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3節
“你這孩子,去了胡疆七年,怎的棱角半分都未磨平啊?古有高宗皇后婦好痛擊巴軍,又有譙國冼夫人智謀無雙平了侯景之亂。我朝若能得一位女戰神,朕可是求之不得,何來掣肘輕視一說?” 周喬面上明晃晃的不信,看得皇帝不怒反笑。 “朕知道,若論年齡,顧家的兒郎同你是偏小的。但朕要問一句,你周喬入燕林軍多久?” “七年整。” “那顧霆尉呢?” “回陛下,臣六歲便入軍營習武,至今整十三年!”顧盛遠一個沒攔住,顧霆尉就插了話。顧盛遠都懶得說他,這般沒有眼力見,怪不得不招姑娘待見。 “朕再問你,你參加過多少場戰役,殺過多少敵人?” 周喬昂首:“大戰八場,小戰記不得了,殺敵過千!” 皇帝滿意地點頭,“你如今的戰績,已遠勝好多兒郎了,不愧是護國將軍之后!不過朕接下來要問的話,你該知道是什么吧?” 周喬點頭:“陛下,周喬明白了!” 璞玉尚需打磨,既然立志從軍衛國,自己年紀尚小資歷不夠,便不應急于計較一時的功名。周喬不是不講理之人,雖想成為父親那樣的大將軍,卻也要名正言順,不受嗟來之名。 “不過今日你倒是提醒了朕。”皇帝看向滿朝文武大臣,“英雄不問出處,更不問男女。周喬年紀尚小,卻能為了北晉遠赴胡疆,甚至還能立下軍功,試問諸卿家里的公子少爺們可有這個本事?” “陛下。”顧盛遠躬身行禮,“實在不是臣自吹自擂,非要夸自己帶出來的孩子。周喬八歲入營,臣雖同其父交情頗深,但演武cao練一事上從未有過分毫偏袒。她如今之功都是自己掙出來的。這樣出色的孩子能在臣的賬下效力,能為北晉效力,征戰列國踏平胡疆指日可待!” “好!”皇帝摸著胡子,“顧將軍的話各位都聽見了,我朝向來重用有才之人,周喬,朕今日便先稱你一聲小將軍,望你不久便能獨當一面,屆時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話下!” 周喬眼前一亮:“謝陛下!周喬記住了。” 小將軍就小將軍,好歹也是將軍不是? 皇帝一席話雖未明旨,但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護國將軍已逝多年,但周家在陛下心中仍有一席之地。否則不會前腳授意周家長子周慕白徹查江州鹽稅之事,后腳又口諭了周家幼女為小將軍。 眾人看周喬的眼神立刻和善恭順了幾分,不敢再將之當成黃毛丫頭般暗諷取笑。 周喬走回周璃身邊時,那叫一個揚眉吐氣。下巴抬得老高,高束的長發一甩一甩的,像極了午時騎回家的那匹傲性戰馬。絲毫沒注意到席間有道目光自剛才到現在一直追隨,倒是滿臉都寫著“jiejie快夸我”。 周璃捂唇輕笑,“好了,快回來坐下,小將軍。” 對面的顧盛遠看著雖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周喬,眼里藏不住的欣慰。與顧夫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他拐了拐顧霆尉,“周家姑娘不錯。” 顧霆尉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嬌柔輕笑的人兒,想都沒想道:“是不錯!” 這邊的周璃似是感受到了那毫不掩飾的炙熱目光,耳朵紅得不行。周喬眨巴著大眼睛:“jiejie很熱嗎,要不要喝口清茶?” “不,不用。”周璃說著,卻又不自在地端起了面前的杯盞,飲了一大口清茶下去,才緩了幾分心中的灼熱。 周喬吃完了桌上所有的瓜果菜肴,才總算等到宴席結束。也不知上京城的人怎的這般愛聽曲子愛看歌舞,一曲接著一曲,殿中來來回回就沒空過。 宴席結束時夜已深了,宮中又恢復到了原來的安靜。 半月之下,華清池旁,正立著兩道修長的身影。 “哎,今日這舞實在是妙,那個叫云姬的舞女,身段實在是婀娜,本王今夜恐要思念得無法入睡啊。” 獨孤臨舟手上的玉笛在月光下愈發透亮,泛著淡淡白光。 旁邊傳來一聲低笑。 “若非睿王一曲紅妝俏作陪,你父皇大約也不會召見云姬姑娘,今夜睡不著的,也該是皇后娘娘。” 臨舟歪頭一笑:“誰讓她暗地往我府上塞細作呢,偏生還是我近來最寵愛的那個。蘭澤,你是不知我殺她的時候有多傷心,以后漫漫長夜,上哪去尋那般能讓男人欲仙欲死的妙人兒呢……” 對方沒答話,仿佛沒聽見這些穢言穢語。 