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28節
顧霆尉原本只當她是好不容易找到由頭好使絆子逗個趣,他自認為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周喬一定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顧霆尉行的端坐得正,周喬不會不明白。 可卻不知為何,臨到如此關頭,她仍是將此事當做玩笑,似乎真的想順水推舟攔下他與周璃的姻緣。 靜默片刻,周喬說:“既然你問了,我就索性說明白。我就是不想jiejie嫁給你,顧霆尉,壁亭之戰你差點就死了,顧伯父殫精竭慮地守在你床前三天三夜,一夜之間頭發白了大半。但你們是父子血親,他只能承受。可我jiejie今年才十七歲,你要是死了,她年紀輕輕就要守寡!” 顧霆尉不說話地放開了她的手腕。 “jiejie待我就像母親一樣,我寧可她找個文弱書生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也不愿她每日膽戰心驚地掛念在沙場之上的丈夫。那些孀婦來軍營領丈夫尸身時,悲痛欲絕的樣子你忘了嗎?” “可是周喬,你jiejie是喜歡我的。我們兩情相悅。”沉默半晌,顧霆尉終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就是不想jiejie傷心,才沒表現得太明顯。不過現在陛下都給你賜婚了,正好不用我多費口舌去勸她了。” 顧霆尉看她油鹽不進,干脆咬死不松口:“反正我已經與她定終身了,誰要是敢同她議親,我就讓誰變公公。” 周喬美眸一瞪:“你倆什么時候定的終身?!我怎么不曉得?莫不是你逼著她——” 顧霆尉也一瞪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兩人像兩只斗雞一樣不肯罷休,看得遠處的軍士們沒一個敢上前叫他們用飯。 最后還是顧霆尉先軟了眉眼,沒辦法,誰讓周喬是周璃的親meimei,是他未來的妻妹呢。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壁亭之戰咱們以寡敵眾的確艱險,可沒有那艱險一仗,怎么換得回后面的太平日子?沙場之上刀劍無眼,受點小傷在所難免。但你放心,為了你jiejie,我也會好生注意,絕不以身犯險叫她擔心。” 周喬冷哼:“你那急攻猛進的做派一時半會兒改的掉?拿我當傻子呢。” “不信你就看此番我如何平定兗州之亂,叫你瞧瞧本將軍如何不費一兵一卒擺平那沈懷生父子。” “切。” 顧霆尉不理她的嘲諷,“若我做的到,你就不許再使絆子。還得幫我想出拒絕聯姻的法子。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得叫我爹上書一封才是。” 周喬咂舌:“就這么件小事也只得勞煩顧伯父?你這腦子不要也罷。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費一兵一卒擺平兗州之亂。” 顧霆尉聽見前半句眼里一亮:“這么說你是有更好的法子?說來聽聽!” “想都別想,有法子也不告訴你。”周喬走得頭都不回。 身后顧霆尉不罷休:“你要是不想你jiejie掉眼淚,還是趕緊告訴我!” 周喬回頭瞪他一眼,也不知jiejie那般溫淑高雅的女子,怎么偏看上這么不要臉的人。 只是她沒看到,魏和寧看著二人說了這么久的話,眼里滿是失落。自從北晉皇帝賜婚,顧霆尉就再也不肯同她多說一句。 一夜無眠,次日達到城門之時,兗州知府和兗州衛眾人已等候多時。 “臣,兗州知府盧炎良特來迎兩位將軍,郢安郡主。”盧炎良看著五十出頭,身形瘦弱,與那道家儒士沒什么兩樣。 他身旁身披鎧甲的兩人也相繼抱拳,“兩位將軍安好!” 顧霆尉和周喬看過去,正是沈懷生父子兩人。而那沈之南看見周喬雖是穿著一身黑衣男子裝扮,眉眼間卻英氣十足,又不失女子天然的嬌俏精致,直叫他挪不開眼。 顧霆尉和周喬下了馬,同來相迎的三位大人拱手行禮。話雖不多,卻是各懷心思。 盧炎良本還在擔心,可看見來的兩人竟如此年輕,面上掩不住的笑意:“諸位舟車勞頓,臣已備了上好的宅子供各位歇息,也略備薄酒小菜,為諸位洗去一身風塵。” “哦?是什么宅子?”顧霆尉瞇了瞇眼,湊近問:“是空宅子,還是——” 這話一問,盧炎良就明白眼前這位云麾將軍是個什么路子,他低聲:“自然是有美人美酒作陪的上好宅子。將軍若不嫌棄,就請移步前去瞧瞧。” 顧霆尉哈哈大笑:“那還等什么?走!” “喂顧霆尉,還有正事沒辦呢!”身后忽然傳來周喬明顯不悅的聲音。 顧霆尉回過頭皺著眉:“中郎將若是不愿去,就帶兵去軍營里整頓!郡主安置一事也交給你了,待整頓好就送郡主離開,咱們也好趕緊交差。” “這明明就是陛下交代給你的事,離了上京便這般甩給旁人,看我不回去告上一狀!” 