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檸被她著神叨模樣逗的‘噗’的笑出了聲。

    “你還笑。”

    許慕倩拿著毛巾擦頭發(fā)，睨了她一眼：“像你這種贏在起跑線上的人，不懂我們軍訓(xùn)的苦。”

    她話音剛落張夢也推門走了進來，并對許慕倩的話表示認同。

    “沒錯。”

    張夢看了一眼云檸，不由得感慨：“不用軍訓(xùn)就是好，我怎么感覺你比開學(xué)那幾天還白了一點？”

    聽到她的話，許慕倩湊近云檸，蹙眉道：“我怎么覺得是蒼白呢？云云你有沒有不舒服？”

    云檸揉了揉肚子，輕聲道：“最近胃有些不舒服。”

    許慕倩：“軍訓(xùn)結(jié)束正好是國慶假期，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

    云檸最近也吃了些藥，只是覺得作用不大，聽到許慕倩的建議，就點了點頭。

    反正國慶假期也不回家，不如去醫(yī)院檢查檢查。

    上天似乎聽到了許慕倩的祈禱，之后的軍訓(xùn)，不是綿綿細雨就是陰天，出太陽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

    沒有被暴曬，相當(dāng)于軍訓(xùn)的痛苦減半，時間仿佛都過得快了些。

    假期的醫(yī)院十分擁擠，光是各種檢查就做了一上午。

    云檸拎著檢查結(jié)果，回到內(nèi)科門診給醫(yī)生看。

    醫(yī)生盯著單子看了許久，又看了看報告，眉頭越皺越緊，也越來越沉默。

    云檸和許慕倩面面相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云檸有些忐忑的出聲：“醫(yī)生，我是有什么問題嗎？”

    醫(yī)生扯了扯嘴角，解釋道：“有些不是本科的問題，我請其他科的醫(yī)生來會診看看。”

    電話打出去，會診的醫(yī)生很快就到了。

    醫(yī)生拿著檢查結(jié)果走了出去，不一會兒，許慕倩也被叫走了。

    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只剩云檸。

    云檸坐在那里，莫名覺得這種場景十分的熟悉，只是當(dāng)時被這么對待人，是云知秋，云檸緊緊的攥著裙擺，心中的疑慮不斷擴大。

    門被推開，許慕倩和來會診的醫(yī)生一起走進來。

    是個胖胖的男醫(yī)生，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很和藹。

    “你這個病需要再做個胃鏡，取活檢做進一步檢查。”

    云檸看著他，聲線止不住的發(fā)抖問：“是胃癌嗎？”

    醫(yī)生似乎也沒想到云檸會這么問，只能照實回答：“也不一定，具體還是要等活檢結(jié)果出來。”

    許慕倩走到云檸身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云云，醫(yī)生說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你不要害怕。”

    “我知道。”

    云檸長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松：“我去做胃鏡。”

    活檢結(jié)果要等兩天。

    云檸整個人都很木然，她不想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可這兩天她只要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當(dāng)年云知秋躺在病床上的場景。

    那么的痛苦、難捱。

    在她眼里就像超人一樣的mama，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瘦骨嶙峋，想張嘴和她說些什么，卻痛苦的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凹陷的眼睛充斥著淚水，眼中像是悔恨又像是歉意，然后意識慢慢渙散，最終只能無力的閉上。

    每當(dāng)云檸想到那個場景，心臟就揪著疼，八歲之前的記憶都已不甚清晰，可mama痛苦的模樣卻歷歷在目。

    癌癥的可怕，她八歲的時候就親眼見過。

    如今，或許她也要經(jīng)歷云知秋當(dāng)年的痛苦。

    活檢結(jié)果對于云檸而言，就像一張宣判書，宣示著她是死刑還是無罪。

    云檸從出租車上下來，遠遠的看到淳于清站在那里。

    這是幾個月以來，云檸第一次見他，男人穿了件棕色的風(fēng)衣，絲毫沒有擋住長腿，反而顯得身形更加修長，高挺的鼻梁上掛著熟悉的金絲眼鏡，神情仍舊是云檸記憶中清冷淡漠的模樣。

    許慕倩湊到云檸耳邊小聲說：“是我告訴舅舅的，上次那個高醫(yī)生說，還是要有家長在場才行。”

    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云檸也沒再說什么，亦步亦趨的走到淳于清身旁。

    許慕倩：“舅舅好。”

    淳于清“嗯”了聲算是回應(yīng)她，沉斂的目光隔著鏡片直直的落在云檸身上，帶著一種悠遠的深意。

    受不住他的目光，云檸聲音極低的叫了聲：“清哥哥。”

    聽到她的聲音，淳于清才收回視線，淡淡的應(yīng)了聲：“走吧。”

    有淳于清在身邊，云檸一直雜亂的心跳，莫名平靜了些。

    周圍嘈雜的一切仿佛瞬間消失了一般，整個世界只剩下面前這個人，肩膀?qū)掗煛⒉铰钠椒€(wěn)，擋在她的身前，告訴他什么都不用怕。

    云檸跟著走進高醫(yī)生的辦公室，卻又被莫名奇妙的請了出去。

    她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淳于清站在她面前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柔聲道：“乖乖在這等我。”

