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同的命運
紀月的房子買在徐匯濱江,原來這片區域是西岸老碼頭,現在臨江的一面變成濱江步行區,林立著咖啡館、美術館、雕塑館、寵物公園,另一邊便都是成片的商品房小區。 她站在陽臺上,從兩棟樓的縫隙中,能看到遠處黃浦江江面,還有斑駁的碼頭塔吊,有一種末日廢墟的美感。 宋霽輝在廚房給她做飯,周末如果沒有工作,他們總是會盡量把時間留給對方,紀月從背后摟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他的后背堅硬,靠在上面能感受到衣服下起伏的肌rou,還能聞到他身上凜冽的木質香水味。 他放下手中的刀,拍拍她放在腰上的手,“怎么了?” “要不你搬來和我住吧。”紀月又提了一次,說完,聽到他笑了,聲音帶著愉悅,“你想想好啊。” “嗯。”她知道他看不到,卻還是用力地點點頭,“你看,我這位置多方便。晚上吃完飯,我們可以去濱江散步,還能去看狗。” 也許是上次生病的關系,紀月突然覺得還是有個人互相照顧比較好。她喜歡他們之間現在的關系,享受情侶的樂趣,不用承擔情侶的責任,于是她第二次開口了。 宋霽輝住在古北,那邊地理位置鬧中取靜,他們吃完飯總是去黃金城道散步,然后再轉去虹橋城逛負一樓的進口雜貨店。 兩邊離得其實不遠,從古北開來濱江頂多30分鐘,雖然那邊房價更高,紀月卻覺得不如她這里臨江風景獨好。 上一次宋霽輝也是讓她想想好,現在,她覺得她想好了,她的臉在他背上輕輕地蹭著,像貓咪常做得那樣,一下一下,有點撒嬌的意思。 “回頭你把產證給我,我一會去辦停車位。”過了一會,聽到他這么說。 這就是他答應了,紀月笑得瞇起了眼。 她的小區其他都好,就是停車太貴了,停小區門口被交警貼發罰單-兩百元一次,停進小區物業收費-一百五十元一天。宋霽輝是不在乎的,但是紀月每次都要在這個上面心疼一下。他笑她,女孩子們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斤斤計較。 “你繼續做飯。”說著,紀月放開摟住的手,“我去把東西找出來。” 隨著身后的人離開了,宋霽輝繼續手上切菜的動作,他聽到她一路往書房走,一路還在說,“宋霽輝,你說你今天的停車費會算進包月費里嗎?” 他笑著搖搖頭,嘴上卻是寵溺的口氣,順著她的話頭,“應該算的吧。讓物業從今天開始計時間。” “你說得對。”她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變得有點小。 紀月盤腿坐在書房的地板上,她不在這里辦公,于是好好的書房被她弄成了雜物間,地上放滿了紙箱,購物袋,禮盒。 逢年過節,客戶送的東西太多,她有時候不拆就直接放在書房地上,宋霽輝幫她收拾過幾次,沒整齊幾天,便趕上了農歷春節,于是現在地上又堆滿了,讓人無處落腳。 紀月原先做賽事經理的時候,過一個中秋節,單單月餅就能收到四五十盒,有電競俱樂部送的,有游戲公司送的,還有賽事贊助商送的。 后來她雖然轉行了,但各個公司的PR卻還是準時寄來節禮。粱辀剛開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詫異過,逢年過節她怎么能收到那么多東西,沒想到月餅還好說,送得都是創意,看著包裝大,里面還是小小一個。 端午節才是粱辀痛苦的開始,紀月那時候去北京工作了。他們在北京的家,端午節前一個月,便開始陸陸續續收到幾十盒粽子。 粱辀他從小都是吃的甜口粽子,第一次吃咸口的,就是陪著紀月。收到的東西實在太多,紀月在北京也沒什么朋友,最后只能是粱辀拿去送人,送人送了一圈之后,還能塞滿整個冰箱。 那段時間,他們每天早上都是煮叁個粽子,粱辀吃兩個,紀月吃一個。剛開始信心滿滿,兩個人站在冰箱前盤算著,照這個勢頭頂多一個月就能全吃完,紀月甚至樂觀地覺得,還可以做五休二。 沒想到幾天之后,紀月就直接放棄了,一句“粱辀,我不吃了,我看到粽子要吐了,你加油吧。”她說得理直氣壯。 粱辀沒辦法,每天早上硬著頭皮吃,他那時說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粽子了。 后來離婚之后,很多人和事都離開了既定軌道,重新遵循著自己的軌跡飛行,然后漸行漸遠。 唯有寄給紀月的那些節禮,依舊如常,粱辀沒有和她說過這個事。每次他收到快遞的時候,梁辀都會想起這些不經意的小事。 他覺得,這些像是他們之間相愛過的證據,當大家日后漸漸相忘時,也許只有它們還能在每一年都準時提醒,曾經那些熱烈的、摯愛的事。 春節里送得最多的就是各家自制的臺歷,然后加上幾張購物卡。