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是肯定會站出來的，不過，江小滿打算讓江校長以另一種方式“出鏡”。

    第二天早上，江小滿偷偷把手機鏡頭固定在衣服內側，背了一個大背簍去找江百川。

    “百川叔，孩子們考完試啦，正好今天有大集，咱們買點硬菜給孩子們補補唄？”

    因為江百川嚴禁江小滿自己花錢貼補學校食堂，所以這幾天的菜金都是江小滿買菜之前找他領的。

    一聽到“硬菜”這個關鍵詞，江百川頓時擺出了一個牙疼的表情：“就一個周測評，成績還沒出來呢，補啥補？這個月伙食費可沒剩多少了，你省著點！我看還是等月考結束再買兩個好菜吧，你去街上看看有沒有豬血，買點豬血回來燉個豆腐也不錯嘛~”

    “面條也快沒了……”江小滿繼續說道。

    “你這回可別去超市買那種袋裝面了，又貴又不經吃！我跟你說，你到鎮上找那家賣軋面的，他家每次賣不完的面都曬干了放起來，碎是碎了點，吃起來還不是一樣的？價格還便宜，老大一袋子才十幾塊錢，那么一大袋，夠咱們全校吃兩頓的了。”

    看著江校長一臉rou痛遞過來的五十元錢，江小滿簡直恨不得把手機拿出來給個特寫！

    趕場回來，江小滿故意打開手機攝像頭往村里各家門口晃了一圈，聽說江百川就給了他五十塊錢去趕場，村里的奶奶嬸子們都坐不住了，這個拿了倆雞蛋給他，那個割了塊臘rou給他，還有的搬了兩個去年存到現在的老南瓜，叫他回去給孩子們煮個南瓜湯添個菜……

    “看到了沒有？咱們山里人還是厚道的多，最不愛占人家便宜，尤其是學校！其實我們村小學能存活到現在不容易，都是校長，也就是我百川叔省吃儉用的維持到現在的，你們想想，學校老師加學生將近四十個人，一天伙食費才五十塊錢，夠吃什么的？最后還不是村里這家貼一點，那家拿一點？”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有人想去學校蹭吃蹭喝，那也要他能蹭得到才行啊！學校每天的伙食費自己都不夠吃，哪兒還能養閑人呀？”

    說著，江小滿偷偷從背簍里拎了一小塊rou出來，對著鏡頭神秘一笑，“幸虧我今天運氣好，蹲到了一塊收攤的特價rou，不過這么一小塊rou也不夠分的，我打算中午給孩子們做個rou末豆腐解解饞。”

    看到這里的時候，淚點低的網友已經忍不住淚崩了——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山村小學太難了嗚嗚嗚~”

    “校長真好！小滿真好！一定要讓孩子們吃飽啊！再問一遍可以開通募捐通道嗎？想給孩子們買rou吃。”

    “土雞和土雞蛋都安排起來！等不及捐款通道了，家人們，指路瓜瓜視頻！可以給小滿哥哥打賞！”

    “打賞回來了，希望明天能讓孩子們吃一頓rou。”

    “臥槽前方高能！眼淚還沒擦干呢，鼻涕泡笑出來了哈哈哈”

    跟著評論區跑去瓜瓜視頻打賞的，點開視頻就直奔打賞按鈕，心滿意足地給孩子們送了兩斤豬rou的錢，剛準備退出呢，就看到彈幕區開始瘋狂預警，眾人這才想起來，。光顧著跑過來打賞給孩子們買rou了，那邊視頻好像還沒看完？

    那就接著瓜瓜視頻繼續往下看吧，這一看，好家伙！江校長，麻煩把我們的感動還回來啊啊啊！

    江小滿是個實誠孩子，既然說是要帶網友們零距離觀摩“校長的一天”，那就必然是一整天！

    于是，在接下來的視頻里，網友們有幸體驗了一把“校長（摳搜）的一天”——

    擔心江小滿又大手大腳地使用學校食堂的油鹽醬醋，江百川趁著課間休息偷偷摸到廚房，大喝一聲，制止了江小滿試圖往牛皮菜雞蛋湯里放三勺豬油的敗家行為，并且嚴厲指出：學校經費有限，每月只有十斤豬油的份額，決不能這么大手大腳、寅吃卯糧！

