硬,”皇上哼道,“不過,朕倒是相信秦家那小子。秦愛卿那剛直的性格,養不出紈绔的孫子。” 林繁沒有接這話。 徐公公笑瞇瞇地,道了聲“皇上圣明”。 皇上放下折子,看向林繁:“你怎么看那道士?” 林繁對皇上的提問并不意外。 他道:“臣猜測,這是離間之計。 您剛剛流放了顏述,他造如此罪名,就想讓永寧侯痛失愛孫。 您知永寧侯剛直,秦灃被誣陷而受罪,永寧侯必定咽不下這口氣,會對您有怨言,若您相信秦灃、未作處置,則會傷了輔國公的心。 一位是大周的戰將、驍勇無比,一位是先帝定下的輔政大臣之一,也是太后娘娘的兄長,他們都是國之棟梁。 一旦那道士事成,總有一方會有想法。 所以臣想,十之八九,是jian細做的,許是西涼、許是南蜀。” 皇上摸著胡子,陷入沉思。 林繁又垂下了眼。 既然提鄧國師沒有用,那就再往大的說。 大周建朝二十余年,眼下京畿一帶是平順安樂,卻也還有土地不曾收復,外敵虎視眈眈。 偏還有個鄧國師在朝中拉幫結派…… “確有這個可能,”良久,皇上開了口,“你再仔細審審,要能抓他幾個同伙就再好不過了。” 林繁應下,行禮告退。 “等等,”皇上止住了他,交代徐公公去召秦胤,又與林繁道,“等秦愛卿來了,你跟他說,來龍去脈講清楚,省得他回頭來跟朕要說法,動不動就往地上倒。” 林繁頷首,立一旁等候。 徐公公出了御書房,打發了個小內侍去尋秦胤,轉身繞到偏殿。 “雜家看著,皇上是把上回國師您說的話聽進去了,”徐公公道,“皇上想親自觀察定國公與永寧侯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