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見寧奕馳神情嚴肅，老夫人抬手揮退屋里下人，只留了身邊的婆子，拍了拍寧奕馳的手：“說吧。”

    寧奕馳斟酌措辭，把今天鄭云嫻往雞湯里下毒準備謀害她一事，以及自己如何處理的，都說了。

    鄭夫人不知情一事，他也同老夫人講了，并未因為個人的好惡而添油加醋。

    寧老夫人活了一輩子，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區區一點兒后宅的下作手段她是不看在眼里的。

    何況從多年前起，她的飲食飯菜，身邊的婆子都會悄悄驗過。就算那碗雞湯端到了她面前，也毒不到她。

    老夫人波瀾不驚，冷哼一聲，沖身邊婆子說：“先前我就同你說，自打第一眼瞧見那丫頭，我就不喜，果然是個心大的。”

    身邊婆子點頭附和，氣憤不已：“這是心黑，還蠢。”

    見老夫人并未動氣，寧奕馳稍微放心，又把這些天鄭夫人苛待沈靈舟伙食，小姑娘攔路抱他大腿喊餓的事也說了。

    怕老夫人生氣，末了又說：“祖母不必擔心，小姑娘這幾日都在我院里吃飯。”

    寧老夫人剛才聽到有人企圖謀害她無動于衷，可此刻一聽到小姑娘居然挨了餓，怒不可竭，氣得當場拍桌子：“毒婦！一個三歲的孩子她也忍心苛待！她知不知道，舟舟父母對我們侯府有大恩！有大恩！他是當我老婆子死了嗎？咳！咳！咳！”

    見老夫人氣得捂著胸口直咳嗽，寧奕馳忙輕輕幫老夫人撫著后背：“祖母，事情已經過去了，您莫要氣壞了身子。”

    婆子趕緊端了杯茶水遞過來：“老夫人，您快喝口茶。”

    老夫人接都沒接，揮手把茶杯打翻，瞪著婆子：“你也是，這么大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寧奕馳忙開口：“是孫兒見祖母身子不舒坦，這才特意吩咐的。況且舟舟在孫兒院子吃，小姑娘樂呵著呢。”

    “舟舟呢？既然在你院里，為何不把她帶來？”寧老夫人又瞪了一眼寧奕馳。

    寧奕馳溫聲解釋：“小姑娘的狗沒了，先前哭了幾陣，累著了，這會兒在我屋里正睡著。”

    寧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是我老婆子沒用了，眼盲心瞎，連個小姑娘都護不住了。日后你多看顧著點兒，那個毒婦，我是信不過了。還有，舟舟喜歡狗，就去再給她找。”

    寧奕馳：“已經差人去找了。”

    話說到這里，寧奕馳借機開口：“祖母，舟舟已經不傻了。”

    “舟舟不傻了？”老夫人一愣，隨即驚喜萬分，忍不住往前挪著就要下地：“哎呦，老天開眼哪！我就說我的舟舟會好的，快，帶我去看看。”

    老夫人身邊的婆子也跟著驚訝又高興：“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老奴扶著您去。”

    寧奕馳忙把二人攔住：“祖母，不急，舟舟還在睡著，晚些她醒了，我再帶她過來。”

    “對對，讓舟舟睡，莫去擾她。”老夫人又坐下，可按耐不住興奮，拉著寧奕馳問：“快跟祖母說說，舟舟是什么時候好的？”

    寧奕馳把發現小姑娘不傻的過程，以及讓她和一群孩子搬蹴鞠是怎么贏的，都跟老夫人講了，聽得老夫人撫掌哈哈直笑：“舟舟好樣的！”

    老夫人笑著笑著，又開始落起淚來：“這下好了，日后等我到了地下，也有顏面見舟舟她娘了。我這心頭一直壓著這件事兒，如今好了，就算我今兒死了，也問心無愧了。”

    寧奕馳和婆子圍著老夫人好一頓安慰，老夫人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寧奕馳順勢提起：“祖母，依孫兒之見，舟舟和正安的親事，還是就此作罷為好。”

    老夫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當時若不是那毒婦跳出來爭，舟舟原本該和你四弟若知定親。若是當年和若知定了親，就沒這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兒了。現如今，那毒婦又嫌棄起舟舟來！都怪我當年識人不清！”