    下午，江小滿正要打開面袋子，打算給孩子們做點菜餅子帶著路上吃，剛把手伸到袋子里去，就被火眼金睛的江校長一把抓住！

    江校長痛心疾首地表示：他今年收的那些洋芋難道就不能吃嗎？為什么一定要吃珍貴的麥面？怕孩子們路上餓，燒一鍋洋芋每人分幾個不行嗎？

    看到江小滿做賊似得拼命想給孩子們做點好吃的，江校長摳摳搜搜地拉著他算小賬的畫面，網友們哈哈大笑，笑完又覺得莫名心酸，甚至還有好多從小在城里長大的網友質疑這是不是團隊策劃擺拍的。

    結果卻被火速趕來的農村網友現身說法了——

    “家人們！此視頻保真！我小時候就是這樣，兜里揣幾個燒洋芋去學校當飯吃。”

    “吹爆江校長好嗎？我們小時候學校根本沒有食堂，冬天帶洋芋過去，凍成冰疙瘩，去老師辦公室借了火盆輪流加熱，哎！”

    “又哭又笑，同學說我瘋了。只有山里孩子才知道這個視頻里每一個地方都好真實，每天都想吃rou，但是沒有錢，做菜舍不得放豬油，餓了永遠只有燒洋芋。”

    “洋芋還不錯啦，看起來挺好吃的。我們小時候都是從家里帶那種死面餅子，涼透了能砸死人那種，吃下去能把人噎得翻白眼好嗎？”

    瓜瓜視頻是可以發彈幕的，跟著評論區找到這邊的網友們看完后半段，意猶未盡，于是又把視頻重新拖到前面從頭看了一遍，看到彈幕從開始的淚崩到中間的爆笑，再到后面的各種感慨，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看完了一本迷你版的爽文一樣，尤其是江小滿跟江百川斗智斗勇，試圖在他的“魔爪”下給孩子們多爭取點福利的時候，彈幕簡直笑瘋了。

    可即便如此，看完之后，大家對于摳搜的江百川校長，只有敬佩和感激的。

    江小滿吐槽他摳搜到家了，可網友們卻知道，這位校長省下來的每一分錢，都沒有花在自己身上。畢竟，校長身上看起來像是地攤貨的格子線衣，手肘處都快磨得包漿了，兩只袖口也脫線了。

    江小滿在這段視頻里也說了，學校原本是沒有食堂的，這個食堂是江百川省下自己的工資，攢了好幾年才蓋起來的。連食堂都沒有算在辦學經費里面，更別提學生們的伙食補貼了。

    郎山鄉小學的食堂根本就沒有財政補貼，江百川也知道家長們舍不得交這筆伙食費，如果他一定要學生們交伙食費的話，大概率是很多家境貧寒的學生放棄在食堂吃飯，繼續像以前那樣，在家里揣幾個燒洋芋、一罐辣椒醬帶著做午飯，或者是拿礦泉水瓶裝一瓶苞谷粥帶著，就那么涼著喝下去。

    當年江百川就是因為自己的學生喝了餿掉的苞谷粥，急性腸胃炎被送到衛生院急救，這才咬牙自籌資金辦起了這個食堂。他也不強制要求學生交伙食費，學生們每周一來學校的時候，家里有什么帶什么，苞谷、洋芋、紅薯、腌菜什么都可以。

    收上來的這些東西，江百川會留下足夠一周吃的，剩下的背去趕場賣掉，換點學校菜園子里沒有的海帶、豆腐、豆干之類的回來。學校養的幾頭豬，還有那些雞，基本就是學生們每年的rou食來源了。

    江小滿怎么也沒有想到，就這么一個洗白加自黑的視頻，居然會為他，不，準確的來說，會為郎山鄉小學帶來將近兩萬塊錢的打賞！

    這還是他沒開捐款通道的情況下，因為好多人都沒有下載過瓜瓜視頻，沒辦法打賞。可即便如此，一段視頻賺了兩萬塊錢就已經很恐怖了——哪怕這其中有一半要被平臺扣掉，剩下的一萬塊錢，也足夠整個學校接下來一年的生活費寬松許多了。

    再加上瓜瓜視頻這邊還有額外的廣告分成，江小滿看了看這條視頻的當前播放量，當即決定：無需請示校長了，就是明天！他要讓全校師生都吃上一頓紅燒rou！再殺幾只雞，做個洋芋塊燒雞！

    第34章

    “什么？殺雞？還要殺五個？”聽完江小滿的話, 江百川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仿佛江小滿要殺的不是雞，而是他這個校長。

