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81節
這個他字,令臨舟眸色一深。見周喬面無表情語氣冷漠,他點點頭:“即刻起,水龍局聽你調遣。” “是。”周喬躬身行了一禮,轉頭便離開。 “周喬。”臨舟叫住她。 她回過頭。 雪紛紛落在她的發間,肩頭。 “你要小心。”他說。 周喬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事到如今,她已沒什么可小心的了,最多不過是把命丟在戰場上而已。那也好過回到府上,獨自面對空蕩蕩的屋子。 上京城門打開,周喬一馬當先地沖在最前面,朝著離上京不足百里的南楚先鋒營殺了過去。緊隨其后的各城指揮使在燕林軍護送下兵分四路各自回城。 馬蹄重踏和沾了火油的箭矢占據了南楚先鋒兵馬的視線,上京城門關閉的那一刻,轟隆的水泄巨響將地震得顫了幾顫。 “殿下!城門開了,殺出來的竟然是個半大娃娃!哈哈哈哈哈,先鋒軍已與之交手,這顧盛遠死了北晉可真是沒人了!”說話的正是南楚鎮北大將軍虞靖。 此時軍帳簾布掀開,疾風快步走了進來。 “殿下,他們淹了城內所有暗渠,城中埋伏的兵馬來不及撤退,已然……” 戰蘭澤坐于主位之上,聽見此言面上并未有什么波動。 “他們竟這么快就琢磨明白了,不過也無妨!”虞靖冷哼,“翟家那小子不聽殿下之令,遲遲不退,不就是想趁機攻到那北晉皇宮里去?想獨占功勞,就活該淹死他。” “她帶了多少人?”戰蘭澤問。 “回殿下,她只帶了黑鷹軍,約莫四五萬人。” “四五萬?!”一旁的虞靖像是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連絡腮胡都笑得一抖一抖,“咱們南楚大軍的先鋒營就有十萬人,這丫頭片子怕不是來送死的吧!” “殿下!”此時一名先鋒營將士匆匆入帳跪地稟報,“那個武英將軍借大風之勢行火攻,先鋒軍兵馬燒傷嚴重,她趁機沖入火場砍殺了穆統領,借此擾亂軍心,打散了先鋒營的所有部署!” “你說什么?”虞靖不信,“雪天行火攻,火寒作戰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主帥發瘋,難道下頭人也跟著她一起發瘋?” “稟將軍,黑鷹軍像是被下了蠱,跟著她一起往火里沖,先鋒軍群龍無首,又知火寒戰之威力,自然四處逃竄無心作戰!” “既如此,老子便去會會這瘋丫頭!早聞周華安的女兒有兩下子,瞧著是我輕敵了!來人,點兵!” 虞靖話音未落,就聽見戰蘭澤說:“慢著。” 虞靖拿著足有一人高的長柄大刀,聽見這話他很是不解:“殿下還有何吩咐?” “疾風,去將人引開。” “引開?”虞靖還想問什么,便看見疾風拿出了一物。 “這是……”他走近一看,“信號彈?” “正是。”疾風說,“當日在涼州秀麗山拾得的燕林軍信號彈。” 見戰蘭澤未發話,疾風繼續道:“以少戰多本就是冒險之舉,對方不惜以火寒戰攻打我們,即便勝了先鋒營,也照樣敵不過主力大軍。” “你這意思是她別有所圖?” “將軍請看。”疾風指了指桌上的圖紙,“周喬從正面攻打先鋒營,自然將咱們的目光火力都引到了她和黑鷹軍身上,而此時,他們便可讓困在城內的各城池指揮使趁亂回城點兵備戰,再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虞靖順著疾風所指的地方一一看去。 “若從側面包抄偷襲,同時襲擊我軍這三處要害,加之對方熟悉北晉地形,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就有了勝算?”