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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普通朋友 第30節

    周織澄能理解姜黎的心情,她如果真的跟哥哥在一起,才有無止境的麻煩,周家就在南日縣,她mama永遠不愁找不到女兒來吸血。

    周織澄無聲地嘆了口氣,不知道姜黎怎么樣了,她很努力地想讓自己更體面些,但她mama一鬧,就直接讓她再次淪為南日縣笑話。

    周織澄轉頭問江向懷:“我哥有沒有跟你說,他和姜黎的事情?”

    “他只說,他被人甩了。”

    “他是不是還跟你說了姜黎壞話?或者讓你應和著他,一起罵了姜黎?”

    “沒有。”江向懷很快回答,輕笑,“我怎么會胳膊肘往外拐?”

    她眼皮輕輕一跳,第一反應還以為,他說,她的閨蜜比他的兄弟更重要。

    接著就聽到他道:“姜黎是我的大學師妹,周秉澄只是個其他學校的朋友。”

    周織澄:“……”

    她不知道周秉澄這個時間是不是在工作,不好直接給他打電話,給他發了微信罵他:“阿嬤說你死定了,阿公說你完蛋了,你兄弟說你白眼狼,你meimei說你是渣男。”

    如果不關姜黎的事情,周織澄還能興致十足地欣賞他挨罵的樣子,但現在她一想起姜黎哭得那么慘,就想砍了周秉澄的頭。

    她壓著火氣,打字:“你找個時間回來,趕緊把事情解決了,阿公身體不好,經不起吵。”

    江向懷沒有窺屏的意思,但現在兩人并排站著,他一垂眸,就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了,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句話上——阿公身體不好,經不起吵。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點。

    好在,現在已經比之前好多了,當初做手術的那個醫生是他拜托人聯系的,周阿公每年復查的結果,醫生也會跟他反饋,情況都有在好轉。

    只是,他的父母仍舊是個不定時炸彈,周家二老也不同意他和澄澄在一起。

    周織澄接到蔡阿嬤電話后,胸口就有點發悶。

    她從姜黎想到了當初狼狽離開北城的自己,他莫名其妙的冷暴力,不公開他們的關系,不耐煩地拒絕她的告白,四五年沒有聯系,再次見面,他已經當上了合伙人,錢賺夠了,就來南日縣跟她玩一段短暫的不明不白的舊情復燃。

    她這段時間一直麻痹自己,給自己一種自我安慰的錯覺,是她在玩感情游戲。

    但其實根本不是。

    她不是玩得開的人,就算奔三,她的愛情觀卻似乎還停留在十八歲,這個人又是她曾暗戀了多年的人,在這段感情里,卑微且不對等的人一直是她。

    何況,這是在相對封建保守的南日縣,她的故鄉,她要在這年年歲歲地生活下去,和他的每一個親密舉動,都映在了周圍人的眼里,而他才是那個短短幾個月后,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拍拍屁股走了的人。

    公交車到了未管所附近,周織澄先下了車,她抿著唇,沒說話,一個人走得很快,沒兩下就走到了未管所的門口。

    江向懷喉結上下滾動,從后面大步追趕上來,抓住了她的手。

    他知道她在生氣,十有八九是因為他曾經做過的那些錯事。

    他說:“澄澄,我知道當初對你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但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聽完我的解釋,我媽……”他嗓音沙啞,“這幾年跟你分開,我很后悔,我沒有找別人,我喜歡的一直只有你。”

    周織澄的動作頓住,看向了前方。

    江向懷垂眸盯著她的發旋,繼續道:“我來南日縣,是很認真的,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出于寂寞……”

    周織澄轉過身,沒什么表情地抬眼看他:“江律師,你看看前面是什么?”

    幾個扛著攝像機的攝影師對著江 par,笑瞇瞇地打了個招呼:“沒事沒事,江律師,你繼續道歉,我保證不播出來,沒人知道你寂寞……”

    另一個工作人員提議道:“其實這種也蠻好看的,這第一個主題是法律里的婚姻愛情嘛,我想大家應該也挺愛看法律人的婚姻愛情。”

    “江律師,你繼續吧,氣氛都到位了,我還可以幫你剪輯個傷感背景音樂,未管所門口的愛恨情仇。”百萬攝影師兼后期師說。

    拍攝紀錄片的工作人員提前開車到未管所,跟負責人聯系溝通一下拍攝相關事宜,他們剛剛看到周織澄過來,就已經把鏡頭對著他們倆了。

    這長槍短炮的,只要沒表演欲望的人,都沒辦法繼續煽情道歉下去。

    江向懷無奈止住了話頭,胸口淺淺起伏。

    未管所的建筑風格和嚴肅的看守所、監獄都不一樣,它更像一所普通的學校,除了門口掛著“未成年犯管教所”的牌子,門口兩側各自立著一頭威嚴的石獅子,從外面看過去,里面有很多棟樓房,正中間是中央大樓,前面立著一個噴泉,現在沒有水,只有在特殊日子才會開噴泉,再往后面就是監區。

    另一邊的側門口排著隊伍,是來探視的親屬們,也有一些想拉生意的律師在這邊打小廣告。

    江向懷也看了過去,有個節目組工作人員讀著那些小廣告牌上的字:“xx 律師事務所,取保候審辯護一條龍,看守所專業會見,一次一千。”

    正讀著,還有個小販過來跟他們小聲地打招呼:“你們進去看孩子啊?”

