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5節
萬妙左右分心,眼看著廖太醫的神色舒緩下來,她忙問:“母親如何了?” 秦鸞讓出病床前,叫萬妙自己來看:“看起來好些了,是吧?” 萬妙聞言,湊到楚語蘭近前,看得格外仔細。 她不懂岐黃,其實看不出什么端倪,興許是有了信心,她覺得母親平穩多了。 “真好,”萬妙吸了吸鼻尖,轉過頭與秦鸞道,“阿鸞,有你在,真好。也要謝謝廖大人,您能讓阿鸞嘗試……” “萬姑娘不用謝老夫,”廖太醫擺手,道,“你們做家屬的愿意拼一把,老夫自然也義不容辭。” 再者,醫者之心,希望病人能好起來,更無法放下疑難雜癥。 土方、偏方,甚至是聞所未聞的歪門路,只要能救人,都是好辦法。 既然秦大姑娘有師門的仙丹能吊住世子夫人的命,廖太醫就信她后續有靈丹妙藥能讓病人完全好起來。 外頭,馮嬤嬤一方顯然是占了上風了。 廖太醫聽在耳中,心中嘆息。 世子攔人吃虧,是意料之中的。 忠義伯夫人性格強勢,連身邊嬤嬤都厲害極了。 也就老伯爺開口,能讓伯夫人退讓幾分了。 馮嬤嬤代表著伯夫人,世子罵不得打不得,能不吃虧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老夫去看看。”廖太醫背著手,往外頭去。 剛答應了秦大姑娘去打圓場,就得言出必行。 見萬妙平復了些,秦鸞仔細叮囑她:“我只暫時保住了蘭姨的命,要想根治,需等到月圓夜,等下請廖太醫寫份補氣的方子,小廚房里備著,能喂一口是一口,別用大廚房。” 萬妙忙不迭點頭,喃道:“小廚房方便些。” 若是平時,她可能會多想一層、發現些什么,但現在,萬妙心里的事兒太多了,以至于,念頭一閃而過,她來不及抓住便消失了。 秦鸞知她狀態,也無意在這個當口上點醒她,只斟酌著問:“幾年不見伯夫人,脾氣比我祖母都厲害了。” 萬妙苦笑:“祖母惱我們呢。” “為何?”秦鸞問。 “我是個姑娘,我也沒有弟弟,”萬妙看了眼楚語蘭,又道,“你知道的,母親生我時險些丟了性命,好不容易活下來,卻很難再生一個了。母親也勸父親再添人,父親說什么都不答應,父親向來對祖母孝順,只這一事頂著來,祖母更氣了……” 秦鸞奇道:“誰與你說的?” “我偷聽的。” 秦鸞抱著萬妙,拍了拍她的脊背:“先治好蘭姨再cao心那些,沒有什么比蘭姨的病更要緊。” 萬妙重重點頭。 院子里,隨著廖太醫的出場,激烈的氣氛緩和了些。 “總之,”廖太醫道,“世子夫人暫時穩住了。” 萬承被蠻不講理的馮嬤嬤弄得狼狽不堪,聞言驚喜極了:“當真?” “治好了?”馮嬤嬤追問。 廖太醫摸著胡子,道:“后續還要觀察,再做診治,成與不成,都是試試。” 萬承的心上上下下,見陳嬤嬤等人面露喜悅,到底也是歡喜多余擔憂。 起碼,比太醫直接告訴他“治不了”、“就這兩天了”要強得多。 試過了,失敗了,誠然他燃了希望又失望,但起碼,他盡力了。 馮嬤嬤狐疑極了,眼珠子在廖太醫與萬承之前來回轉,問:“廖大人先前不是說,沒得治了嗎?” 廖太醫清了清嗓子:“老夫是沒了能耐,但秦大姑娘另有思路,老夫觀她辦法,確可嘗試。” 馮嬤嬤皺眉,待看到秦鸞與萬妙從屋里出來,眉頭越發皺得層層疊疊。 萬妙神色看似輕松許多,莫非永寧侯府那個小丫頭片子,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偏她不能親眼去看看世子夫人的狀況…… “秦大姑娘,”馮嬤嬤尖聲道,“這是打算回去了?” “我今日事了,自是回了,”秦鸞頓了頓,一副心有所感模樣,“哦,mama是怪我登門來還未與伯夫人問安?不如我現在隨mama過去?” 馮嬤嬤嘴角重重一抽。 她還要回伯夫人跟前告狀呢,怎能叫秦鸞去胡攪蠻纏? 秦鸞在伯夫人跟前說她是非,她不可忍;秦鸞要是火上澆油、把伯夫人氣著了,回頭倒霉的還是她,她更不能忍了! “講究什么虛禮,”馮嬤嬤皮笑rou不笑,道,“秦大姑娘慢走。” 秦鸞“從善如流”,經過馮嬤嬤身邊時,走得格外慢,拂塵一甩,尾端從馮嬤嬤面前略過,才又大步離開。 