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4節
世子夫人要是走了,身后事肯定得在府里辦。 伯夫人若還在府中養病,到底沖撞,不太合適。 與其到時候再折騰,倒不如伯夫人早些去莊子上來得好。 思及此處,“沖撞”二字進了汪嬤嬤的腦海,就出不去了。 “別不是沖撞了什么東西吧?世子夫人一病不起,伯夫人又……”汪嬤嬤的視線落在季氏的荷包上,喉頭滾了滾,哎呦了一聲,“夫人,您說,我們大姑娘一回京就往伯府去,莫不是去驅邪做法事的吧? 忠義伯府可不及我們府里,血氣重,不怕那些東西! 他家是不是真的……” “趕緊住嘴!”季氏不由汗毛直立,捏緊荷包,打斷了汪嬤嬤的話,“依你這么說,伯夫人此番病重,豈不是大姑娘學藝不精、沒有降住那些東西?那我這平安符……” 汪嬤嬤一個激靈,去梳妝臺上的妝匣里頭,又取了一張來:“夫人,換張新的吧。那東西最多只能在伯府撒野,我們侯府有老侯爺坐鎮,您就放心吧。” “也許只是對敵之術差了口氣,畫的平安符應是有效的,我這幾天睡得頂好,”季氏忙換了,又道,“還有幾張,你拿給老爺、阿鴛和阿渺,都給我貼身收好了!尤其是阿鴛,那東西光挑女子下手哩!” 汪嬤嬤問道:“侯夫人那兒呢?” “送送送,”季氏道,“我親自送去!” 正好緩解緩解生分。 忠義伯夫人出城養病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清晨,散了大朝會,永寧侯走到殿前廣場上,看向被不少人圍著問候的忠義伯。 “吉人天相,伯夫人定能康復。” “民間亦有一些能人醫者,重金求診,許有能治伯夫人病癥之人。” “老伯爺也要注意身體。” 永寧侯背著手,站在一旁聽,見忠義伯苦著臉、唉聲嘆著左右應對,他忍不住哼了聲。 要不是他知道其中來龍去脈,他都會信了對方是真心為妻子突病擔憂呢。 不過,假歸假,倒也是個應對法子。 伯夫人謀害兒媳之事見不得光,對外總得有個說法。 忠義伯亦看到了永寧侯。 他本就比永寧侯矮一個頭,如今把柄在人手中,更是覺得又矮了三分。 永寧侯性直,不能拆穿,但可以刺兩句:“老弟此番辛苦了啊!” 忠義伯頓時牙痛。 不怕嘴欠的人扎刀子,就怕耿直人忽然陰陽怪氣。 忠義伯心里惱火著想開口,抬頭見幾個紅衣身影從不遠處過,倏地閉緊了嘴。 那是赤衣衛。 打頭的,正是樹上那個。 第18章 他不喜歡這門親事 皇上親設的赤衣衛,官服就是一身紅,無論打哪兒過,都很顯眼。 論官位品級,自然比不過大員,更不用說與他們這些有爵位在身的相提并論了。 偏偏,赤衣衛手握重權,指揮使林繁本身的爵位更能壓住所有人…… 想到秦家丫頭“審問”寶簪的經過,都有林繁在一旁看著、聽著,忠義伯就不吭聲了。 被永寧侯陰陽怪氣就陰陽怪氣吧,總比這臭老頭牛脾氣上來了,把事情都嚷嚷開,還拉林繁來作證強。 讓忠義伯松了一口氣的是,林繁只頓足與眾人拱手行了一禮,便帶著手下人離開了。 忠義伯情緒上的一緊、一松,永寧侯全看在了眼里。 如此變化的緣故,他也知情。 阿鸞借著林繁的名頭,把忠義伯逼到了必須做抉擇的地步。 丑事一樁,理虧又心虛,知道鬧大了落不得好。 話說回來,阿鸞能把握訣竅,利用好手中的線索關系,不戰而屈人之兵,真不錯! 想到自家有能耐的孫女,永寧侯心情大好,也懶得再戳忠義伯幾句,慢慢悠悠往外走。 當初將阿鸞送去觀中,真是明智之選。 不止養得身體康健,該學該會的也都沒有拉下。 