    江向懷“嗯”了一聲。

    這人介紹道:“我在這賣里面可以穿的衣服,就是適合關押的衣服,天氣冷了,你們要不要給孩子買兩套?”

    周織澄笑了下,拒絕了。

    這人又左右看了下,神神秘秘道:“那你們找不找律師?我這邊有推薦的律師,你懂的,我們天天都在這一帶,跟大家關系都很熟,可以提前出來,就那個意思。”

    周織澄只好說:“不用了,我就是律師。”

    這人語氣一噎,搞半天還是競爭對手。

    這人離開后,攝影師覺得好笑:“他是沒看到這攝像機嗎?”

    他又問:“周律師,像這些地方的律師靠譜嗎?我經常看到看守所,還有法院門口有這些主動拉客的律師。”

    另一個人道:“肯定不靠譜啊,好律師都不缺案源,你沒看新聞嗎,這些地方很多律師都不太正規,有些甚至不是律師,是無業人員,借著律師的名義拉案子,賺提成,很多當事人都被騙了,所以經常有人罵律師黑心,其實就是一些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攝影師想想也是:“看著是有點掉檔次,律師不像律師,像一個個拉皮條的,又像民工。”

    江向懷低笑:“法律民工當然也是民工。”

    周織澄說:“也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訴訟律師主動去找案源并不丟人,都是為了工作和生活,大部分普通律師都會經歷沒有案源、無法開張的階段,看守所和法院門口挺適合去拓展案源的,只要能拉到案子,負責任地辦完案子,就是靠譜的。”

    “就是這兩個地方也有一些律師或者冒充律師的人在‘忽悠’當事人,導致這些律師口碑兩極分化。”她頓了頓,補充道,“所以,一般來說,只要聽到律師給當事人保證案子會勝,說自己有關系門路,一直反復提起自己曾經辦案的高勝率,避開律師事務所私自收費,這些律師就多少有點問題了。”

    攝影師嘆氣:“家屬有時候也是急病亂投醫了,聽到那些黑心律師包打贏的承諾,才會安心,結果可能就直接錯過了最佳辯護時間了。”

    “是啊。”

    很快就輪到他們進去,門口值班崗的武警檢查了他們的身份證件后,就讓他們先進了第一道門。

    有獄警打招呼:“周律師,好久不見。”

    他又跟節目組交待一些注意事項,說:“我們這邊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們必須檢查你們帶進去的東西,手機、打火機、煙、刀具鋼管都是不能帶的,可以先都寄存在我們這。”

    那個獄警又問:“方便檢查一下你們的拍攝器材嗎?”

    攝影師連忙道:“當然可以。”

    檢查完后,獄警帶他們進去,也做了一些基本介紹:“這里是充值大廳,也設有一個監獄法庭,再里面就是會見室,最里面就是監區,不過,我們現在先去食堂,現在他們都在吃飯,今天比較大特殊,大多數時間都是我們送飯到監區里面讓小孩們吃。”

    未管所的伙食還是挺不錯的,畢竟都是未成年人,還在長身體。

    周織澄才邁進食堂,就看到打飯的窗口后有個戴著廚師帽的少年在朝她用力地揮手,他笑得眼睛黑亮,但又礙于規定,不敢大聲喊她,就這樣像失靈的雨刮器一樣,賣力地揮著雙手。

    一旁的人警告了他一下,他的動作這才收斂了些。

    周織澄朝他露出笑容。

    江向懷問道:“他也是少年犯嗎?”

    獄警答:“對,表現好的,就讓他來食堂學做飯了。”他嘆口氣,“這孩子進來的方式挺離譜的……”

    “打架么?”江向懷問。

    獄警說:“他爸把他關在房間里,讓他反省,他半夜燒被子放火準備燒死自己,讓父母后悔一輩子……最后,火是撲滅了,人都安全,他犯了縱火罪被抓了,他的確做到了讓父母后悔,以另一種方式后悔了……”

    第44章 兩個澄澄

    少(未)管所里很多這樣的少年少女。

    沒有窮兇惡極,也沒有作惡多端,但他們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乖孩子,不管怎么樣,他們的確犯罪了,而大多數的普通人并不會犯罪。

