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面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美人面，沉聲道：“好，很好，你已經從我手里逃走兩次，我倒要看看，第三次你能不能也這般好運氣。”

    蜀地山水富饒，河流穿山而過并不少見。可這個季節下水的人，仍是不多。所以，楊老四見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女，正伏在岸邊的大石上大口喘氣時，便不由捏緊了手里的鋤頭。

    阿眉看著眼前人，不自覺往河里躲了躲道：“我之前不甚落水，漂流至此，不知大哥家中可有多的衣裳……能不能借我用用。”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直叫人心防都塌了不少。楊老四摸了摸頭，有些無措地道：“我家里倒是有些衣裳，只是……有些舊了。”

    “大哥說笑了，如今這般光景，我哪還有挑剔的資格。”阿眉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有無限惆悵。楊老四聞言，再顧不得其他，忙拿著鋤頭回家取衣服去。

    待他走后，原本躲在大石后的少女面色平靜地爬上大石，開始運功將衣服上的水烘干。方才若不是楊老四忽然出現，她早就上岸了，如今將人引開，她便沒了那么多顧忌。

    楊老四腳程比她預料的快許多，不一會兒便抱了一疊衣服過來。見阿眉此時已一身清爽地坐在岸邊，他神情一頓，腳步也慢了許多。

    “姑娘好像并不需要這些衣服了，是嗎？”

    被人當年戳穿謊言，阿眉也不由得臉紅。她歉然地看向楊老四，道：“方才……我……男女有別，總不好……”

    “姑娘不必解釋，你一個女子出門在外，總要小心些好。”楊老四將自己拿來的衣服往后收了收，臉上帶著些尷尬，可是卻沒有責怪之意。

    阿眉見他言談舉止不似一般農人，不由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聽大哥說話不像此地山民，怎會居于此處？”

    她雖不知此地是何處，可是憑借周圍的環境，還是能看出這里的偏僻。蜀地多山，自然也有些靠山吃山的山民，可是眼前這人拿著鋤頭，談吐文雅，同她印象中的山民不太相符。

    楊老四摸摸腦袋，好脾氣地笑道：“姑娘理解的山民，又是什么模樣？我靠這山吃飯，哪里不是山民。”

    “是我狹隘了。”阿眉嘆道，“不知大哥可知峨眉山往哪個方向？”

    楊老四聽她提起峨眉，微微一頓，道：“姑娘要去峨眉山？”

    “我們此次來蜀中游歷，本打算將蜀中的名山大川瞧個遍。沒想到途中出了這樣的意外，我也不打算在此處多留。我與同伴本就打算去峨眉山，如今他尋我不見，定會去那里等的。”阿眉信口胡謅，倒也不怕他懷疑。

    楊老四拊掌笑道：“不瞞姑娘你，我方才之所以遲疑，是沒想到事情竟然這般巧。我明日本也打算往峨眉山方向去。”

    第106章

    峨眉山山勢陡峭，云霧繚繞，遠遠望去有如仙家居所，清幽而神秘。楊老四站在山腳，仰望峨眉山頂漸漸透出的金光，長長嘆了口氣。

    正出神，一個不太確定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楊……師叔？”

    楊老四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面熟的少年，遲疑片刻，道：“你是風眠師侄？”

    “真是楊師叔！”那少年一臉歡喜地上前行禮道，“師叔，你可算回來了，師父師祖見到你，定會很高興的。”

    楊老四苦笑，并沒有答話。他當年離開峨眉時，秦風眠年歲不大，是以不知其中的糾葛。他師祖神錫道長或許會欣喜他歸來，而他的師兄……卻未必高興。

    可是，如今峨眉瞧著隱隱有風雨欲來之勢，他雖不以峨眉弟子自稱，可仍是記掛師門安危。所以，哪怕知道回來會受人白眼，他仍是回來了。

    “你師祖……可還好？”

    “師祖很好，前先日子還提起過師叔你呢。說是‘若你們楊師叔在，這峨眉的劍法，就他用得最好’。”見秦風眠將神錫道長的神態語氣學了個八成像，讓楊老四頓時紅了眼眶。

    他不愿叫小輩看到他這副傷感的模樣，忙側過頭望著峨眉山頂問道：“這幾日，門中可有什么不妥？”

    秦風眠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怪道：“這幾日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妥。師叔何出此言？”

    “我在來的路上遇見了不少往峨眉方向來的江湖人，還以為是門中有事。如今看來，或許是我多慮了。”楊老四對于還未確定的事，并不想多說給秦風眠聽。

    他這師侄性子急，聽到有事總第一個沖在前面，若是讓他知曉了自己的猜測，恐怕惹禍上身。他目光復雜地看向師門所在的山峰，心中踟躇：“不知師父他老人家……可會怨我這不孝徒弟。”

    對于峨眉山下的這一切，阿眉都一無所知。她早就瞧出楊老四同峨眉派有關系，也知道他對自己靠近峨眉之事頗為警惕。所以，在離峨眉還有些距離時，她就以要進城采買的理由同楊老四告別。

    藏寶圖最終的目的地是峨眉派的后山，無論是江小魚還是花無缺，都一定會來此處。從她那日在大宮主那里套出的話便可猜到，江小魚同花無缺定有很特殊的關系。

    若這個謎題解開前，花無缺就已殺了江小魚，恐怕是趁了兩位宮主的意，但對花無缺而言，卻未必是件好事。

    月色發寒，冷如霜刀，夜里的峨眉山更添了幾分兇險。

    可就算如此，仍是有不少人悄無聲息地上了峨眉，直奔峨眉后山而去。行至洞口，月光照不進半分，瞧著就如野獸漆黑的大嘴，即將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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