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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今昔何在? 死了。成雎垂下眼眸,并不敢再端詳諸縈的姿容。 諸縈沒有說話,側身望向浩渺天地,微微一嘆。 人間世事無常,她也沒有辦法。自己亦并非真正的神女,所謂夙愿,其實圓的也不過是活著的人。正當這時,被烏云蒙蔽的漆黑夜空,不知為何朦朦朧朧的露出圓月的一角。 諸縈的衣擺被長風帶起一角,愈發襯得她飄渺出塵。 良久,諸縈突然道:爾既傾羨吾等姿容,應亦憧憬吾等縱游天地之快哉。 諸縈從游戲背包中找到一襲衣裳,她心念一動,白光大盛,身上已然換了衣裳,就連她的妝容亦有不同,白皙柔潤的額間多了一道藍色花鈿,雙目間無悲無喜,如同九天之上真正的神明。 她身上是東方既白時的淡藍衣裙,輕紗環繞,裙幅曳地,上頭隱有流光浮起,寬大的袖擺隨風晃動,飄然若仙。 這身衣裳,是諸縈在衛國的祭祀之禮上所穿,比起方才隨意敷衍的裙衫,此時此刻,才真正有如辭賦中所贊頌的一般,華采衣,與齊光。 盡管先前的諸縈容貌也極為出眾美麗,但是與此刻一比,便如同身穿常服不施粉黛,與盛裝打扮般的對比。前者雖美,但遠不及此時耀眼奪目,光華萬千。 連先前克制不敢相望的成雎,也失神癡望,滿面的驚艷,他喃喃道:無怪乎竹簡巫樂中皆如此盛贊,辭藻堆砌,任我等如何癡想遙望,原卻不及姿容萬一。欒固啊欒固,真真可惜,你未能得見,否則該幾多歡喜? 而諸縈換卻衣裳之后,她腳下所踩的,也從呆滯古板的紙鶴變做耀目絢麗的青鸞。青鸞的尾羽極長,拖墜而下,青翼鋪展,時不時發出一聲清鳴,動聽悅耳,猶如遠古傳頌而來的厚重鐘聲,讓人不自覺安心踏實。 諸縈站立在青鸞上,巍然不動,衣帶當風,似要臨空而去。 她的聲音空寂淡漠,像是自天地四處回蕩而來,爾今日有功,吾且嘉之。 說罷,她廣袖一揮,施動技能,花瓣攜著無聲的氣流環繞住成雎,令他徐徐而起,直至落在青鸞的身上。等到成雎坐定,諸縈手一揮,朝著青鸞喝了一聲,去! 原本只是停留在原地的青鸞雙翼揮動,清鳴數下,竟是迎著夜間呼嘯的清風縱情飛舞,朝九天之上直直而起。 成雎能感受到耳邊的清風,夜空的濕涼,放大的淡黃圓月,還有那些原本奇高的建筑,都漸漸變得渺小。方才還和他平視的人,此刻俯瞰下去,如同沙碩螻蟻,微小渺茫,如果不刻意去尋,甚至瞧不清這些人究竟在何處。 諸縈沒有停,而是令青鸞繞著這蒼茫天地翱翔,自梁城起,一直飛至陳國的都城茠。這一路上,成雎親眼看見多年游歷所見的龐然大物,看見燈火通明的城池,看見有因洪災逝去親人而慟哭的百姓,也有富饒興盛的城池燈火通明,夙夜歡樂。 眾生百像,不過如此。 或許只是隔了數十里,人們的悲歡便不再相同。慢慢的成雎多年來沉郁的心胸,似乎也隨著這一路的見聞而逐漸開闊。 成雎在想,他似乎有一瞬能明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究竟是何種感覺,因為世間的一切,相對浩渺的天地,實在太過渺小淺薄。 也許是有先前路上的游覽,當成雎再次踏入陳國的都城茠時,心情竟然奇異的平靜。原本的耿耿于懷,悲憤抑郁,似乎都寄托于清風,最終歸于平靜。 諸縈看著成雎,慢慢說道:天地瞬息,縱清風明月,也不過須臾,何至傷懷若斯。 成雎這才知曉諸縈為何要帶他在廣袤的天地間游覽,并不僅僅是為了讓他見識真正的仙家逍遙,更是為了點化他。 他朝諸縈緩緩跪下,腰身一彎,深深的向下拜去,成雎多謝神女教誨,心結驟解,余生亦無憾。 成雎深深的望向陳國王宮的方向,眼神復雜,卻又最終歸于平靜,他聲音輕淺的講述過往,輕到一陣風似乎都能講聲音吹散,子雎本是陳國嫡長公子。 諸縈看起來面色如常,似乎并不為所動,但是內心忍不住驚訝,明明先前遇見的阮延君看起來和成雎一般歲數,可一個是長公子,一個是王孫。她怎么有點看不懂,古人的身份還是有些復雜難懂 她不知道的是,公子所出即為王孫。阮延君之所以是王孫,僅僅因為他的父親曾是公子,與如今的陳王同出一母。 按照時人的身份論,阮延君是王孫,成雎是公子,但若論血脈,二人卻是實打實的堂兄弟。 出于直覺,諸縈覺得成雎之所以落魄的在諸侯國游歷,定然與那位囂張跋扈的阮延君脫不了干系。 果然,下一刻,諸縈便聽到成雎說道:奈何父親并不喜愛我,反而偏寵從弟,未及弱冠便分封食邑,為阮延君。 第75章 很好,諸縈僅憑成雎的三言兩語,又腦補出一出大戲。但這也不怪諸縈,畢竟如陳王那般富有野心的君主,哪怕看起來豪邁,但心計城府絕對很深。 至少,哪怕他萬事不說,心中也自有計較。這樣一個想要不斷吞并諸侯國,稱霸天下的人,是絕對不會真心實意去偏寵一個侄子,起碼明面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