然臨舟來了興趣,不依不饒繼續道:“我說蘭澤,你這冠禮都過多久了?尋常男子像你這般那都兒女三四個了,你可倒好,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還堂堂南楚皇子呢,傳出去讓人笑話。” “睿王不如cao心cao心自己,納了一王府的妾,怎的還膝下猶空?” “嘖,打趣誰呢?本王這不是處境特殊嘛,前面兩位哥哥都還沒子嗣呢,我要是弄個皇長孫出來像什么話?但你,雖然也身份特殊吧,但總也要排舒排舒……” “此事不勞王爺費心。” “也是,咱們蘭澤公子不染俗塵不近女色,每日不是探撫琴看書,便是靜修作畫,連個貼身侍女都沒有,真真是比和尚還六根清凈。” 夜里靜謐,臨舟一番笑語像是說動了華清池中的錦鯉,魚身輕巧靈動,成群結隊地游到了這位白衣公子腳下。 “周喬你在這干嘛呢!” 平地驚雷。 錦鯉們嗖地沉入池底,原本睡熟的鳥兒們被驚得四散而逃。 貓在廊前柱子后的一道纖瘦身影被這一聲嚇得一抖,一回頭,正看見顧霆尉叉著腰,活像當初抓偷軍糧的賊人一般。 她美眸一瞪,正要拉著顧霆尉離開,就聽見身后聲音戲謔。 “誰在那里?” 周喬莫名有種偷看美男洗澡被逮了現行的窘迫。 再看顧霆尉一臉審視,周喬暗罵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隨后理了理衣衫,背著手走了出去。 “喲,是小將軍?” “啊,對。”周喬故作鎮定,左右看看,“本將軍聽見此處有異動,便來瞧上一眼,既無事,二位慢聊,我先走了。” “哪里有異動?”顧霆尉跟著走了過來,“我怎么沒聽見?” 周喬一噎,惡狠狠地白了顧霆尉一眼:“本將軍的驚人耳力哪是你這等凡夫俗子能攀比的!” 顧霆尉這人受不得挑釁,眼看著兩人要吵起來,臨舟笑道:“還未當面祝賀兩位將軍凱旋歸來,胡疆七年,二位受累了。” 說到得意事,周喬毫不自謙地點頭:“守疆衛國本就是北晉子民該做的事!我不過就是比旁人多了些練武射箭的天賦,少不得要多做些罷了!” 到底是年紀小,周喬眸中閃光,比夜幕的星星還亮,眉間靈動,絲毫不見經歷過戰場艱難的疲態和滄桑。反倒是生龍活虎神采奕奕,叫人看了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 “蘭澤,這位便是護國將軍府的三姑娘,這位則是驍騎將軍,哦,如今該稱顧太尉府上的公子了。” 顧霆尉抱拳:“我叫顧霆尉,我認得你,南楚皇子。” 戰蘭澤還禮。 臨舟看向周喬,顧霆尉看她呆愣愣地盯著戰蘭澤,扯了扯她發梢。 周喬趕忙回過神來。 這可倒好,竟然看著那張臉看呆了,簡直丟人。 她趕緊學著顧霆尉抱拳道:“我叫周喬。” 見戰蘭澤看著她,周喬鬼使神差地加了句:“你還記得我嗎?” 顧霆尉和臨舟一齊看向戰蘭澤,聽周喬這話的意思,兩人莫不是舊識? 月光下,戰蘭澤一襲白衣,頎長玉立,皓月清風般淡然又疏離。 “抱歉。” 周喬眸中的光在一瞬間黯了下去,啞了啞,又忽然一笑,傲得不行:“那今后可要記住本將軍。”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以前干得那些蠢事現在想起來還臊得慌,如今她可是陛下親口承認的小將軍,還是燕林軍新任中郎將,可比以前威風多了。 此時響起了角樂,這是到了各宮要封禁,禁軍即將換班巡防的時間,非宮內之人都需速速離開。 看著周喬和顧霆尉兩人吵吵鬧鬧離開的背影,臨舟笑問:“你們真不認識?” “嗯。” 話畢,戰蘭澤轉身朝行宮方向走去。 臨舟悠哉地跟了上來:“那還真是怪了。宴席上她獨身一人在大殿之上同父皇理論之時,你一瞬不移地盯著人家。宴席后她又恰好跟到此處,世上竟有這般巧的事?” 見戰蘭澤不回話,臨舟停下腳步,“你既無意,那我想要她也無妨吧?” 前面之人腳步停下。 臨舟挑眉道:“現如今這般不施粉黛,還能如此驚艷耀目的臉蛋少之又少。性子也張揚得叫人喜歡,正巧她也要及笄了,我須得先下手啊,不然叫別人搶了去本王又要徹夜難眠了呢。” 第4章 打探 此時宮門外,顧霆尉跟著周喬,似有討好之意。“喂,你到底在氣什么啊?”周喬頭都不回:“你凈會壞事!”本已聽到了戰蘭澤的私隱之事,還以為能打探到他到底有沒有心上人,被顧霆尉這廝一嗓子全給攪黃了。