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若是我,我就帶戰力最強的燕林軍突襲。想來想去也只有燕林軍了,那護城軍一個個瞧著軟綿綿的,怕是只知道巡城打更,不知道戰場為何物!” 話行至此,虞靖又看了看圖紙上被圈出來的各處,“咱們殿下果真是將北晉了解得透徹,連他們擅用的作戰方式都摸得清清楚楚。我看今日那丫頭是要被打得哭鼻子了!” 疾風躬身道:“殿下,屬下即刻去辦。” “那我也去!” “不必。”主位上的男子合上面前的圖紙,抬眸看向虞靖,“此事交給疾風。” 先鋒營都統被斬落馬下,任憑兵馬再多,氣勢上便已經輸了。 周喬率兵乘勝追擊,盡管盔甲已經被戰火燎得guntang,而夾雜著飛雪的寒風吹在臉上身上又是透骨的寒涼,整個黑鷹軍卻沒有后退半步。只要再挺一挺,等到燕林軍突襲得手,屆時上京邊界四城調兵來援,必然可將南楚軍逼退。 可戰況正酣,西邊忽然飄起紅煙。楚淵一怔:“將軍,是燕林軍!” 戰時信號彈,是極為緊急的情況下,軍內高階才能放的。此時容不得多思,周喬抬手:“撤!” 顧霆尉帶著一隊人馬藏在密林之中,驟然看見天上飄起的紅煙,他一怔:“怎么會有信號彈?” 無論是他還是邵崢,或是父親的副將李云瀾,都不可能在尚未進攻之時便冒然燃了信號彈。 “不好,這是有人借機調虎離山!”顧霆尉當即下令,“回城!” 一旦周喬帶兵來援,城門正面空了,僅憑護城軍根本守不住城門。屆時他們若被南楚軍隊纏斗于此,就等于將上京拱手讓人了。 令急行速,燕林軍當即便悄然撤離了密林,只是尚未來得及折返回到上京城門處,便被一隊黑衣人馬擋住了去處。 攔住顧霆尉一行的為首黑衣人正是疾風。 而攔住邵崢和李云瀾的正是虞靖手下另外兩支精銳騎兵。 *** 周喬行至半路,忽然停了下來。 “將軍,怎么了?” “不太對勁。”周喬跳下馬趴在地上聽了聽,忽然回頭:“快,回城門口!” 高臺之上,虞靖嗤笑一聲,“居然回來了。” 戰蘭澤看著那道及時回來守在了城門口的身影,面色陰沉得不像話。 南楚主力軍三十萬,行軍離上京城門已不足三十里。城門內,是不足畏懼的護城軍,城門外,是剛剛經歷火寒之戰的區區幾萬黑鷹軍。 城門上自三十里起射的箭矢更是逐漸變少,誰都看得出城內軍備不足。 可她騎在戰馬上,守在城門口,半步都不退。 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燕林軍被拖在了回程路上,各城池的兵馬不可能這么快就趕到,雪越下越大,蓋了地上的殘尸血污,正等著新鮮灼熱的頭顱滾落。 高臺圍欄的紅木,被攥得有了裂縫。虞靖聽見聲音低頭看去,木渣扎入了戰蘭澤的手掌,血一點點滴落在地上。 “殿、殿下?”虞靖明顯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怒氣,他皺起眉頭,這怒氣從何而來?今日這仗,不僅會贏,而且能贏得輕輕松松。 黑壓壓的大軍越來越近,地上厚雪塵埃被震起,兵馬已不足十里之時,周喬深吸口氣。 “黑鷹軍,列陣。” 她握緊了手中的劍,一把扯下已經被灼燒得變軟的盔甲。 這已經擋不住刀槍劍戟的盔甲一脫,便只剩下穿著黑色戰衣的凡身rou體。這一脫身上輕快不少,揮刀武劍能更自如些。但這亦是卸下了心里的安定之感,所有人都知道,隨便的一刀一劍便可能砍穿自己的胸膛,殞命在這混亂戰場上。 “喂!我說你們北晉是不是沒人了啊,派個女娃來打仗!