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你們村里給你交了五天的住院費，你好歹把這五天住完？”

    “五天？那不行！學生們期末考試要耽誤掉的，不行你把錢退給我，我幫你退給村里行了吧？”

    醫生跟江百川也算熟人，見他一定要走，只能嘆著氣幫他簽了字，又讓他在屋子里休息，他去幫著辦了退款手續。

    這個江百川簡直就是個實心的棒槌！勸也勸不動，打也打不得，還能怎么辦？

    他總不能毆打老師吧？

    江小滿趕到衛生院的時候，江百川已經拿好藥打算坐車回去了。

    “行吧，也不是什么重傷，回家慢慢養著也好?！苯M和村里派來照顧他的另一個村民一起，叫了個面包車，直接把人給接回學校去了。

    “是校長爸爸！”

    “校長爸爸回來了！”

    學校正在上體育課，一幫孩子看到江百川回來，高興得一擁而上把人給圍住了，有的心思敏感的還哭了，江百川趕緊上去給孩子們擦眼淚，又展示了一下他的胳膊，確定只是扭傷關節，不是骨頭斷了，孩子們才放下心來，又嚷嚷著要去山里逮竹鼠、抓山雞、掏竹蟲子給校長爸爸補補。

    “好了好了，都去上課！你們校長有我呢，小滿哥哥做菜難道不好吃嗎？”江小滿趕緊把他叔從一幫小蘿卜頭的包圍圈里解救了出來，直接把人送到二樓宿舍去了。

    “行了，我也不多說啥了，咱們這里的習俗叔你也知道的，等下村里肯定有人來看你，不想被念叨，就乖乖在床上躺著吧?！苯M得意一笑，醫生管不了你，村里這幫大爺大媽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果然！一聽說江百川出院回來了，還沒放學呢，村長家兩口子就過來了，他們也不是空手來的，帶了一只老母雞、兩條自家做的臘rou，村長還帶了個好消息過來，江小滿畢竟不是學校的正式老師，偶爾送一趟還行，人家總要回學校上學的，所以村長今天找了幾戶人家，大家輪流值班，每天安排兩個人送學生回家。

    這樣江百川就能在宿舍安心養傷了。

    “唉！這次我給村里添麻煩了?！苯俅ㄓ行┬呃ⅲ鋵嵥F在已經開始后悔了，不該貪圖那只兔子去冒險的，學校什么情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少了一個老師都不行。

    “百川你說啥胡話呢？”村長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為了自己吃兔rou！再說了，這些年你為咱們這個學校付出了多少心血??？大伙兒都看在眼里呢，說什么添麻煩？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要不是為了這幫孩子能有學上，其實江百川大可以考到縣城去當老師，何必守著這山溝溝，到現在連個媳婦都沒娶呢？

    這天放學，村長安排的人果然提前過來了，都帶著柴刀和桐油火把。又有其他村民干活回來，聽說江百川出院了，都拿了家里的雞鴨rou蛋之類的過來慰問，就連村里的老阿嬤老阿公們，都拿了點東西過來。

    江百川又是感動又是慶幸，幸好他一直乖乖躺著，不然肯定要一遍遍的被老阿嬤們念叨……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豬油渣燉白菜！我上學時候最愛的一道食堂菜！感謝在2021-11-10 11:56:35~2021-11-11 12:01: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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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有人送孩子們放學，江小滿倒也不急著回家了，而是先給江百川把晚飯給做了。

    天氣好的時候是沒有學生住校的，所以學校里就江百川和曲景江兩個人，平時江百川都是做中午飯的時候多做點，晚上反正就他們兩個人，把剩飯剩菜熱一熱就行了。

    不過現在江百川胳膊不能動彈，江小滿壓根就沒他這么勤儉，中午沒留剩飯，晚上干脆就做點新鮮的。

    正好村里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活的雞鴨解開繩子，先放到后院養著，臘rou倒是可以先拿來做菜。

    就兩個人吃飯，江小滿也沒做多，去學校后面的菜地摘了一把韭菜，砍了一顆卷心菜，臘rou切片，和辣椒一起炒了一盤卷心菜，韭菜洗干凈切碎，打了四個土雞蛋進去，炒了一盤韭菜蛋餅，燜了點紅薯米飯，上面還蒸了一盤臘rou土豆片，切好的土豆片上面碼一層臘rou，再剁點兒蒜泥、干辣椒撒上去，淋上一勺豆油，蒸著吃特別下飯。

    他摘菜的時候，曲景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了，也蹲在地上默默幫著他一起摘韭菜，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羞憤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自私自利！就是沒有良心！你們想罵就罵吧！”

    江小滿簡直冤枉！

    誰要罵你啦？

    心里不舒服是真的，但村里人還真沒聽說誰在背后罵過曲景江了，甚至好些老一輩思想比較傳統的，還覺得他和江百川可惜了呢，畢竟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就這么一輩子留在村里教書，實在是可惜了……所以，對于曲景江說要辭職回城這件事，其實村里人反倒比他本人更能理解。

