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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苦惱的是,她這些時日待下來,愈發覺得,在神女身份的背后,是一些不得不承擔的重擔。那么多的人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望著他們的眼睛,諸縈覺得自己很難視若無睹。 可關鍵是她不是真的神女,即便她是真的,也不可能一揮手就令四海升平,天下大同,再無苦難。哪怕是在神話故事中,也最多只是神仙降世,給予火種,傳授人類知識和活下去的各種技能。 她趴在案幾上,重重的嘆了口氣,但是她是在紅旗底下長大,見慣了和平。安定富足的生活,在曾經的諸縈眼里,只是尋常。她從未覺得有多么可貴。 不過是能吃的飽飯,能夠擁有上學的機會,能在工作中受到不公時申請仲裁,能享受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在現代社會,只要不懶惰,就可以輕輕松松的活下去。 哪怕生而有缺陷,也有祖國的一系列政策保障。 可是這里,統統沒有。 一場風寒或許就能要了你的命。 諸縈透過摘星臺,俯視著底下的人,眾生百態,有年長的宮婢在教導新進的婢zigong規,有小寺人因為犯了錯,正在受罰,也有嬪御在仆從的簇擁下,悠閑的進食。再往遠些望,是衛國的貴族少年郎們,正在縱馬馳策,隨意的撞倒躲避不及的小販們。 明明隔得這么遠,但是諸縈似乎還是聽到了少年郎們縱情地笑鬧聲,還有被撞到在地的小販難捱的呻吟。 諸縈突然就覺得很難過,滿心的郁氣,卻不知道該怎么發泄出來。 哭喊嗎?掀翻東西嗎? 但是這些都無濟于事。 她望著王宮外,黃土鋪就的土地,自嘲一笑。 其實她做不了什么。 諸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叫自己看不見這些,可是靈敏的五官又令她不得不聽到。 突然,她好像聽到了什么動靜,攸然睜開了眼睛,朝一處望去。 是桓珩。 他一個人孤坐在殿宇的屋檐之上,手中捧著一壇酒,目光似乎在看遠處的景色,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看見。孤寂凄清,和浮華的王宮格格不入。 莫名的,諸縈想起了她剛穿越至此時,瞧見的桓珩。他似乎也是這般的凄清,甲胄上全是箭弩,一把長木倉甚至穿透了他的心口,滿臉的血污。但是他始終緊緊握著他的紅纓長木倉,身后是遍野的尸首,身前是即將來臨的鄭軍,但即便到了將要闔目的那一刻,他都堅立著,用紅纓長木倉死死的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哪怕麾下將士死傷殆盡,哪怕被苦苦守護的衛國背叛,明知是死局,仍舊戰至死前的那一刻。 諸縈揮了揮袖子,換了身深藍的衣裳。 這些氪金的衣裳,莫說衣飾了,有的甚至會配與相應色系的坐騎。雖然對戰的時候沒有半點加成,但是看起來好看,所以諸縈屯了不少。 換上這身深藍的衣裳,諸縈便不用施展瞬移技能,因為腳下會多出一座蓮臺,散發著幽藍的光暈,極為襯衣裳,可以在短距離內,受諸縈cao控而移動。 就像凌空而來的仙女,清麗脫俗,超脫于世外。 她乘著這座蓮臺,本想出摘星臺問一問桓珩,當日為何能強撐著在邊境死守。 但在踏上蓮臺的那一刻,諸縈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放下摘星臺四周的紗帳,望著陡然暗下來的閣樓和自己身上散發著細碎淡藍光暈的衣裳,攸然脫下了鞋襪,慢慢的踱步,突然一揮手,袖子向外揚去,在空中蕩起柔波,雙手微捻,盡情的舞了起來。 頎長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而飄灑,青絲揚動,說不出的動人。 她不知道做什么能抒發自己的郁氣,便照著自己曾經學過的,慢慢起舞。 檐角懸掛的銅鈴,被不知名的微風吹起,也隨著諸縈的動作而發出清泠的聲響,時而輕緩,時而濃烈。 第40章 間或的微風將摘星閣的紗帳吹起,隱隱間,似乎能瞧見里頭人的身影。 桓珩只是抬首飲酒時的輕輕一瞥,便恰好瞧到諸縈的身影,發間的流蘇順著諸縈的動作而微微搖晃。 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這一眼,便入了迷。 他隔著紗帳,在遠處的檐角,遙遙望著諸縈。桓珩只是一介凡人,雖然自幼習武,目力比尋常人好些,卻也不能瞧清楚諸縈的面容,只能依稀辨別她的身姿。 可仍叫人驚艷。 桓珩似乎有些明白當年的宋成王,為何會為襄山神女而積郁成疾,終身不娶。 偌大的衛王宮,漫漫的天地,似乎都在這一瞬定格,只剩下目光始終不離的桓珩,還有衣袂翻飛、恍若神仙妃子的諸縈。 桓珩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只是默默地飲著酒,直到諸縈停下,直到天色漸暗。 天邊只有一彎殘月,散發著黯淡的光暈,順著寒涼的夜風,人的心似乎也在一點點的冷卻。桓珩終究是自嘲一笑,放下酒壇,從屋檐而下。 桓珩殿中伺候的仆從,并不知道為何自家公子在屋檐上癡坐半日,亦不知他的神情為何如此落寞寡歡。但寬闊的院中,一整夜都傳來桓珩手握紅纓長木倉的練武聲,直至東方既白。 隨著一聲聲的雞啼,當宮中的寺人和婢子們再見到桓珩時,他已是一身清爽,衣著齊整,神情沉著自持,與往日別無二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