爺爺我都不好意思下手啊。”率主力軍作戰的正是南楚車騎將軍賀鴻城。 周喬也不惱,睨著他道:“要打就打少廢話!姑奶奶我讓你嘗嘗腦袋掉地上是什么滋味!” 周圍傳來低笑聲,賀鴻城目光一凜,拔刀朝著周喬沖了過去。 兩軍交戰的一剎那,血腥味便立刻濃了起來,馬叫嘶鳴刀劍碰撞,刀刃入rou嘶吼大叫,在寒風暴雪中竟是那般凄厲。 第90章 中箭 賀鴻城倒是沒想到看著瘦弱的丫頭居然還挺難纏,可那又如何,她出劍速度明顯變慢,若不是身旁跟著個副將時不時地替她遮擋,只怕再有五十招她就撐不住了。高臺之上,將戰場盡收眼底。區區四五萬的兵馬,竟讓南楚主力整整半個時辰都沒觸到城門半分,而兩側的官道之上,燕林軍的兵馬疾馳回來了。“傳令,撤兵。”若非親眼所見,虞靖也不相信這么多的兵馬,竟沒能立刻攻破城門。一旦燕林軍殺回來,北晉更是士氣大震,若不能速戰速決,就必須立刻撤兵。他的臉上已沒有剛才那般輕松的神情,輕敵,果真是戰場上最大的錯誤。南楚號角吹響,可賀鴻城充耳不聞,殺紅了眼,一心要砍了周喬的腦袋。主帥不從軍令,看得南楚兵將面面相覷。戰蘭澤冷眼看著,隨后,拿起了高臺之上的弓弩。 賀鴻城倒是沒想到看著瘦弱的丫頭居然還挺難纏,可那又如何,她出劍速度明顯變慢,若不是身旁跟著個副將時不時地替她遮擋,只怕再有五十招她就撐不住了。 高臺之上,將戰場盡收眼底。區區四五萬的兵馬,竟讓南楚主力整整半個時辰都沒觸到城門半分,而兩側的官道之上,燕林軍的兵馬疾馳回來了。 “傳令,撤兵。” 若非親眼所見,虞靖也不相信這么多的兵馬,竟沒能立刻攻破城門。一旦燕林軍殺回來,北晉更是士氣大震,若不能速戰速決,就必須立刻撤兵。 他的臉上已沒有剛才那般輕松的神情,輕敵,果真是戰場上最大的錯誤。 南楚號角吹響,可賀鴻城充耳不聞,殺紅了眼,一心要砍了周喬的腦袋。 主帥不從軍令,看得南楚兵將面面相覷。 戰蘭澤冷眼看著,隨后,拿起了高臺之上的弓弩。 “殿下……” 毫不猶豫地一箭,擦著賀鴻城的耳邊飛過,驚出他一身冷汗。驟然回頭看見高臺之人,他才猛然清醒過來。 周喬見他分心,當即就是一劍欲砍向賀鴻城脖頸,卻未想迎面又是一箭,徑直又狠厲地朝著她射來。 不,周喬一驚。不是朝著她,是朝著她身旁的楚淵。 楚淵感到身側一股凌厲的寒風襲來,回過頭時已經來不及閃躲,忽然眼前寒光閃過,鋒利的劍尖砍斷了那支羽箭。可緊接著又是一箭,擦著周喬的劍身射向楚淵的胸膛。 嘭地一聲悶響,楚淵被撲倒在地。 正欲撤退的賀鴻城一喜,可此時,燕林軍已至。 數道箭矢飛射而來,徹底阻斷了戰機。賀鴻城見其攻勢猛烈,又有撤兵號令為先,只得調轉馬頭,帶南楚軍撤了回去。 顧霆尉顧不得追擊,跳下馬就朝周喬跑去。 楚淵滿手是血,而周喬的左后肩處,正插著一支南楚羽箭,箭頭整個沒入到血rou之中。 戰蘭澤放下弓弩,沉默地看著顧霆尉抱著周喬回城。 “這么多年了,殿下的箭法倒是一點沒落下。”虞靖欣慰地側過頭來,卻見戰蘭澤已經轉身離開。 他一步步走下高臺,手指微顫。 那時她的喋喋不休一遍遍回蕩在耳邊。 “哎,你知道楚淵是誰嗎?他是我的副將,在燕林軍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一起。” “我怎么會眼看著他受傷?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要打亂她的陣腳,唯有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