    真正無法釋懷的，反倒是他自己。

    畢竟當初懷揣著一腔熱血，想要為鄉村教育事業奮斗終身的，可說到底，還是現實打敗了理想。曲景江是家中獨子，聽說家境也不是特別好，父母都要靠他賺錢養老，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村里，拿著代課老師那低得嚇人的工資。

    那樣別說給爸媽養老了，連他自己都養不活好嗎？

    不過，這種事情江小滿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說村里人沒有怪他。

    曲景江抬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埋頭去摘韭菜，不搭理他了。

    江小滿：“……”

    這小哥哥怎么還傲嬌上了？

    他是真的沒辦法理解曲景江的糾結，這有什么好糾結的？

    有能力留在村里，那就遵從內心，為理想奮斗嘛~暫時條件不允許，那就先顧好自己的小家，有余力再幫助別人，沒道理為了幫助別人，把自己爹媽給餓死了吧？

    只能說他這個人還是太庸俗了，他爸還總說他早晚能給村里帶來一場大富貴，得了吧！他連自己工作在哪都不知道呢。

    給江百川做好飯，又去后院幫著把雞鴨給喂了，江小滿就忙不迭地往家趕，半路正好遇到他爸下來挖洋芋，江小滿就放下背簍幫著一起挖了一會兒。

    聽說江百川出院了，江有糧也說要抓一只雞給他吃，叮囑兒子明天下山別忘了把雞帶過去。

    “村里好多人家都送了雞跟蛋過去，我看咱們還是別送雞了，我大后天早點下山去趕場，買個大蹄髈給百川叔燉著吃?！?/br>
    “那行！我看他們學校的洋芋也快收了，你跟他說，叫他別動彈，等我這兩天忙完家里的地就去幫他收一收。”江有糧是知道江百川的，為了給學校省錢，能自己種的，堅決不花錢買，就像這洋芋，他自己在學校后面開了一畝多地，種的洋芋夠全校吃半年的。

    父子倆挖好洋芋，江有糧拿扁擔挑了兩袋，剩下的都被江小滿放在自己背簍里了，回到家，家里養的兩頭豬已經餓得拿頭撞豬圈門了。

    江有糧趕緊放下扁擔，把早上煮好的豬食拎過來喂豬，江小滿拿了幾個挖破了的洋芋，洗干凈拿到廚房開始準備父子倆的晚飯。

    今天回來的有點晚，來不及燜飯了，江小滿干脆切了點臘rou，先熗鍋，然后倒入半鍋清水，煮沸后下了一袋掛面，打了四個雞蛋進去，出鍋前加鹽和雞精調味，再撒一把蔥花，一鍋簡單又好吃的臘rou湯掛面就做好了。

    洗干凈的新鮮土豆不用削皮，直接切片洗干凈備用，搬出家里的老壇子，里面是過年殺豬熬的豬rou，熬好的豬rou連著豬油一起放在罐子里，放點兒花椒，一年都不會壞，吃的時候舀兩勺出來，拿來炒土豆片特別香！

    就著簡單的一道菜，父子倆把半鍋掛面全吃完了，連湯都不剩。

    吃完飯，江有糧把挖回來的洋芋扛回屋，倒在地上晾一晚上，這樣放在地窖里才不容易壞。山里別的糧食都不好種，只有洋芋、紅薯、玉米能種得下去，產量也高，所以他們家一年四季就這三樣混著種，算是全家人一年最重要的主食和蔬菜了。

    江小滿也沒閑著，早上趕場買的大骨頭，先用斧頭砸開，洗干凈后放到大鍋里燉幾個小時，把骨頭油也熬出來，這種大骨頭雖然沒什么rou，但是熬湯還是很好吃的，可以煮面條吃，也可以做疙瘩湯，江有糧年紀大了，多吃點骨頭湯，對身體很有好處。

    趁著燉湯的功夫，他把上午趕場拍的視頻簡單剪輯了一下，發到了幾個注冊過的短視頻平臺，再看看前面發的幾個，點擊量依然慘淡，不過據說養號子這種事情不能急，聽說有人還專門花錢請團隊寫腳本、拍攝制作，運氣差的也要好久才能漲粉呢。

    不過，晾好洋芋，江有糧還是問起了兒子的打算。

    “你百川叔也出院了，學校孩子們有村里人送回家，小滿吶，你要想留在城里找工作，就趕緊回學校去吧?！苯屑Z佝僂著腰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摸出上衣口袋里的廉價香煙，點了一支，珍惜地享用起來。

