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崎幸彌想了一會兒，想起了那盒星星。他現在的記憶很混亂，一會兒有這一會兒有那，非常不連貫，就像撕碎了又重新拼起來的課本，再細心也會留下縫隙：“是說它們幫忙穩定了世界？”

    他說：“這不可能。”

    只靠那些城市，根本不可能讓他也復生于此。時間倒流、建造屏蔽、洗去記憶所需要的能量將他消耗得一干二凈，想要重建就要直接獻祭一本“書”——那寄托在那本“書”上的世界也會整個完蛋。

    中島敦：“…………”

    他無奈地看向另外兩人：幸彌不好糊弄了，怎么辦。

    兩人仿佛進入了廚師的無我境界，專心料理手上的食材，對側邊投來的強烈視線無動于衷。

    我可能偶爾不做人，中島敦面無表情地想，但你們才是真的狗。

    “唉，”太宰治幽幽地嘆了口氣，把自己從墻上揭了下來，“膽小鬼~”

    “你有資格說別人嗎？”中原中也一個用力，差點把魚直接捏成rou糜。

    “哼哼哼，反正你們已經被我同化了，”太宰治得意揚揚地張開雙手，高聲喊道，“只要所有人都膽小又怕事，世界將迎來美好的明天！”

    橫崎幸彌拿起一旁的座機：“喂，醫院嗎……”

    “別別別別，”太宰治大驚失色地撲上去按電話筒，“現在的醫院根本不是人能去的地方！那里匯聚了世界之惡！”

    橫崎幸彌盯著他的手，這是雙白嫩的，沒有一絲槍繭與疤痕的，學生的手：“怎么說？”

    “不僅住著很多大惡人，”太宰治頓了片刻，才接著說，“大惡人們快出院時，還會被揍回病床。”

    橫崎幸彌：“…………”

    累了，他真的累了：“叮咚，解釋時間還剩下三分二十四秒。”

    太宰治渴望地看向曾經的下屬、后輩和欲殺他而后快的敵人，但他們連根睫毛都沒抬起來。

    太宰治慢慢滑到了地上，柔弱地抱住橫崎幸彌的腰：“……城市們幫了一點忙。”

    他小聲說：“我們也幫了一點點點點。”

    橫崎幸彌強忍著把他丟出去的想法：“你這樣很像蛞……蝸牛。”

    太宰治備受打擊：“什么？！”

    “或者長了手臂的青花魚，很難受，能不能起來好好說話。”

    太宰治哭哭啼啼地縮進了桌子底下：“我受傷了，要幸彌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呃啊。”

    端著紅豆年糕湯出來芥川龍之介好像什么都沒踩到一樣平靜地：“加了蜂蜜，嘗嘗。”

    橫崎幸彌一邊接過碗一邊說：“一分二十九秒。”

    芥川龍之介：“……啊，鍋是不是要炸了，中原前輩，快出來，別傷到自己。”

    中原中也：“……”

    他放棄地丟開手里的魚尾：“真的就只是一點東西，主要是那些城市的能力五花八門……”

    橫崎幸彌捧著臉打量了他們一會兒：“三十六秒。”

    四人：“…………”

    你也太認真了吧！

    還是中島敦第一個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干脆地——躲到了太宰治棲身的桌子底下：“每個城市都使用了一次自己的能力。”

    “京都穩定住緣，橫濱具現出靈魂，大阪計算好分量，東京……莫斯科捏合了軀體，圣彼得堡雕刻了外形……倫敦提供了場所，冰島化出了刀……巴黎填充了流動，柏林固化了骨……紐約提供虛假，舊金山以此補全缺失，常暗島消弭了一切不尋常。”

    橫崎幸彌出神地聽著，終于忘了倒計時。而這樣長長的名單下來，時間甚至從白天走到了黃昏。

    “所以，”他輕緩地說，“材料從哪來？”

    “……”

    “十，九，八……”

    不帶重新計時的！

    “是我們的靈魂，所有人的。”太宰治躺在地板上，像一條真正的咸魚那樣，安詳地說。

    別再偷偷掐我的腰了，敦君，好痛。

    每個城市都使用了一次自己的能力，每個人……都切出了自己的一片靈魂。他們拼拼湊湊，一點一滴，有的多切兩刀，有的少拿一點，最終拼出了一個完整的，自由的人。

    橫崎幸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夕陽的余暉披散在他的肩頭，那顏色讓他回憶起一次血紅的落日，天際在其中徐徐燃燒，點燃他眼中的光又熄滅。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緩慢持續的特異點里，逐漸意識到自己有意識這一事實的時候。

    他對萬事萬物都充滿好奇，人類更是其中最值得探究的東西。他們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哪怕擁有同一個靈魂，在不同世界也會成為全然不同的人。

    他們幾乎永遠不一樣。

    “所以，那天在倫敦的劇場……”幸彌說，“我睡過去了，你們沒有。”

    “準確地說，是重新被叫醒，”芥川龍之介客觀地說，“那個存在發了幾十億的按鈕器。”

    橫崎幸彌驚呆了：“………………”

    不愧是你，奈亞子，就這么喜歡看人類掙扎抉擇的樂子。

    “那也不可能所有人都點同意……”

    說到這里，他又沉默了。

    雖然奈亞主導了一切，但他顯然是個公平的樂子人，既然他能醒來，就證明按下同意的是大多數。

    就是不知道他設置的及格線究竟是多少，只要過半？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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