    寧奕馳：“四弟的姨娘出身不好，祖母當年也是為了舟舟著想。”

    寧老夫人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那毒婦今日敢苛待舟舟的飯食，指不定以后會怎樣。已然結仇，我這老婆子也沒必要硬在這按著。”

    “只是，舟舟還小，身邊就一個丫鬟，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她娘親給定的親事，咱們就這么退了，日后舟舟大了，難免會怨怪我們恃強凌弱。”老夫人又重重嘆了口氣。

    想到那日小東西拿玉佩找他換錢，寧奕馳的嘴角徐徐勾起：“小姑娘雖小，看的卻通透。那日她拿著玉佩找我，說不要這門親事了。”

    “當真如此？”寧老夫人有些驚訝，見寧奕馳點頭，忍不住再次嘆氣：“這孩子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主動提起退婚了。”

    寧奕馳見老夫人很是傷感，在一旁勸道：“舟舟如今還小，等她長大些，您再給她尋一門好親事便是。”

    婆子也在一邊勸：“是啊，老夫人，您不必著急。您先前不是總夸四公子越長越出息，不如……”

    “不行！”“不行！”還不等婆子說完，寧老夫人和寧奕馳齊齊開口否決。

    婆子拍了下自己的嘴：“老奴說錯話了，老夫人和世子爺莫要怪罪。”

    寧老夫人板著臉有些生氣：“和二公子退了親，又去和四公子定親，這像什么話？難道我們舟舟除了寧家這些糟心小子，就嫁不出去了嗎？”

    寧奕馳深以為然：“祖母說得對，犯不上非得在侯府一棵樹上吊死。舟舟還是個娃娃，不著急，祖母慢慢尋摸，必定能尋到好人家。”

    老夫人這里說通，寧奕馳起身告辭，說晚些時候帶小姑娘過來。

    寧老夫人叮囑：“宜早不宜遲，吃過了晚飯，都到我這來，今兒晚就把這親事退了！”

    第22章

    夕陽西下，屋內已經點起了燭火，光線有些昏暗。

    寧奕馳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封信正看著，神色冷峻。等他把信看完，放在燭火上點著，隨手丟進一旁的灰盆里。

    常山問：“世子爺，何時出發？”

    寧奕馳伸手按著眉心：“明日夜里。”

    “那屬下先去準備。”常山說。

    寧奕馳：“先去提飯吧。”小東西睡得差不多了，醒了也該餓了。常山應是轉身出門。

    寧奕馳靠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榻邊，輕輕坐下。

    沈靈舟臉朝外側躺在榻上，弓著小身子窩成一小團，蜷在被子里就那么一點點。

    rou乎乎的小臉蛋白皙如雪，看上去像個彈性十足的糯米團子。

    被子外，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奶狗正老老實實趴在那，時不時哼哼唧唧地往小姑娘身上拱兩下。

    本就睡得不是十分踏實的小姑娘長長的睫毛抖了兩下，人沒睜開眼睛，兩只小胳膊先從被子里伸出來，抻了個大大的懶腰。

    抻完懶腰，小姑娘睜開眼睛。黝黑純凈的眼睛滿是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寧奕馳伸手在她早就睡散了頭發的小腦瓜上摸了摸：“舟舟，起來了。”

    “哥哥。”沈靈舟回神，用剛睡醒憨意十足的小奶音喊了一聲。隨即小身子一翻，跪坐了起來。

    當她看見身邊那毛茸茸的白色一團時，愣住了。

    寧奕馳伸手拿起小奶狗，遞到小姑娘面前：“讓人找來給你的。”

    可小姑娘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高興撲過來就抱住，反倒是扁了扁小嘴，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扭，轉過身去了。

    寧奕馳：“……”

    沈靈舟耷拉著小腦袋，背對著寧奕馳和那只小白狗，又開始難過。她都說了不要了。

    雖然這白色的小狗狗也很可愛，她也很喜歡。

    可灰灰剛走，她就找新狗，總感覺背叛了灰灰，那樣子很沒良心的。

    寧奕馳猜到小姑娘在別扭什么，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摸了下，語氣試探：“若是不喜歡，我就讓人扔了？”