想到這里,周喬蹭地轉身:“你跟著我去華清池做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說到這里,顧霆尉破天荒地臉皮一紅,“就,就是想問你點事。”周喬人精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顧霆尉,“怎么,想借銀子?陛下賞我黃金,你眼紅了吧?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堂堂太尉之子哪有出去借銀子的道理,顧霆尉一臉無語:“無關這些!”“那是什么?”“我想問,就是……周姑娘的事。”“我的事?我的事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顧霆尉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假傻,非要他說得明明白白:“我問你jiejie的事!”風,吹開一陣詭異的寂靜。周喬瞇了瞇眼,“我jiejie?你打探我jiejie作甚么?”還能做什么,自然是看上她了!但顧霆尉怕周喬回去翻閑話,若是傳到周璃姑娘耳中變成了輕薄之意,豈不是弄巧成拙?他顧霆尉精通兵法可精得很,斷不能讓閑雜人等攪了他的好姻緣。雖然……這閑雜人等是他未來的妻妹。顧霆尉清了清嗓子,“我爹現在可是太尉,整個上京城兵力都歸他管。”言下之意便是,他作為太尉獨子,是很配得上護國將軍之女的。“所以?”周喬顯然沒聽明白他言下之意,還挺了挺胸脯,“那我爹還是護國將軍,我大哥還是御前司使呢,是顧伯父當太尉又不是你當,瞎顯擺什么。”“……”顧霆尉被堵得說不出話,跟周喬說話不能拐彎拐太遠,她根本聽不明白。于是他開門見山:“你,你姐——”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溫柔的女聲在叫周喬。宴席散后周喬扯謊說憋不住了要去如廁,周璃便先同其他女眷們出了宮門在馬車上等。可左等右等,半個多時辰都過去了,周喬還未回來。擔心她又鬧騰出什么事,周璃便又折了回來。正走到宮門口就看見那兩道人影。周喬聽見周璃的聲音回過頭去,“jiejie!”恰好把顧霆尉問到嘴邊的話又給堵了回去。“jiejie怎么不在馬車上等著?夜… 此時宮門外,顧霆尉跟著周喬,似有討好之意。 “喂,你到底在氣什么啊?” 周喬頭都不回:“你凈會壞事!” 本已聽到了戰蘭澤的私隱之事,還以為能打探到他到底有沒有心上人,被顧霆尉這廝一嗓子全給攪黃了。 想到這里,周喬蹭地轉身:“你跟著我去華清池做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說到這里,顧霆尉破天荒地臉皮一紅,“就,就是想問你點事。” 周喬人精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顧霆尉,“怎么,想借銀子?陛下賞我黃金,你眼紅了吧?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堂堂太尉之子哪有出去借銀子的道理,顧霆尉一臉無語:“無關這些!” “那是什么?” “我想問,就是……周姑娘的事。” “我的事?我的事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顧霆尉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假傻,非要他說得明明白白:“我問你jiejie的事!” 風,吹開一陣詭異的寂靜。 周喬瞇了瞇眼,“我jiejie?你打探我jiejie作甚么?” 還能做什么,自然是看上她了! 但顧霆尉怕周喬回去翻閑話,若是傳到周璃姑娘耳中變成了輕薄之意,豈不是弄巧成拙?他顧霆尉精通兵法可精得很,斷不能讓閑雜人等攪了他的好姻緣。 雖然……這閑雜人等是他未來的妻妹。 顧霆尉清了清嗓子,“我爹現在可是太尉,整個上京城兵力都歸他管。” 言下之意便是,他作為太尉獨子,是很配得上護國將軍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