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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諸縈的確是承天地之命,教化天下黔黎,而他的性命雖會隨著時光而流逝,但天下間的更迭卻不會,永遠都有新的君王。 他死了,也會有季珩、王珩,數之不盡的人,心甘情愿的為諸縈行事,教化天下。 所以桓珩才會如此殫精竭慮,幾乎耗費全部心神,想要在有生之年使天下盡歸衛土。來日諸縈重新至凡間時,或許能因此而感嘆一句,桓珩二字也能短暫的停留在諸縈的思緒中。 對于桓珩而言,如此便足矣了。 但令桓珩心喜的是,諸縈并未過上數百年才重新降臨人世,他終究還是等到了諸縈。 而諸縈亦是因為受人皇感召,回天上取農種了。 也是,天上一日,凡間一年,或許她覺得困頓了,不小心睡了一覺,待醒來之時,凡間已過去了十年。 但不管怎么樣都好,只要諸縈回來了就好。 桓珩不懼怕生死,但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諸縈。 聽聞諸縈的消息,一貫心有城府的桓珩,甚至不曾思考諸縈話中提及的天下一統,諸縈雖是如此說的,她曾經也的確待在衛國,但在鬼神眼中,諸侯國之間又有何分別。 故而,所謂助一諸侯國一統天下,但這一諸侯國未必會是衛國。 不論對任何一個諸侯國而言,若是有神女相助,哪怕原本是弱勢,在諸縈的協助之下,恐怕也可以變做最為強盛的大國,莫說一統天下,便是將領土遍及海外又有何不可。 但平素一貫通透的桓珩絲毫沒有思考到這一切,他整個人都無法動彈,只是沉浸在諸縈終于重回凡間一事,無法自拔。 哪怕諸縈的聲音消失了,他也做不到如之前一般,冷靜的權衡利弊,召集臣下商議該如何是好。 而底下因為聽到諸縈的聲音,一開始略顯驚慌,而后就敬畏的朝門外跪拜的臣子們,他們在諸縈的身影消失后,也未能立刻起身。 但在許久之后,底下的幾人難免目光交匯,余光落在了桓珩的身上。 可見桓珩這般情形,無人敢多言一句,只能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 畢竟他們誰也未曾見到桓珩如此失態,如今的桓珩已不是過去無所依靠的可憐公子,他手握衛國的大權,蠶食了諸侯國將近五分之三的土地,在桓珩有生之年,統一天下,其實未必是難事。 若是諸縈不出現的話,也許再過十余年,桓珩就能做到。 而后,他將開創一個亙古未有的偉大朝代。 即便是宋國也比擬不上的朝代。 因為桓珩這些年不但在吞并周遭的諸侯國,他甚至與那些蠻夷作戰,掃清所有覬覦衛國領土的部族與國家。 在宋文王時就已經存在,并且從無間斷sao擾宋國的蠻夷,大多被桓珩吞并。 原本桓珩只是為了掃清衛國他日攻伐天下的障礙,所以將臨近衛國的蠻夷悉數清掃干凈。 但后來,桓珩吞并其他諸侯國之后,若是那些諸侯國靠近其他蠻夷的領土,桓珩勢必也是要將其一起收入版圖之中,若是不成,便誅滅。 或許這就是君王的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也是獨屬于霸主才有的,對麾下領土的獨占之心。 而明明是對領土錙銖必較的人,甚至容不得他人侵擾邊境,哪怕是新攻占得到的領土,也決不許任何人染指的君主脾性,但在面對諸縈神女或許會扶持其他諸侯國,一統天下時,竟不見桓珩因此著急,命他們商議出個對策結果。 不僅如此,桓珩甚至獨自一人坐在那,心神不屬,很明顯,桓珩壓根就沒有在思考此事,他僅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甚至于,有些心思敏銳的臣子,還能察覺出桓珩在出神之際,心情隱約是喜悅的。 但也的確如此,桓珩知道諸縈回到凡間后,先是不敢置信,而后便生出無邊歡喜。這份歡喜慶幸,遠遠超過了對統一天下的渴望。 作為一個君主,桓珩自然擁有統一天下的愿景。 天下這么多諸侯,即便是一個領土再狹小的諸侯,在面對有朝一日能一統天下這件事時,也定然是按捺不住的渴望與興奮。 讓轄下的領土更多,使祖宗宗廟能永受祭祀,這幾乎使這個時代中任何一人都刻在骨子里的渴望。 但這份渴望,對于桓珩而言遠不及對諸縈的愛慕。 他原先就只是鎮守在邊關的落魄將軍,不過是徒有公子的身份罷了,他原先上頭還有身為嫡長公子的兄長,不論是王位還是好的封邑,都輪不上桓珩。 桓珩對權利也沒有那么重的欲望,他甚至更為享受在沙場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感覺。 縱使邊關黃沙起,也好過王宮內的爾虞我詐。 但這一切,從諸縈在桓珩險些戰死沙場之際,救下他開始就變得不同了。 桓珩當初,其實不能說是險些戰死沙場,他原本是死了的,他的心口被長槍貫穿,身上是無數的箭,他的呼吸甚至都已經停止了。 桓珩甚至能記得當初那種感覺,意識混沌,他幾乎已經是死去,只遺留了最后一點意識。 但或許將死之人的五感都會變得分外靈敏,所以桓珩能清晰的感受到諸縈的到來,還有諸縈施法救人時,粉白花瓣散發的香氣,它仿佛能治愈人心,融入骨髓。 桓珩當時就在想,自己是否已經死了,但并沒有,他未能去往傳說中收納魂魄的地方,也沒有見過衛國巫樂中傳頌的割取凡人魂魄的少司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