    “嘿嘿~百川叔你表緊張嘛, 來, 看看這個！”江小滿故意賣了個關子，打開視頻創作者后臺，給江百川指了指“創作者”收益這一欄，“看到沒？咱們學校火啦！現在好多網友都在給我們打賞, 還嚷嚷著要給咱們捐款，沒你同意我沒敢開捐款通道，不過光是打賞和廣告分成，就夠咱們吃一年的雞啦！”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早上起來，昨天那個“校長的一天”視頻，單是瓜瓜視頻這邊點擊量就有三百多萬了, 按照這邊的分成算法，江小滿光是這一晚上的廣告分成就有七千多塊錢，再加上打賞, 扣掉平臺的一半, 昨天他們一共賺了一萬三千多元！

    別說殺五只雞了，就是現在立刻去買一頭豬來殺了吃都不是問題。

    “百川叔, 這筆錢我回頭和平臺結算出來，扣掉所得稅, 剩下的都轉給你。你看彈幕，大家都說這些打賞是給同學們買rou買菜改善伙食的, 這下你總能安心拿去花了吧？”

    江小滿對他叔的執拗也挺無語的, 他自己還不是拿出工資補貼學生們的伙食費？他能補貼學校, 卻不許江小滿補貼，這是什么道理？

    擔心江百川又要拒絕網友們的好意，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打賞的錢是很難退回去的，而且手續也非常繁瑣，反正他是搞不定的，江百川想退，自己去跟平臺聯系好了……

    “行了，我知道了，不過想吃雞也沒必要殺咱們自己養的，咱們養的土雞賣得貴，又沒有多少rou，你去隔壁村找那家養雞場，買幾只養殖的回來，那個rou多還便宜……”江百川簡直是把“摳門”兩個字刻在了基因里。

    江小滿：“……”

    總有一天我要殺光你的雞！！！

    不過，讓江小滿沒想到的是，大概是他最近運氣爆棚，去了一趟養雞場，居然還撿了個便宜。

    最近養殖雞rou價格又跌了，雞蛋也賣不上價，養雞場老板實在撐不住，養不起那么多雞，就想低價清理一批已經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雞。

    “四塊錢一斤？給我來五十只！不，一百只！能送貨嗎？”江小滿如獲至寶。

    其實在他們鄉下，這種rou多價格低的養殖雞，反倒比家養的土雞更受歡迎，他們平時請人干活也都是買這種雞，想到接下來家里要請人挖地基蓋房子，四塊錢一斤的活雞去哪買？要不是學校的雞舍地方不大，江小滿恨不得再多買幾十只！

    一百只雞聽著多，留一半給學校，一頓殺五個，最多只夠全校吃十頓的，剩下五十只雞，他自己另外花錢買了，打算先養在學校，等家里開始造房子了，就帶到山里去，農村請人幫忙蓋房子，中午沒有rou菜要被人笑話的。

    花了三千多塊錢買了一百只養殖的rou雞，聽老板說他這里還有洋雞蛋，批發價只要兩塊八一斤，江小滿一琢磨，又買了六箱雞蛋，一半給學校，一半自己家留著請客。

    老板也認得江小滿，聽說他是給學校買的，當即拍胸脯讓他回去等著，回頭他開拖拉機給他把雞和蛋送過去。

    “嫂子，咱們加個好友吧？下次你這兒再有什么打折促銷活動，記得喊我一聲啊。”江小滿情不自禁地拿出了手機。

    他就不明白了，養雞場這么優質的特價清倉資源，江百川明明都認識，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利用呢？

    不過，等養雞場老板開著拖拉機把他采購的rou雞和雞蛋送到學校的時候，看到江百川一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樣子，江小滿一下子就悟了！

    就他百川叔這摳門的性子，估計平時買rou雞給學生們打牙祭，最多就1~2只，人家養雞場是搞批發的，怎么可能賣給他？

    只是，江百川怎么也沒想到，江小滿的膽子居然這么大！

    他不過是松口讓他“買幾只雞”，這家伙居然一口氣買了一車！啥家庭也經不住這么揮霍呀~

    不過這拍視頻的錢畢竟是江小滿賺的，侄子也是好心，想賺點錢給學生們改善一下伙食，江百川憋了半晌，眼睜睜看著江小滿帶著學生們把買來的雞都趕到了雞舍里。

    “明天就殺幾只給你們吃個痛快！”江小滿得意地指了指肥得幾乎站不住腳的rou雞，同學們立刻歡呼起來。

    “不過你們也別閑著，等下勞動課安排幾個人給我幫忙，剝蒜子、刨洋芋！”