    獄警說:“這些孩子的原生家庭都有點問題,雖然說,不能把犯罪原因都歸在他們父母身上,但父母多少也有點責任的,我們這邊很重視青少年的教育挽救工作,像周律師,她每個月都會來我們這邊,給少年犯進行回訪幫教,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他繼續介紹道:“我們這邊有兩個勞動改造的地方,沒做體力活,做的是手工活,基本都是做衣服的,剩下時間就給他們安排基礎課程的學習,監區也辦了很多活動,像職業技能比賽,手工大賽,表現得好的,都是有機會減輕刑罰的。”

    周織澄他們在食堂一邊吃一邊聊,吃完了之后,那幾個廚師就出來打招呼了。

    那個少年站在隊伍的最末端,被教訓過后就不敢亂動了,只是對著周織澄齜牙笑。

    幫教的地方就是少年犯平時上課學習的地方,有個長長的講臺,大家都先坐在下面,聽完獄警宣講的內容后,就是一對一交談時間。

    周織澄幫扶的對象暫時只有五個,有三個已經刑滿釋放了。

    其中一個就是那個想放火燒死自己的熊孩子,他今年初才被判刑,16 歲,南日縣本地人,當初被公安機關逮捕的時候,他還梗著脖子吼:“燒我家房子也犯法啊?”

    周織澄以法律援助的形式代理了他的這個案子。

    他一開始不配合,非常中二地大喊自己無罪,說他爸媽就想讓他坐牢,拒絕了他父母找的律師的辯護,他又是未成年人,必須要有律師辯護,所以,法律援助中心把這個案子指定給了周織澄。

    這個案子一點都不復雜,能辯護的空間也不大,不可能做無罪辯護,只能想辦法減輕刑罰,但必須讓他認罪,至少在庭審的時候擺正他的態度。

    這個熊孩子不配合,周織澄會見了好幾次,也沒什么進展。

    何硯銘看她這樣奔波,心疼又無語:“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才多少錢,人家都不愿意配合,你就按照法律程序走完這個案子就行了,你已經盡到了你作為律師的責任了,很可以了,jiejie啊,律師都要吃飯的,你浪費在這上面的時間,夠你再做很多個案子了。”

    何硯銘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那個熊孩子上次還質疑她,是不是從政府那騙到了很多錢,所以一直想給他辯護,他讓她別在他面前裝善良大律師了。

    除了一些缺少案源的律師會很樂意做沒幾個錢的法律援助案外,大多數律師其實都不太樂意做,律師也只是一個職業,本身就不能強加于這個職業過多的光環,這種錢少事多、辯護空間又小的案子,很多律師一般就是一次會見,一次辯護,結束了。

    而周織澄已經這樣來回跑了幾次。

    何硯銘感慨:“還是你阿公阿嬤給了你夠多的錢和車房啊,不愁吃喝。”

    何開倫聽到了就追著他兒子錘:“你自己沒點法律理想,不正義,還怪給我不給你買房買車?”

    周織澄也沒那么死磕,只是因為鄭旭陽的阿嬤找上了蔡梅,蔡梅讓她多少幫幫鄭旭陽,說他還只是 16 歲的小孩,雖然放火了,但也很快就報火警撲滅了,沒造成嚴重大后果。

    她最后一次去會見,只能告訴他:“放火罪的成立是不看結果的,你燒你家的東西,你也對周邊鄰居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了,你就是犯罪了,就算沒有造成嚴重后果,依然會判處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這是你的人生,你跟誰賭氣后悔的只有你,還有你阿嬤,十年后,她幾歲了?你 16 歲了,也算挺大的了,你愿意坐牢去贖罪蠻好的。還有,你覺得我拿了法律援助的錢,才費心費力嗎?”

    她語氣惡劣:“事實卻是,無論最終的判決如何,無論我費不費心,這個錢我都會一分不少地拿到。”

    她開庭那天重點提了他及時報警,有自首情節,又是未成年人,還來了點適度煽情的陳述詞,不管熊孩子如何,她已經盡了她作為律師的責任了。好在熊孩子最后也想通了,認罪認罰,法院最終考慮了所有因素,只判處了兩年有期徒刑。

    接受了少管所再教育幾個月后的鄭旭陽懂事了許多,他坐在周織澄的對面,眼睛發亮:“周jiejie,上個月我開始學廚了,以后我出去,也可以去當廚師,我師父說他以前在大酒店工作的,工資很高。”

    他注意到了江向懷,問:“這是新律師還是新姐夫?看著年紀不像新律師,周jiejie,你不要何醫生了嗎?”

    江向懷心口被針扎了一下,無論在哪,到處都是何今嶼的影子。

    鄭旭陽:“周jiejie,我阿嬤有沒有讓你給我帶話?前段時間我給家里寫信了,不知道他們收到了沒?”

    他思維跳躍快:“等我學成出去了,你結婚辦席,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