顧霆尉眸中一凜:“你再說一遍?” 氣氛立刻劍拔弩張起來。盧炎良和沈懷生相視一眼,忍著笑意。早前打聽的時候就聽說這周顧兩位將軍雖是一同在顧太尉手底下長起來的,但性子相似互不容忍,已經不和許久了。倒沒想這才離開顧太尉眼皮子底下多久,眾將士都看著呢,就這樣嗆起聲來。 果真是年輕氣盛性子暴躁,沒有顧太尉看著,又與旁人家爭果子吵鬧的孩童有何區別? 此時沈之南瞧準時機,適時上前打了個岔:“早聞小將軍騎射功夫了得,正巧我營中新進了一批弓弩和羽箭,射程比尋常弓箭要遠上許多。小將軍可有興致一看?” 周喬果真被吸引:“真的?” “自是真的。我和父親得知燕林軍的兄弟們要來,也準備了酒菜,雖不知比不比得上盧知府預備的——” 話沒說完周喬就一口答應下來:“那就多謝兗州衛兄弟們的好意!這酒菜差些倒無所謂,只要是跟談得來的人吃,吃得開心便是美味!弟兄們,咱們便同借沈將軍的光去營中熱鬧一番!” 來兗州不足半個時辰,燕林軍的兩位高階將領就不歡而散,一個帶著燕林軍精銳去了兗州衛射箭吃酒,另一個則是與盧知府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去看大宅子里的美人。 唯剩下郢安使臣和郡主等人愣在原地,左右看看,還是選擇了跟著周喬去了兗州衛的大營。 魏和寧自問再心悅于顧霆尉,此時尚未成親,明知他此去看宅子是假,喝花酒是真,她便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硬要跟去惹自己不痛快。 第31章 出手 深夜靈巖寺的禪房之內,燭光微顫兩下,一道黑影自后窗飛入,落地無聲。疾風輕輕關上窗子,解下蒙在臉上的黑巾,將懷中的密信拿了出來。桌前的男子剛剛沐浴過,僅穿著里衣,發梢微濕。他手中正拿著一本樓蘭古籍,有些泛黃殘破的書頁在那只干凈好看的手上,也不再顯得那般不堪。聽見窗子微微響動,他抬起頭來,一封密信遞到了面前。“殿下。”疾風見他拆開了信,繼續說:“在兗州的弟兄們說,顧霆尉和周喬剛到那里就大吵一架,一個跟著兗州知府盧炎良逛宅子喝花酒,另一個則去了軍營和兗州衛那幫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夜里篝火不斷,烤rou的香氣能飄百里。”戰蘭澤看著手中的信,信上寫明了周顧二人到達兗州后的這幾日所有行蹤,細致到了他們各自三餐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連清晨幾時起來夜里幾時歇息也都清清楚楚。“殿下,他們二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北晉皇帝不是讓他們去平亂嗎,可他們這番做派,兗州民怨鼎沸,恐是要引發更大的暴亂。” 深夜靈巖寺的禪房之內,燭光微顫兩下,一道黑影自后窗飛入,落地無聲。 疾風輕輕關上窗子,解下蒙在臉上的黑巾,將懷中的密信拿了出來。 桌前的男子剛剛沐浴過,僅穿著里衣,發梢微濕。他手中正拿著一本樓蘭古籍,有些泛黃殘破的書頁在那只干凈好看的手上,也不再顯得那般不堪。 聽見窗子微微響動,他抬起頭來,一封密信遞到了面前。 “殿下。” 疾風見他拆開了信,繼續說:“在兗州的弟兄們說,顧霆尉和周喬剛到那里就大吵一架,一個跟著兗州知府盧炎良逛宅子喝花酒,另一個則去了軍營和兗州衛那幫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夜里篝火不斷,烤rou的香氣能飄百里。” 戰蘭澤看著手中的信,信上寫明了周顧二人到達兗州后的這幾日所有行蹤,細致到了他們各自三餐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連清晨幾時起來夜里幾時歇息也都清清楚楚。 “殿下,他們二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北晉皇帝不是讓他們去平亂嗎,可他們這番做派,兗州民怨鼎沸,恐是要引發更大的暴亂。” 戰蘭澤未置一詞,疾風不解道:“再說他們膽子也太大了,兗州瘟疫橫行,他們竟也不趕緊想辦法診治,像是生怕染不上病似的。” 那封信被折起,邊角觸了燭光迅速燃了起來,緊接著就被丟到了瓷皿中燃成了灰燼。 “唐烈云此時身在何處?” “殿下是想……”疾風遲疑,“那位藥王大人可最是挑三揀四,怕是不肯去兗州蹚渾水吧。” 戰蘭澤抬眼:“告訴他,不去自有不去的后果。” “是。”疾風頷首,以為主子沒看見,咧著嘴笑。 “笑什么?”戰蘭澤重新拿起了那本沒看完的古籍。 “屬下是覺得,如今這情形怎么有點似曾相識呢。”疾風回憶,“那幾年弟兄們也是這般打探胡疆的消息。” “不過那時比現在可麻煩多了。那周小將軍總給殿下的寫信,她不知您當時身在宮外,是一封又一封地往宮里送!要全攔下來可真是累死人,屬下這輕功就是當時攆鴿子練出來的。嘿嘿,不過還是殿下有妙招,一封出家的書信回過去,那周喬便再也不亂寫信了。