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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空還是一身清冷,他卻覺得師兄哪里不一樣了。 好了。 寂空將藥倒在杏樹下,轉身離開,從此,泰明寺少了一個年輕和尚,朝堂上多了一位權臣法師。 他結黨營私,鏟除異己,蠱惑圣人,以一己之力將朝廷翻了一翻。 最后,他將手伸向了安北王。 昔日門庭若市、金碧輝煌的安北王府,如今已人人避之不及。 無數精兵守住安北王府,府里寂靜無聲,無數奴仆姬妾跪伏在地。 安北王衣衫凌亂,披頭散發被人駕著扔出來。 寂空手執念珠,口中念佛,閉目端正坐在堂前。 寂空!安北王聲嘶力竭,被壓伏于地,你結黨連群,惑世誣民,煽騙圣上,罪大惡極! 寂空不為所動,把那篇佛經念完,才睜眼看向他,然后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業因果報,業果法然。 他的眼中無悲無喜,只靜靜地看著安北王。 安北王狂笑:哈哈哈,好一個業果法然,你如此作為,佛祖怎能容你! 一個侍衛從旁邊屋子出來,向寂空耳語。 寂空的目光陡然一變,立刻起身。 安北王神情癲狂:奧,你是要去找那個紫衣女子嗎?她死了你知道嗎?本王親手殺的,她那天晚上本來要去找你,結果偏偏就被本王看見了,本王派了好些人才捉到她本王打她好些天,她才死的因為你啊,是因為你 寂空扭身回來,聽他一一說完。 他沉寂的目光盯著安北王,如深淵秘潭,滲得安北王猛地打個哆嗦,住了嘴。 寂空垂目,向偏院去,遠遠地冷聲吩咐:罪王安北反叛謀逆,殘暴不仁,令施以人彘之刑,以安穩社稷,寬慰百姓。 他的聲音清泠,語調平緩,彷佛在談說佛法,讓人不寒而栗。 寂空來到侍衛拷問出的院子。 偏院久無人居,打開生銹的鐵門,厚重的塵灰氣撲面而來。 莫回頭。寂空忽地想起夢里逐風的話,他很想回頭,可是如今一步步走過來,已經回不去了。 院中一棵朽樹,底下泥土濕濘。 侍衛正要告訴他尸體埋在何處,他卻直直走向那棵樹,跪下,徒手挖起來。 泥濘浸臟他的衣擺,泥土染臟他的雙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指尖碰到一塊硬物,他慢慢地拂開表面,露出尸骨。 那襲紫衣已被腐蝕殆盡,只剩下殘缺不全的幾塊枯骨。 他頭暈目眩,瞬間落下淚來。 塵光昏暗中,他想起錯過逐風的那日早課多念的那篇佛經,里面一句話。 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第19章 東洲(定禪卷) 寂空看著逐風的尸骨,忽然明白,原來自己從未超脫過。 他記起第二次見逐風時,她問他:小和尚,你的道是什么? 他的道,一直都是逐風。 他不盼成佛,只盼逐風回首。 可是,他害死了她。他此生最喜歡的人,是因為他死的。 寂空收了尸骨,不愿相信面前的幾塊枯骨是曾經那個活生生的人。 他帶著逐風離開京城,去往丹澤山拜師修道,若是成仙,定有機會復活逐風。 他懷著美好的期望,成了一名畫修,卻還是一身灰白僧衣,光溜溜的頭頂,只是不再念佛捻珠。 他想,若是自己改換了面容,逐風回來認不出他怎么辦。 因為這身打扮,見過他的人無一不認為他是佛修。 以至于后來他墮入魔道,傳言也是惡佛而非魔修。 寂空修煉數百年,修為高深,作畫可成一方小世界,在他即將踏入大乘境界時,他卻忽然放棄成仙,墮落成魔。 數百年,原來逐風離開已這么多年。 可是他還記得她如風面容,記得她明朗笑貌,記得那身風下翻飛的紫衣,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難以忘懷。 他曾跪在枯骨下,祈求她入夢來看看他,卻從未得償所愿。 他已等不下去,他不想再等了,入骨相思猶如劇毒,無時無刻不在蠶食他。 寂空修畫數年,畫過日月山川,畫過花鳥魚蟲,唯獨沒有畫過人。 這一次,他提起筆,花費十年,畫了逐風。 她靠在杏樹上淡笑,顏容濯濯,銀白杏花落了她滿身,雪青色(淡紫色)的衣衫如英似花,手中執劍,眸里全是他的影子。 他緩緩伏在畫上,好像這樣便能擁抱她。 寂空進入畫中,畫里的一切瞬間活了過來。 逐風用石子擊響窗欞,眸子含笑,見他出來,如往常般喚:寂空,我回來了。 淚水決堤,他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逐風,對不起,對不起 逐風靠近他:這是我的選擇,我從未怪你。 寂空淚流滿面,悲痛抬眼,卻見她溫和望向自己,雙眸中倒映的只有自己。 他的聲音一滯,惶惶站起來。 這不是逐風,逐風的眼里有全世界,怎么可能只有自己。 他出了畫卷,立刻毀了畫像。紅色的火舌舔舐卷軸,眨眼吞沒,她在火中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