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抬起眼, 才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柳黎。

    他揉著太陽xue的手一頓。

    剛剛的細枝末節(jié)又浮現(xiàn)在心頭, 是令人心驚的巧合。他強忍著鎮(zhèn)定已經(jīng)讓管家派了人去尋找阿喜，應(yīng)當過幾日就有結(jié)果。

    但是他的心底，已經(jīng)隱隱約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顧淵，你或許真的錯了。

    這個聲音讓他心亂如麻，回過神來，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指尖都有些發(fā)麻。

    他正在久違地經(jīng)歷恐懼和茫然無措。

    在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想過，該如何面對柳黎。

    但是柳黎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

    他看著顧淵，面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柔軟的、小心翼翼的笑。

    “阿兄。”他道，“你還在生我氣么？”

    語氣里帶著點柔軟的哀求。

    顧淵沉默了一瞬，看到了他懷里抱著的貓。

    剛剛還從桌上跳下去、跑得飛快的小貓咪背對著他，毛茸茸地團成一團，安靜得像是玩具。

    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柳黎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暗色。

    不過很快，他就笑著開了口：“我剛剛……在阿兄的院子里遇到它，不知道是不是來找阿兄的，所以就把它帶過來了。”

    “阿兄你看。”他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排斥我了。”

    “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小聲道，“阿兄……你不要不理我。”

    顧淵看著他，沒說話。

    少頃，他開了口。

    “阿黎。”他輕聲道，“你已經(jīng)長大了。”

    “父親前些日子，還在跟我商量著給你相看人家。”他慢慢地道，“你不必事事都要看我的眼色。也不必總是圍著我轉(zhuǎn)。”

    柳黎的臉色霎時變白了。

    “阿兄今日累了。”顧淵揉了揉太陽xue，只覺得那里的青筋在輕輕地跳。

    他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

    柳黎完全沒想到他都道歉了，顧淵還會是這么冷淡的反應(yīng)，一時之間怔在了原地。

    赫連笙被他抱著，仰起臉，看到了他繃得很緊的下頜線。

    果然。

    他想。

    論起傷人心的能力，顧淵若是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就在他以為柳黎要就此退卻的時候，他看見對方抿緊了唇，重新開了口。

    “阿兄。”他低聲道，“我昨晚夢見爹娘了。”

    顧淵的睫毛顫了一顫，抬起了眼。

    *

    夜幕降臨，顧府也進入了安靜的晚上。

    臨窗的小桌上，侍女挨個擺好了食盤，又點上了一旁的燭火。

    幽幽的燭火照亮一方屋子，顧淵和柳黎坐在小桌的兩側(cè)。不遠處的軟墊上是白色的一團。

    空氣中一時無聲。

    少頃，柳黎笑了笑，先給顧淵倒了一杯酒。

    “我不喝酒。”

    顧淵擋了回去。_腳c a r a m e l 燙_

    他從來沒對柳黎這么生硬地說過話，但是下午的那些巧合，讓他無法不產(chǎn)生聯(lián)想和猜測。

    他幾乎已經(jīng)有些后悔答應(yīng)柳黎，陪他吃這一頓飯。

    但是柳黎提到了他的爹娘。

    這不僅是顧淵的軟肋，也是顧府的軟肋。

    柳家人在身份上，是顧府的忠仆。但是實際，卻是顧淵和顧府的恩人。

    這些年，顧夫人將柳黎視若己出，顧淵將柳黎當成親弟弟，源于恩情，也源于內(nèi)心的內(nèi)疚。

    顧淵深吸了一口氣。

    那些亂如麻的思緒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幾乎有些忍不下去。

    他畏懼答案，卻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一會兒……

    找機會問問柳黎阿喜的事情吧。

    他吐出了一口氣。

    下定了決心。

    再抬頭，柳黎還在為他剛剛的那句話愣神。

    “好。”不過片刻，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笑了笑，“喝酒確實對身體無益，阿兄不想喝就不喝。”

    “多吃點菜。”他提起了袖子，給顧淵夾了他最喜歡的水芹放進碗里，“今晚的菜是我親手做的，阿兄嘗嘗看。”

    顧淵沉默了片刻，還是夾起一筷子，放進了嘴里。

    “夢見了什么？”他低聲問。

    柳黎的筷子停了一停。

    “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他笑了笑，輕聲道，神情有些落寞，“爹娘走得早，事到如今，我也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顧淵的一筷子水芹吃得食不知味。

    下一刻，柳黎就給他夾了一塊醬rou。

    菜色確實是顧淵喜歡的菜色。做得干凈而精致，看著令人食欲大增。

    顧淵看著這些菜，心中卻突然隱約地覺得哪里有不對勁。

    他的喜好，連顧業(yè)潭都說不定講不清楚。

    柳黎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

    他今天白日，只是從兄長的角度，教導(dǎo)了柳黎一番。

    但是眼下他突然覺得，柳黎對他，似乎確實是有些過分關(guān)注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很快，他就被柳黎的話拉回了思緒。

    “不過，我來了顧府之后，很開心。”少年輕聲道，“真的。”

    他看向顧淵，“阿兄記得，我剛來顧府的時候么？”

    顧淵回了神。

    “……記得。”他道，“那個時候你才六歲。”

    乍然失去雙親的小孩子，面對偌大的院子和一群陌生的人，只是抿著嘴，害怕得連哭都哭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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