    這幾年他經常咳嗽，兒子給他定了規矩，一天最多三根煙，不過他白天干活太累了，到了晚上總覺得渾身骨頭酸疼，這最后一根煙，他都是留在睡前享用的。

    聞著空氣里熟悉的廉價煙草的味道，江小滿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笑著打趣他爹——

    “爸，你以前不是老念叨著，說咱們江家的族巫給我看過面相么？還要我甭管考多遠，以后一定要回老家來，帶著鄉親們一起發家致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啦！”江有糧重重嘆息一聲，仰頭看了看黑黝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山，“族巫早幾年就已經沒啦，現在傳下來的是他小兒子，聽說是一天到晚躲在家里玩那個游戲，也不給人看相，也不給人占卜，上回還幫村長在墻上刷什么反對封建迷信的標語……”

    “噗~”江小滿一口薄荷水都噴了出來。

    “早年是我糊涂了，族巫連他自己親兒子都看不準，找了這么個敗家子來傳承衣缽，往后咱們郎山這一片吶，我看是再沒有什么族巫咯！”

    “當年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擔心你養不活，本來想抱著你去給族巫卜一卦的，沒想到他竟說往后你會有大出息，不過他倒是沒說錯，你還真考上大學了，嘿！真給爹爭氣！”

    “至于他說的那些什么給咱們郎山帶來一場大富貴什么的，我看吶，聽聽就算了！咱們這大山里頭，連稻谷都種不出來，能有啥大富貴大前程？”

    “你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能留在城里就……”

    “爸，我不想留在城里，我還是想回來?！苯M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了江有糧身邊，他非但搬了板凳，居然還搬了個小火盆子過來，拿鐵鏟子撥了撥炭灰，埋了幾個拳頭大的土豆進去，做完這些，仿佛終于醞釀好了勇氣，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他爸——

    “爸，你知道咱們山那頭的板栗溝嗎？我聽說他們這兩年搞林下香菇種植發大財了。”

    “我打聽過了，咱們村有人在那邊有親戚，我打算去板栗溝看看，要說山林子，咱們這里可比板栗溝那邊多得多，人家能搞林下經濟，我們為什么不能搞？”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還記得上一本里面，板栗溝的山榮老村長嗎？沒看過上一本養豬也沒關系，不影響本文食用嘿嘿~感謝在2021-11-11 12:01:16~2021-11-12 11:52: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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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聽兒子說起板栗溝，江有糧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羨慕的表情，“板栗溝那邊我也聽說了，說是他們隔壁村有個女大學生回來創業，還拉了好些大老板過去搞投資，帶著附近幾個村都跟著發大財了。他們村的山榮老村長我還跟他喝過酒呢，是個有福氣的啊！”

    “聽說山榮家現在幾個大人加起來，每年光工資就有三十來萬，再加上村里的分紅，那可真是發了??！”

    “你要想去，也不用找別人，等咱們把學校的洋芋給收了，我跟你一起跑一趟板栗溝！”

    “你山榮大伯喜歡喝咱們這邊的野茶，回頭給他挑兩斤好的！”

    “行！不過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估計投資商也不愿意來砸錢，咱們自己慢慢干，少賺點，也總比在城里打工強。”說到這里，江小滿不好意思地看了他爸一眼，“那個，爸啊，我說個事兒你別上火?！?/br>
    “說吧！這世上還有比窮更叫人上火的？”江有糧信心滿滿地看著兒子。

    江小滿最怕看到他爹這幅盲目自信的樣子，可這事兒瞞是瞞不住的，他們郎山雖然偏，但電視手機也一樣不少，電視里那幫閑著沒事的專家也在一天到晚的分析哪些專業就業困難之類的，他爸不聾不瞎，早晚能看到。

    想到這里，江小滿吞了吞口水，把心一橫——

    “爸，我學的這個對外貿易，現在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啦！”

    窮有什么可怕的？

    窮的時候找不到工作，沒錢吃飯，那才可怕呢。

    “啥？！”江有糧臉色一白，今天最后一根香煙，掉到火盆子里去了。

    愿不愿意回鄉創業，那是兒子的自由。

    可因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才不得不回鄉創業，那就不一樣了。

    那就是沒有退路了啊！

    在江有糧看來，兒子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就算回鄉創業失敗，以后回城里起碼也能找個工作養活自己，總歸比他有出息。

    可現在咋回事？那個什么對外貿易他也聽不懂，他只知道，這個專業的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了，他兒子這四年大學不是白上了？

    哎哎，也不算白上，小滿大一下學期就沒找家里拿過學費了，說是國家有貧困生補貼，每年還能賺幾千塊錢回家，要不怎么說上大學才能學到真本事呢？

    只是，這一畢業就失業，實在是讓沒什么文化的江有糧備受打擊，整個人在微弱的燈光下更加佝僂了。

    江小滿暗暗嘆息一聲，走過去摟住了老爹瘦骨嶙峋的肩膀：“好啦爸，你兒子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上大學那會兒，我一天上六節課還能擠出時間賺錢呢，以后畢業了，我有大把的時間琢磨怎么掙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