    云檸就這么靜靜地坐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的看著一個角落。

    她還是沒有看到活檢結(jié)果，但看現(xiàn)在這種情形，不過大概率也不需要看了。

    不知過了多久，淳于清和許慕倩從辦公室出來。

    淳于清單膝跪地直視著她，一如當(dāng)年帶走她那天一般，炙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源源不斷的溫度傳來，云檸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情緒。

    鏡片后那雙狹長的眼眸中，盛滿了克制的悲戚，男人唇線緊抿，下頜線緊緊的繃著，過了許久才嗓音沙啞的吐出兩個字。

    “云云……”

    他想像醫(yī)生建議的那樣，適當(dāng)隱瞞病情，但看到女孩兒直白的看著他，神情出奇的冷靜，隱瞞的話在喉間滾了滾，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淳于清用力的收緊手掌，真切的感受著女孩兒的觸感，他從不否認女孩兒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他悉心保護了十年的女孩兒，又怎么忍心看她痛苦。

    手被淳于清握的有些隱隱發(fā)疼，云檸沒有想要掙脫，也沒有提醒，比起心臟的抽痛，手上的疼顯得不值一提。

    劇烈的疼痛從心臟密密麻麻的蔓延至整個五臟六腑，喉嚨的每個吞咽，似乎都干澀艱難的夾雜著nongnong的血腥味。

    可越是難受，云檸的臉色就越是冷靜。

    淳于清在因為她難過，云檸想她應(yīng)該高興吧，可她卻更難過，她不想看到淳于清的臉上出現(xiàn)這種神情。

    這種本不該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神情。

    云檸扯著嘴角的肌rou，企圖帶出一個安慰的笑，卻又覺得無比蒼涼。

    她張了張嘴，扯著嘶啞的聲帶，裹挾著血腥味，故作輕松的說：“我知道，不就是癌癥嘛。”

    第十三章

    夏日的余溫減退，步入深秋的京北，空氣中都充斥著涼意，清風(fēng)拂過云檸的小腿，激起一陣栗肅。

    踏進家門的那一刻，熟悉的安心撲面而來，這種生活了十年的歸屬感，不是相似的裝修就能帶來的。

    云檸低頭，有些恍惚的看著牽著自己的手，從醫(yī)院開始，淳于清就一直沒有放開她。

    手心傳來的溫度，提醒她這是真實的，好像這段時間的隔閡都不復(fù)存在。

    因為這場病，一切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

    走到云檸的房間，淳于清才松開手，看著云檸開門才低低的喚了聲：“云云。”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握著門把的手頓住，云檸打斷了他的話，沒有回頭看他，只是輕飄飄的說：“清哥哥，我不做手術(shù)。”

    說完不等淳于清回應(yīng)，反手關(guān)上了門。

    房間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瞬間陷入黑暗，云檸身體猛地一松，無力的靠在門上，像是一直強撐著的那口氣散了，云檸的身體無力的滑坐在地上。

    她抱著雙腿，把臉埋在手臂里，周圍的黑暗像懷抱一樣把她裹住，壓抑了許久的眼底，翻涌著酸澀的熱氣，眼淚沒有任何停留便噼里啪啦的掉出來。

    在最熟悉的環(huán)境，最私密的黑夜里，云檸終于可以放聲哭出來。

    淳于清像是被釘在那里一般，立在門外一動不動，走廊上的燈光，打在他的鏡框上反射出一片陰影，落在男人清雋的臉上，與冷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臉色陰沉的站在那里，聽著門內(nèi)的哭聲漸弱，腦海中回想著下午醫(yī)生說的話。

    “云小姐的病情，大概就是我剛剛說的這種情況，病人還那么年輕，我們的建議是手術(shù)治療，不過具體是手術(shù)治療還是保守治療，還是要病人和家屬溝通之后決定。

    剛剛聽許小姐說，云小姐的母親就是胃癌去世的？這種情況家屬要多關(guān)注病人的情緒。

    很多人都知道癌癥可怕，但知道的并不具體，云小姐卻親眼見證過親人被癌癥折磨，算是特別具象的了解過，如今自己又得了同樣的病，這對她身心的打擊都是雙倍的。”

    淳于清抬手取下眼鏡，揉了揉太陽xue，大概是知道云知秋的病情是在手術(shù)之后突然惡化的，云檸才會那么抗拒手術(shù)。

    門內(nèi)的哭聲已經(jīng)平息，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淳于清才輕輕打開門，房間內(nèi)的燈沒有開，床上空空蕩蕩。

    淳于清側(cè)身踏進去，才看到女孩兒蜷曲著身體，似乎是哭累了，靠在墻上就睡著了。

    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眉心緊皺著，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被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折射出瑩白的光。

    淳于清把云檸圈進懷里抱了起來，似乎又瘦了些，淳于清只覺得像是抱著一片羽毛輕飄飄的。

    把女孩兒放在床上，淳于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轉(zhuǎn)身出去。

    輕輕關(guān)上門，淳于清轉(zhuǎn)身下樓給張哲打電話。

    “聯(lián)系國內(nèi)外所有腫瘤科專家，明天我要見到一個團隊。”

    云檸醒來的時候，沒有見到淳于清，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郊外的墓地。

    十年前，云知秋剛?cè)ナ赖哪嵌螘r間，云檸每次難過就會跑過來告訴云知秋。

    后來，她漸漸變得只有開心的時候才會來，比如考了好成績，又比如被京北大學(xué)錄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喜不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