    雞rou跟洋芋燉著最好吃了，尤其是那種只有乒乓球大小的洋芋，煮熟后過一遍涼水，剝掉皮，過油鍋炸一遍，和雞rou一起燉出來，拿來拌飯吃簡直是一絕！

    只可惜這個季節芋頭還沒長起來，不然拿曬干的芋頭桿兒燉雞rou也好吃的，想到這里，江小滿深情地看了肥嘟嘟的rou雞們一眼，決定今年一定要到村里種芋頭的人家里要點芋頭桿兒，曬干了冬天拿來燉雞吃……嘿嘿！

    rou雞們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不適應新環境，還是被江小滿赤果果的眼神給嚇到了。

    這次江百川的出鏡帶來的效果太好了，江小滿忍不住把自己的后臺數據截圖給了唐新嵐，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但唐新嵐或者她的團隊一定知道！

    果然，看了江小滿拍的“校長的一天”，唐新嵐果斷給了他一個建議：你再開一個號，就專門拍你們村郎山小學的日常，尤其是你們江校長，我感覺他很有做網紅的潛質哈哈~

    江小滿腦補了一下他百川叔在鏡頭面前跳舞的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此網紅非彼網紅。唐新嵐想了想，讓手底下的策劃團隊給江小滿找了一些類似江校長這樣的短視頻博主的賬號，讓他先去觀摩一下別人是怎么運營這類短視頻賬號的。

    江小滿花了一晚上時間刷完了幾個農村教師的視頻，他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點門道。

    并且，第二天就不怕死地強行讓江校長“出道”了——

    “百川叔，你看我又不是學校老師，也不能一直呆在學校給你拍視頻啊，不如我幫你注冊一個賬號？”

    “你看現在好多人都在評論區問你有沒有個人賬號，你要是現在開通個人視頻號，肯定有很多人關注！”

    “只要有幾萬粉絲，在瓜瓜視頻、石頭視頻這幾個視頻平臺發布就能有創作者收益的，如果視頻拍的好，還能有人給你打賞，就像咱們這次這樣，就拍了兩個視頻，凈賺一萬多！你帶著孩子們種多少洋芋才能賣這么多錢啊？”

    江小滿拼命蠱惑。

    “我不行！我拍不來視頻！我還要上課呢。”江百川拒絕三連。

    能賺到錢當然好，但江百川是真不會拍視頻，別說視頻了，就連他偶爾給上級拍的教學場景照片，都要被學生們嫌棄，說把她們拍丑了、沒有開美顏什么的。

    不過——

    “曲景江倒是會拍，以前還玩過一段時間，帶著孩子們拍點短視頻，不過看的人不多，還耽誤勞動課，后來我就不讓他拍了。”江百川的神情有些黯然。

    對于曲景江，其實他的心情一直很復雜，從內心里他覺得曲景江應該離開這里，畢竟他還有雙親需要贍養，他還這么年輕，本該有大好前途，不該像他這樣，一輩子被困在這大山里。

    可是，從直覺上，他覺得自從自己一口答應了曲景江的辭職申請之后，曲景江整個人都陰郁了起來，仿佛一座蠢蠢欲動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突然爆發了。

    他知道，曲景江對學校、對這幫孩子們都是有感情的，可人活在世上，也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不得已。就像曲景江，他知道他還是想留在這里的，可代課老師的收入實在是太低了，他連自己的養活不了，怎么去贍養雙親？

    難道跟他一樣、一輩子都不結婚嗎？

    他不結婚，自有他的苦衷。可曲景江不一樣，他的家庭、他的親人都在等著他回去。所以——

    “算了！你教教我，我試試看，先說好啊，要是拍的不好，不許放到網上去！”

    江百川嘆息一聲，覺得自己這個校長真的是太難了。

    江小滿還覺得自己更難呢。

    盯著江百川花三百塊錢買的二手初代智能機，還有攝像頭拍出來的恍如鬼影的畫面，江小滿沉默了。

    這何止是沒有美顏啊，這特么連畫質都是上個世紀的好嗎？

    “百川叔，您看啊，創業總得投點本錢吧？您這手機拍視頻肯定不行的，要不咱先換個鏡頭好點的手機？”

    “好一點是多少？你就告訴我要花多少錢吧。”江百川心驚膽戰地看著他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