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看著傻兮兮，心跟明鏡似的。

    看他臉色稍霽，就敢放肆地抱他親他，見他冷了臉，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沈靈舟抱著玉佩，坐在榻角，低著小腦袋發呆，想著書里的內容。

    多年前，小舟舟的爹救過鎮遠侯寧淳的命。而后，小舟舟的娘又救了寧老夫人的命。

    小舟舟兩歲時，全家外出。途徑江都時，被人追殺。九死一生，逃到鎮遠侯府，小舟舟爹娘最終因重傷不治而亡。

    臨終前，小舟舟的爹娘，分別給小舟舟的大將軍叔叔和富商舅舅送了信。

    并跟寧老夫人說，等他們收到信，一定會盡快登門把孩子接走，在那之前，委托寧老夫人臨時代為照顧。

    寧老夫人一一答應。可小舟舟的娘攥著孩子的手死活不閉眼。

    寧老夫人知道她這是放心不下，就說給舟舟訂門親事，以后會把她當成自個親孫女來照顧，小舟舟的娘點頭同意。

    鎮遠侯府一共五位公子。

    按理說，對鎮遠侯的這雙重救命之恩，配哪一位公子，都是理所應當。

    但首先排除的就是十四歲的寧奕馳。

    身為寧家長子，又是唯一的嫡子，寧奕馳很快將會請封世子爺，未來會襲爵受封，需要盡早成家立業。

    而彼時小舟舟才兩歲，顯然不可能。

    那就只能從剩下的四位庶出的公子里面選。

    庶出的三公子，幼年早夭。

    庶出的五公子寧浩閑，也就是之前在后花園逼沈靈舟吃狗食的那個，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生母鄭姨娘又頗為受寵，被慣得無法無天，就是個小霸王。

    別說小舟舟的娘看不上，就是寧老夫人自己也拿不出手。

    剩下的，就是比小舟舟大了十一歲的二公子寧正安，以及比舟舟大了四歲多的四公子寧若知。

    四公子寧若知，生母是個青樓女子，身份低賤，寧老夫人覺得配不上小舟舟。

    但小舟舟的娘卻挺看好那個孩子，跟寧老夫人一提，寧老夫人一琢磨倒也覺得合適，只是猶豫四公子生母身份不夠體面，覺得愧對了小舟舟。

    可還沒等寧老夫人最終決定，當時還是鄭姨娘得鄭夫人卻突然跳了出來，極力推薦二公子寧正安。

    寧正安那時十三歲，相貌堂堂，文靜知禮，除卻年紀相差太大，倒也不失是個更加合適的人選。

    鄭夫人一再保證，寧正安一定會潔身自好等小舟舟長大。

    小舟舟的娘吊著最后一口氣，無力再深思，掏出懷中玉佩，和鄭姨娘交換了信物，就算給兩個孩子訂了親。

    但在咽氣之前，她還是鄭重交代，若是孩子們長大不愿，莫要強求。

    就這樣，只有兩歲，還不知道死是何意的小舟舟，就多了個未婚夫。

    別人不知道鄭姨娘的心思，可看過全書的沈靈舟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鄭夫人無非是看上了小舟舟身后有個做大將軍的叔叔，還有個富甲一方的舅舅。

    之后她憑著這門親事，成功勸說已喪妻多年，并未續弦另娶的鎮遠侯給她扶了正。

    理由是，不能讓她兒子寧正安頂著庶出的名頭，不然配不上雙重救命恩人的獨女小舟舟。

    當然，鎮遠侯喪妻多年未娶，頗為受寵的鄭夫人雖為姨娘，可待遇和地位已然和正妻差不多了。

    結了這門親，鄭夫人最大的目的是為了讓寧正安爭奪爭世子之位。

    在她扶正之后，二公子寧正安由庶出變為嫡出，加上有一門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的好親事，母子二人頓時底氣十足。

    沒多久，鎮遠侯嫡長子寧奕馳在外聚會時意外中毒，差點身亡，幸虧搶救及時，才算搶回一條命。

    可也嚴重損傷了身體，一年多過去，余毒尚未肅清。

    雖然鄭夫人多次暗示鎮遠侯，意思說寧奕馳的身子怕是難堪大任。

    可鎮遠侯寧淳心疼發妻留下的長子，還是給他請封了世子之位。

    那之后，鄭夫人偃旗息鼓一陣子，想著好歹撈著門好親事。

    可誰知，在一場邊境守衛戰中，小舟舟的大將軍叔叔在戰場上居然戰敗失蹤，而小舟舟的舅舅也因為賄賂官員被下了大獄。

    而恰好鄭夫人的外甥高中進士入京為官，她帶寧正安回娘家探親時，寧正安和鄭夫人的外甥女看對了眼。

    一邊是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估計連嫁妝都湊不出的小舟舟。

    一邊是備受寵愛，還有個前途無量的哥哥的娘家侄女。

    鄭夫人探了探娘家嫂子的口風，二人一拍即合，回到侯府她就坐不住了。

    明里暗里跟寧老夫人提出這門婚事作廢，可寧老夫人對她訓斥一番，就是不松口。

    沒多久，三歲的小舟舟在花園玩的時候，意外摔倒，磕壞了腦袋。

    雖然書里沒有明說是誰干的，小舟舟三歲的小腦袋瓜里的記憶也沒有印象是誰推的她，但沈靈舟就是知道，絕對是鄭夫人安排的。

    寧老夫人看不慣鄭夫人趨炎附勢，唯利是圖的嘴臉，就是不答應這門婚事作廢，堅持要等到小舟舟長大，徹底好不了再說。

    寧老夫人是好心，可卻因此，給小舟舟惹來了殺身之禍。

    哎，問題是，現在怕是都等不到人來殺，她就得活活餓死了。

    沈靈舟坐在榻角發呆，坐著坐著，小身子懶洋洋地躺了下去，小胖腿往上一支，翹起了二郎腿。

    看著圓滾滾的小姑娘，躺在他的榻上一本正經翹起了二郎腿，還老氣橫秋地唉聲嘆氣，寧奕馳啞然失笑。

    他把手里翻了半天，沒看進去一個字的書放下，坐直身體，伸手在小姑娘壓扁了的小揪揪上扒拉一下：“小東西，為何嘆氣？”