雖說,也有艱難之處,比如幾年見不著面,家書也就寥寥幾列,比如山上清苦,不及京城繁華,貴女們的閨中交友、趣事,阿鸞一樣都沒有參與過…… 可是,長大是需要吃苦的。 將門的孩子要成長,不能光吃糖,甚至得多吃苦。 孩子們都在摔摔打打,做長輩的受點思念之愁,又能算得了什么? 仙姑把阿鸞教得,真不錯! 從離家時的小不點,到歸來時都比她祖母高了。 亭亭玉立,往后還不知道…… 永寧侯頓住了腳步。 往后啊,那還真知道。 他回身看向宮殿,飛檐琉璃瓦,一眼望不到頭。 順妃娘娘所出的二殿下趙啟。 一想到趙啟,永寧侯滿心的歡喜煙消云散。 他不喜歡這門親事。 當初應下是迫于皇上想法,也有利用皇子身份替阿鸞壓一壓命格的私心,事到如今,毀是毀不了,但要說歡喜,也不可能。 不止永寧侯苦惱,秦鸞亦在琢磨著。 師父交代的兩樁事,救人已得成效,退親卻還無從入手。 退親,需得師出有名。 “錢兒,”秦鸞喚了聲,“備墨。” 錢兒眼睛一亮。 先前,姑娘說過,畫符一道,看各人造化,即便是日課,也得認真對待。 裁紙、洗筆、研墨,最后取墨落筆,心思全在里頭,不該假他人之手。 這幾日,姑娘退了一步,把備墨交給了錢兒。 并非是躲懶,而是讓錢兒體會各種墨的不同,質地、香味、觸感、濃薄,只有學透了,她才能知道如何挑選采買。 錢兒對這活兒興致十足。 聽見秦鸞吩咐,錢兒到了大案后頭,麻溜做事:“姑娘今日畫什么符?想用哪一種墨?” “最尋常的就好,”秦鸞道,“不畫符,我寫張帖子。” 錢兒正從架子上取物,一聽這話,看了眼剛取下來的一疊黃紙,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寫帖子,不能用這個。 要請來奇奇怪怪的東西,可怎么好。 秦鸞整理了思路,迅速寫完、吹干,放入信封中,加蓋火漆封口。 “送到定國公手中,”秦鸞說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是了,你若送去,難免打眼,你讓阿青跑個腿,他們爺們好辦事兒。若是阿青要稟哥哥,你就說,前回既讓定國公做了見證,后續之事也得給人一個說法。” 錢兒接了信封,立刻便去尋阿青。 阿青欲言又止。 大姑娘給外男送信,他是不是得…… “姑娘知道你會有疑惑,”錢兒抬了抬下顎,將秦鸞的說法復述了一遍,“大公子那兒,你照實答就是了。” 阿青頓時臉上一紅。 哎呀,這回復說法原該是他們公子去辦的。 他們主仆疏忽了這“人情”,大姑娘與他們收拾攤子,他竟然胡思亂想,太不應該了。 “我會辦好。”阿青道。 錢兒又道:“姑娘還交代,謹慎些,莫要打眼。” “知道。”阿青點頭。 再是為了救人,那天大公子也是綁別家丫鬟了,傳開了總不好。 忠義伯府里頭處理,求了個表面風平浪靜,若在他們這里出了差池,傳了些流言,那是平白添是非。 阿青出去前,稟了秦灃。 秦灃正對著木人樁練拳,聞言,一掌險些劈歪了。 他抹了下臉上的汗,道:“還是阿鸞想得周全。” 待人接物這一塊,祖父說得對,他還差得遠。 阿青沒有去赤衣衛衙門,而是估摸著時辰,守在定國公府外,把信恰恰交到了散值回來的林繁手中。 林繁接了,看了眼信封上的署名,問:“秦大姑娘給的?” “是,”阿青答道,“大姑娘說,上回請您做了見證,事情了結,也需給您一個回復。” 林繁頷首。 那日雖沒有去忠義伯府聽個后續,但最終結果,同在朝中,哪會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