否則若是哪日疏忽叫人查出來,可真是會引來麻煩。” 還有那次,疾風暗暗地想——胡疆戰況慘烈,聽說周喬自告奮勇,僅僅帶著幾個年輕將士便敢夜襲敵營火燒糧草,火光引來敵軍,她自保不暇偏還要護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卒,險些沒能出得去火場……一向冷僻從容的七殿下竟是氣地摔了盞子。 不過也只那一次,疾風記得清楚,卻不敢隨意提及。 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戰蘭澤又翻了一頁古籍:“說完了?” 疾風摸摸腦袋,“說完了,殿下早些歇息,屬下這就命人傳信給藥王大人。” 此時的兗州大營里,周喬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她吸吸鼻子:“這是誰在咒本將軍呢。” 身側楚淵趁著給她倒酒的空檔,湊上來說:“又逃了幾個,被強行征兵來的那些人都悄悄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沈懷生麾下之人。” 周喬喝了口酒,咂咂舌:“可算是逃完了,再喝我可就撐不住了。接下來按計劃行事。” “是。” 楚淵悄悄退出帳去,緊接著沈之南便坐了過來,周喬被那酒氣熏得皺了皺眉:“沈校尉,你這個喝法還能射箭嗎?這贏了你也是勝之不武啊。” 沈之南哈哈大笑,也不知周喬已經連輸給他十幾次,怎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句話的。只是即便是自吹自擂,也是叫他覺得賞心悅目。 見慣了那些個或是嬌媚、或是溫柔的女子,猛然碰上言談舉止如此恣意瀟灑不拘小節的,竟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許是酒過三巡讓人失了分寸,趁著周喬正與沈懷生說著話,沈之南將少許白色藥末放入了她的酒盞中。周喬端起來正要喝,余光瞥見沈之南正癡癡地盯著她,她手一頓,看向了酒盞里的酒。 合著這沈之南是拿她當傻子,這般下作又明顯的伎倆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周喬隨意用袖子一擋,在沈之南的注視下將酒盡數喝下。沈之南紅光滿面,連歌舞曲樂都顧不上看,那番急切隱忍的樣子看得自己父親都直搖頭。這軍營里遍地都是自己人,一個剛及笄的丫頭能翻出什么浪來? 她身段纖瘦,射箭功力平平,不過就是仗著父親的威名和大哥的功績,在陛下面前討得了青睞而已。 沒一刻鐘,周喬就有些昏昏欲睡,手腕軟得連酒盞都端不起來。 “小將軍想是不勝酒力,可要回帳中歇著去?” 周喬迷迷糊糊地點頭:“那、那就明日再比射箭啊。” “好好好。”沈之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席間的軍將們都笑得不懷好意,沈之南得意地看了他們一眼,“我先送小將軍回帳中歇息,夜深了,任何人不得來打擾,聽見了嗎?” “聽見了沈校尉!”歌舞聲再起,眾人把酒言歡,沒人再往賬外多看一眼。 走了一路也只碰見三三兩兩的散兵,還都喝得搖搖晃晃。沈之南好不容易將周喬扶到了軍帳中,剛進去將人放到床榻上,便迫不及待地要解自己的衣裳。 遠離了大帳中的喧嘩,此時帳中安靜,沈之南急促的呼吸聲格外明顯。 他心里急切,怎么也扯不開腰帶,接著便轉身抽出放置在一旁的劍欲挑開腰帶。忽然身后傳來一聲輕笑,沈之南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當即轉過身來,還沒看清原本倒在床榻上的人是如何近身,只覺手腕劇痛,手中的劍被奪去—— “啊!”他不敢置信地聽見手腕處傳來清脆的折斷聲,手掌扭曲著貼到了手臂,他當即抽搐著抬腿猛地踢向周喬,誰知周喬不僅不躲,反倒一笑。尖銳的劍尖筆直地朝下扎了下來,自沈之南大腿內側而出,瞬時削掉了一塊大腿rou。 來不及慘叫,刀刃已抵在了脖子上,沈之南痛苦地跪在地上,腦袋上的汗滴到了地上的血里,周喬笑瞇瞇地湊近:“你可想好了再叫啊,我怕你有命張嘴,沒命閉嘴呢。” 她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中了藥的跡象? 周喬吹了聲口哨,一道利落的身影立刻從賬外閃入,楚淵見到沈之南胯間流個不停的血,不禁覺得喉嚨發干胯間發疼:“中、中郎將,你把他閹了啊?” 周喬一聽小嘴一咧:“你倒是提醒了我!不過不急在這一時。” 沈之南不敢大叫,卻止不住一聲又一聲地呻吟。 她嫌棄地瞥了眼沈之南,沖楚淵道:“把他捆了堵上嘴,再給包扎下別讓他死了,留著還有用呢。” “是!” 楚淵動作利索,周喬隨意地坐在榻邊,扯了塊布巾擦手上的血,“外面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