    她不喜歡就扔了，這是故意嚇唬她嗎？世子爺他老人家怎么這么狗的！

    可他本就是個對和他無關的事物冷漠異常的人，別說一只小狗了，就是一個人，那都能說扔就扔了。

    可狗狗是無辜的，要不，就留下？可被逼著做選擇，有點兒生氣哦。

    見小姑娘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還是沒轉過來，寧奕馳在榻上挪了一下，作勢起身：“行吧，既然不要，我讓常山拿去扔了。”

    果不其然，小姑娘飛快轉身，撲上來就把小狗搶了過去摟進懷里，瞪著大眼睛，鼓著小臉蛋奶兇奶兇：“壞哥哥！”

    寧奕馳的嘴角忍不住上彎，可又壓下去，故意板著臉：“壞哥哥？本來想著晚上帶你去找祖母說退親一事，既然嫌我壞，那吃了飯你就回自己院中去吧。”

    退親？一聽這話，沈靈舟大眼睛蹭的一亮，能屈能伸，兩條小腿一扭站起來，噔噔走到寧奕馳面前，撲進他懷里摟著他脖子：“哥哥好！”

    小姑娘忘了她懷里還摟著白色小狗，這么一撲過去，小狗腦袋正正撞在寧奕馳嘴上，蹭了他一嘴狗毛。

    寧奕馳一臉嫌棄地伸手拎著小姑娘的后脖領子，把她從自己身上拉開。

    嗯？沈靈舟一愣，平時她抱他，他雖然也面露嫌棄，可從來沒扯開她，今天干嘛了？

    當她看到臉色幽怨的世子爺嘴上那幾根白色狗毛時，她眼睛一瞇，呲牙笑了起來。

    寧奕馳見小團子一臉幸災樂禍的笑，伸出一根手指頭點在她腦門上，微微用力，小姑娘就被他點著坐在榻上，直接笑倒了。

    寧奕馳眉目含笑，輕輕搖了下頭，起身喊人打了水來，仔仔細細洗了臉，漱了口。

    收拾完自己，寧奕馳又給小姑娘洗了臉洗了手，隨后拿起梳子，給她梳了兩個小揪揪，拿綢帶隨意那么一綁。

    之后讓人把飯菜擺在榻上的桌子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對著坐在桌前。沈靈舟把小白狗放在腿邊上，端起碗吃飯。

    食不言寢不語，兩個人默默地吃完了一頓飯。見小姑娘吃得比往日少了許多，寧奕馳給了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看著她喝了。

    等桌子撤下，沈靈舟下地自己穿好鞋，張羅著就要走：“哥哥，祖母。”早點退了親才是正經。

    “小狗不拿？”寧奕馳提醒。

    沈靈舟停下腳步，轉過身，站在那里猶豫了一會兒。

    毛茸茸的小白狗站都站不太穩，晃晃悠悠向往她這邊走，可腿一晃，摔了一跤。趴在那哼哼唧唧朝沈靈舟叫，像被人拋棄了一樣，可憐兮兮。

    沈靈舟心一軟，輕輕嘆了口氣，走回去把小狗抱上。

    算了，先帶著吧，免得回頭世子爺以為她不要再扔了。

    走到外面，菘藍已吃過飯等在門口。沈靈舟在小狗腦袋上摸了摸，把小白狗遞給菘藍。

    菘藍見自家姑娘肯要這個小狗，又高興又難過，差點熱淚盈眶。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抱在懷里，跟著往前走。

    沈靈舟著急去見老夫人，邁著小短腿兒，噔噔噔噔，走得飛快。

    可這“飛快”二字，也不過是她自己認為的。任憑她腿都快跑斷了，也沒走出去多遠。

    寧奕馳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在小姑娘后面跟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彎腰伸手把人抱了起來。

    沈靈舟習慣成自然地摟著他脖子，這才想起來問：“哥哥，壞人？”

    寧奕馳溫聲說：“壞人抓到了，已經差人拉去衙門報官了，以后不會再出現。”

    沈靈舟哪里知道寧奕馳說的不會再出現，是指人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還以為鄭云嫻不允許再來鎮遠侯府，她點點小腦袋，心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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