    第9章

    寧奕馳問完，目光落在小團子的包子臉上。

    沈靈舟從呆滯的狀態中回神，放下二郎腿，圓滾滾的小身子一骨碌翻身坐起來。

    把玉佩再次往寧奕馳面前一放，手心朝上，把小胖手伸到他面前，眼巴巴的：“舟舟要錢錢。”

    小姑娘這是魔怔了？寧奕馳忍不住想笑，卻故意繃著臉：“你年紀尚小，要錢無用。“

    寧奕馳以為小姑娘會朝他沒心沒肺地呲牙笑，或像那日在后花園那般撲上來纏著他。

    可沒想到，小姑娘哼了一聲，伸手就把那塊玉佩抓回去，小胖身子一扭又躺下了，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這是生氣了？這么說，他說的話，她全都聽得懂，且能正確領會意思？

    那她這是恢復了？可為何說話卻仍舊這般？

    看著榻上那氣鼓鼓的小小一團，寧奕馳嘴角微揚，伸手扒拉了一下她另外一個小揪揪：“舟舟？”

    “哼！”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伸到頭上，護著自己的小揪揪。

    沈靈舟非常郁悶。這個世子爺真不地道，既然不打算給錢，還總在這問什么問嘛。

    她餓著呢，說話都沒什么力氣，他還欠欠地總是動她頭發，她很想打人呀。

    見小姑娘真不搭理他，寧奕馳不再煩她。把這幾天遇到小姑娘的前前后后仔細回想了一遍。

    在花園挨了欺負，知道跟他告狀，說話磕磕絆絆，可事情始末說明白了。

    背地里受了辱罵，會找老夫人告狀，言行傻里傻氣，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還有昨日挨餓，在花園遇到他，撲上來就喊舟舟餓，沒飯飯……

    這些事，放在一起仔細一琢磨，似乎小姑娘說的“舟舟不傻”倒像是真的。

    一個是生活在外院的侯府世子爺，一個是活動在內院的小姑娘，可以說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以前根本沒什么接觸的機會。

    寧奕馳偶爾見到小姑娘，要么是在花園里，要么是在老夫人屋里。

    小姑娘好的時候，文文靜靜，乖乖巧巧，見到他會規規矩矩地給他請安，有模有樣喊一句“世子哥哥”。

    那么小的一個小姑娘，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又帶著些疏離。

    磕到頭傻了之后，再遇到，小姑娘要么呲著牙沒心沒肺地笑，要么抱著糕點或雞腿傻乎乎地只顧吃。

    似乎外界所有事情都和她無關，在她的小小世界里，只剩下開心地吃和高興地笑兩件事。

    但這幾日遇到的小姑娘，和之前兩種情況又都不盡相同。

    笑還是那么傻里傻氣地笑，吃照舊那么能吃，說話依然磕磕絆絆，但前前后后幾件事卻不是之前那個小傻孩能做得出來的。

    所以，她這是好了？還是沒好？又或是，只好了一半？

    別的這么大的正常孩子，又該是怎么樣？

    “舟舟。”寧奕馳輕輕喊了一聲，有心跟小姑娘聊上一幾句。

    沈靈舟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在世子爺屋里呢，她也不能一直不理他老人家。于是小胳膊撐著榻，坐了起來。

    “世子爺，飯來了。”常山提著兩個食盒走了進來。

    一聽飯來了，沈靈舟大眼睛一亮，蹭蹭蹭就挪到了桌子邊，乖巧無比地坐好，聲音糯糯的：“吃飯飯。”

    罷了，先吃飯。寧奕馳看小姑娘直吞口水的模樣，對常山點點頭。

    常山把飯菜都擺上，又拿了濕帕子過來，遞給寧奕馳。

    寧奕馳接過，伸手抓住小姑娘的小胖手，先仔細給她擦干凈，又換了個帕子擦手。

    沈靈舟被桌上的菜饞得直咽口水，可想著她家菘藍，于是艱難地把目光從那根紅燒雞腿上挪到寧奕馳臉上，指了指門口方向：“哥哥，菘菘餓。”

    寧奕馳朝常山點點頭，常山笑著說：“沈姑娘不必擔心，菘藍和我們一同吃。”

    沈靈舟放下心來，抱著小拳頭朝寧奕馳拱了拱，笑得燦爛。

    寧奕馳拿起筷子遞到她手里：“想吃什么自己夾。”

    沈靈舟點點小腦袋，接過筷子，抱著面前的飯碗猛扒了一口。一口香甜的大米飯進肚，沈靈舟又去夾雞腿。

    雞腿太大，皮又太滑，她的手指頭那么短，手腕也沒什么力氣，夾了好半天，也沒能把雞腿夾起來，累得小腦門上都是汗。

    “哥哥，舟舟吃rourou。”她跟寧奕馳求助。

    可一抬頭，就見世子爺他老人家坐在那，正好整以暇地看熱鬧，貌似看得還挺開心。

    見小團子嘟起了嘴，寧奕馳輕笑一聲，伸手拿起筷子，把雞腿夾起來放在小姑娘碗里：“用手拿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