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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阮延君都想要自行了斷,但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恰好被發現,他迎來的只能是更為可怖的一切。 第三日的夢境結束時,阮延君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地。 若是他沒有從前的記憶,那么他一定是就此離世,但他有,所以在臨死前,除了怨憤,不免悲涼的想了一句,若是在第一世,他一定會下令把這個村子里所有的人統統五馬分尸,挫骨揚灰! 秉持著這樣不甘和怨憤的念頭,他迎來了第四日的夢境,這一次,倒是重新變做熟悉的環境,依舊有皇帝,有朝廷,雖然時代同過去不同,對女子的束縛也大,但好歹有他熟悉的權利,也能過上蓄養仆婢的日子。 他已經順從命運,不再掙扎,就如同這一世所見的那些女子一樣,相夫教子,溫柔和順的過完一生。 但阮延君沒想到的是,這個時代,竟然要裹腳。 他的腳骨被掰斷,里頭塞了碎瓷片,被又臭又長的布條緊緊裹住,他只能忍受著痛苦。還不容易熟悉了這一切,每到陰雨,就會疼痛難忍。 無論他如何掙扎,都逃不過這一切。 就在高傲如阮延君都麻木后,變故卻又出在了他即將說親的當口。他被惡徒唐突了,就如當初他身為陳國王孫強搶彩那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人來救他。 他被羞辱之后,卻被惡徒棄之如敝屣,衣裳不整的送回了家。從此以后,所有人的惡意鋪天蓋地的落在了阮延君的身上。 明明錯的不是他,卻不得不被人辱罵,他仿佛一瞬間變成了朝三暮四、水性楊懷的賤蹄子。 他的家門口永遠都有臭雞蛋和爛菜葉子,阮延君也不敢出門,只要人們聽聞了他曾被玷污,就仿佛他的身上有疫病,惡語相向,避之不及。 就連他的父母也嫌棄他,在受過所有惡意之后,父母為他送來了三尺白綾,要他以死保全名節。 所以阮延君死了,而玷污他的人卻依舊逍遙快活。 第五日,他成了啞巴,受盡污蔑。 第六日,第七日 總之,整整七日的夢境,每一日所經所歷都截然不同,卻又足以令人崩潰。 作為游戲道具的綠楊陰,所編織的夢境便如同真的,仿佛真的經歷那些。 所以,當阮延君終于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暗藏野心的王孫阮延君了。 他整個人的精神近乎崩潰,甚至在照顧他的隨從上前的時候,恐懼的退后,嘴中不斷喊著不要過來。 弄得這些隨從們一臉的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這位動不動就懲戒下人,不知道沾過多少人命的阮延君發的什么瘋。 什么時候,他竟然也會露出這樣恐懼的神情,著實是令人費解。 但再怎么說,阮延君也是身份尊貴的王孫,和他們這些下賤的人有天壤之別,自然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一連幾日,阮延君都猶如驚弓之鳥。 甚至在其中一個隨從討好的出主意說,要為阮延君尋幾個姑娘來的時候,突然暴怒,令人將那隨從拖出去用刑。 也正是因為阮延君難得的嚴苛,才恢復了幾分從前的神采。 雖然有脾氣的阮延君不好惹,但再怎么樣,也比方醒時的模樣要好,隨從們盡皆松了口氣。 恰好那時疫病鬧得分外嚴重,就連身為都尉的廉軾都病倒了,只能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副都尉又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無人敢招惹,隨從們生怕自己會招來責罰,就心照不宣的過去了。 但他們沒料到阮延君之后卻愈發不對,偶爾甚至梳妝打扮起來,神態動作也帶了些女氣,脾性更是大變。 最為令他們擔憂的是,阮延君自從醒來以后,從來沒有出過屋子,就連夜間也令人點亮燭火,不許熄滅。 好不容易等到疫病消散得差不多時,其中一位隨從動了些主意,直接著人去女娃館請來了些貌美女子,欲要為阮延君提一提興致。 若換作從前,面對隨從在著荒野蠻橫之地好不容易尋來的貌美女子,阮延君定然是要大加獎賞的。 但這一次,他直接歇斯底里起來,令人將那隨從拖出去杖責。 但更為詭異的是,阮延君竟然對這些身份卑下的女子大加關懷。 他甚至抱著其中一個女子不斷哭泣,憐惜女子身上的傷痕,譴責前來女娃館之人,還罵起了負心人。 這些隨從們,自然不會知道,阮延君第六日的夢境,便是淪為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受盡凄苦不說,甚至因為輕信男子的花言巧語,而被騙光了積蓄,因為積攢的贖身錢沒了,后來染上花柳病的阮延君只能凄慘病死,一張草席裹身,扔進了亂葬崗。 阮延君之所以將積蓄給那男子,倒不是因為情愛,或許是他始終秉記自己以為的第一世過往,所以對男子倒是沒有男女之情,他只是相信等男子金榜題名時,可以為他贖身,讓他過上風光的日子,重新錦衣玉食。 但世間輕信者,大抵是沒有好下場的,更何況是青樓女子與少年郎的許諾,所見唯有悲劇。 因此,阮延君竟然從輕賤,變成對這些女子的深深憐惜,更準確些說,是共情。 但這一切可是嚇壞了那些隨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