馮嬤嬤哼了聲,帶著人手,回伯夫人跟前。 一路走,一路念。 “修幾年道,真把自己當仙姑了。” “哎呦那拂塵上抹了什么,鼻子都給我弄癢了!” 身后一馬臉婆子問:“永寧侯府的大姑娘真能治好世子夫人?” “治個屁!”馮嬤嬤罵道,“神神叨叨,能有什么真本事!” 馬臉婆子又道:“世子夫人怪可憐的,若能治……” “都是命!”馮嬤嬤冷聲道,“誰不可憐?你不可憐還是我不可憐?當奴才的還同情上主子了,你也是想不開!我還愁怎么跟伯夫人回話呢。” “照實回,伯夫人也是想讓世子夫人能少些痛苦、走得利索些,世子和大姑娘非要折騰,那就折騰了,”馬臉婆子道,“竹籃打水一場空,怪不得誰的。” “我怎的沒聽說秦大姑娘回京了?一回來就老我們府里招搖撞騙,我得好好跟伯夫人說說,讓她跟永寧侯夫人提去!” “說得對,以前在道觀里沒個講究,沒道理回了京中還這么不講規矩。” 馮嬤嬤贊同極了:“永寧侯夫人出了名的母老虎,又愛臉皮,知道孫女在外頭興事,定要懲治。我記得,她對這個大孫女向來冷淡、不喜吧?” “親緣淺薄,說白了就是克親,已經克死親娘了,親祖母能喜歡她?” “沒錯!”馮嬤嬤還要再說,鼻子越來越癢,急得她連抓了好幾下,“什么味兒!阿嚏!阿嚏!阿嚏!” 第7章 哥哥替我綁個人 出了忠義伯府,秦鸞讓錢兒帶路,去京中幾個賣符紙朱砂的鋪子轉轉。 先前登門做客,錢兒沒有跟去內院,只在前頭給她們這樣隨行的人手歇腳處吃茶。 剛聽說了里頭狀況,小丫鬟急得不行。 “那馮嬤嬤,沒有傷著您吧?”錢兒問道,“她那腰比水桶都粗,力氣定不小。” 秦鸞笑道:“我沒有吃虧。” “早知道奴婢就跟著去了。”錢兒撅了嘴。 本想著姑娘與萬姑娘熟悉,不會出狀況,她就按著規矩吃茶,不去里頭添事兒…… 萬幸姑娘沒有吃虧,要不然,姑娘才剛回京就被人欺負了,她失職了,還怎么好意思當大丫鬟。 “姑娘下回還是帶上奴婢吧,”錢兒關切著道,“修道,奴婢是不會,但打架,奴婢不會輸的。” 秦鸞忍俊不禁。 沒看出來,錢兒細胳膊細腿,竟然是個會干架的。 轉念一想,秦家是將門,仆從多少都有些功夫底子,錢兒這幾年留在京里,事情不多,能把精力都用在習武上。 走了幾間鋪子,買了不少物什,秦鸞打道回府。 剛進門,就被請到了主院,永寧侯夫人正在等她。 “忠義伯府使人來告狀,”永寧侯夫人開門見山,“說你打人去了。” 秦鸞挑眉,看來,她前腳離開伯府,后腳,告狀的就登門了。 她便答道:“救人去的。” 永寧侯夫人定睛看她,將信將疑:“你還真有治病的本事?你師父教了你岐黃?” “沒有,孫女不通岐黃。”秦鸞實話實說。 如此實誠,永寧侯夫人嘴角一抽,險些一口茶嗆著。 忙把茶盞放下,侯夫人的眼中透出幾分不贊許,沉聲道:“既然不會,那你折騰什么? 阿妙她母親的病情,我也聽說了,本就是將死之人,太醫們都說沒藥救。 你不摻和,無人說你,你現在插手進去,說‘能治能治’,最后人咽氣了,不就成了你的錯了? 兩家傷和氣不說,阿妙與你也要生分。 更別說萬家那老太婆,出了名的難相與,你送上門給她揪辮子!” 一想到剛才忠義伯府那來告狀的婆子的樣子,侯夫人就滿肚子火氣。 看著是一副恭順樣子,實則句句怪秦鸞手太長,偏侯夫人不知來龍去脈,連來人有沒有添油加醋都不清楚,被對方“您向來公允”、“您最是懂往來禮數”戴了幾頂高帽子,一頂比一頂不舒服。 “你仔細與我說說經過,”永寧侯夫人道,“若不然,那虎視眈眈的老太婆,還不知道怎么咬我們呢!” 秦鸞道:“她下的毒,她當然比誰都急。” 永寧侯夫人愕然極了:“阿鸞,話不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秦鸞道,“那毒陰狠,不露表象,是以太醫們都沒有發現,從春時到現在,毒深了,才要人命。” 永寧侯夫人見秦鸞神色篤定,不似胡言亂語,便又問:“她好端端的,給兒媳婦下毒做什么?” 秦鸞抿了下唇:“聽阿妙的意思,伯夫人為著子嗣之事,對蘭姨很是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