紀月坐在那拆禮盒,禮盒都很漂亮,特別是一些電競俱樂部,和頭部游戲公司送的。他們每個節日都會設計不同的主題禮盒,像重陽節,她收到過香道主題的,裝在一個做舊的木盒里,玩得是香篆打拓的雅趣。 她拆到了一個快遞盒,打開之后看到里面塞滿了氣泡紙,剝開層層迭迭后是一盒樂高ideas系列的地球儀。紀月想起來這是誰送的了,快遞盒有些舊,也許是漂泊的太久,面單上的字也不太清楚,只能依稀可辨黎雯的字跡。 一個是大城市中產家庭出生,一個出生于一個破碎的家庭成為小鎮做題家,她們最后在同一個互聯網大廠做同事。對于黎雯來說,這是既定的軌道,對于紀月來說,是她與命運做了賭博。 黎雯去歐洲外派前,送給她一個地球儀,對她說人生軌跡和命運都是可以自己選的。 紀月把氣泡紙都拆了扔一邊,把這盒樂高塞到書柜里。 宋霽輝進來叫她吃飯,看她正坐在地上拆快遞,他便蹲下去幫她收拾垃圾。地板上散著撕開的包裝紙,他收在一起,蜷成一團塞進紙袋里。 “你看,還有茶葉。”她笑咪咪地拿在手里給他看。 “你當是拆盲盒呢。”他在她身邊坐下。 時間久了,她都不記得是哪家送的了,紀月開始在盒子里翻名片,“你說得對,是有那么點意思。” 她把茶葉拿出來,禮盒扔給宋霽輝,他順手和其他的盒子收納在一起。 紀月看了一眼,“你幫我翻翻,萬一底下裝著購物卡呢。” 宋霽輝挑挑眉,“你們收禮那么隱晦的嗎?”禮盒里,底下一般都是趁著黑色的海綿,他幫她翻了個底朝天。 “差不多吧。”她想了下,“反正我那時候,收禮差不多就算受賄了。”紀月口氣輕松,到像是說件尋常事,接著她又補了句,“金額不大,其實也沒人在乎。” 這點小東西,紀月其實也不大看得上,大家都講究一個分寸,五百、一千的購物卡算是默契十足的分寸感,關系再親密一點的供應商,會送新出的數碼產品。 紀月把手上東西扔一邊,挺直了腰板,欺身去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回頭搬過來,你就用書房工作。” 宋霽輝低頭親了下她的手腕,然后下意識地看她手表的顯示屏。紀月的心率比平常人要快,對她來說超過110都是家常便飯,所以她一直戴著智能手表做監測。宋霽輝勸過她帶動態心電圖,紀月不愿意,她說反正手表會提醒的,他拿她也沒辦法,只是有時候便是下意識的會去看一眼。 “你是讓我搬過來幫你收拾屋子的吧。”他笑著調侃她。 紀月笑了起來,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她勾著他的脖子,整個身體都賴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她特別喜歡這樣的親密動作。紀月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她感覺到口中的肌rou動了一下,然后微微用力,“嗯,就看中你能做飯還能做家務。” 聽著她的話,宋霽輝也笑了起來,他環顧房間四周,紀月的家是典型的北歐風格,灰色的橡木地板,米白色的墻,咖色的家具,書房的角落放了兩個墨綠色的玻璃書柜,靠窗放了一個黑色的書桌,他想曾經也有人在這看書、寫字、工作吧。 他看到書桌上放了幾個裝飾品,最顯眼的是一個用樂高積木搭的個生日蛋糕,他發現紀月書房里放著好幾個搭完的樂高,在玻璃書柜最上層里,就一字排開放了好幾個方頭仔。 他指著書桌上的那個,“這個還挺好看的。”說完,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紀月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在店里沒見過。” 宋霽輝家里有幾個小朋友,他也送過好幾次樂高玩具,沒在店里見過這個款式。 白色的顆粒搭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叁層蛋糕,五彩繽紛的小顆粒在邊上圍了一圈,做出奶油圍邊的效果,挺精美的,蛋糕頂上還搭了一個憨態可掬的小黃狗。 紀月看了一眼,“嗯,外面買不到,是朋友自己搭的。”她剛說完,手機在外面響了起來,紀月放開摟住他的手,宋霽輝先一步站起來,隨后伸手一把把她也拉了起來。 她轉身出去接電話時候,宋霽輝在后面問她,“看看你的樂高。” “好。” 聽到她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他拿起桌上的積木玩具,輕輕地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確實搭得很巧妙,每一個顆粒都充分發揮了作用,有一些是其他套裝里的特殊件,放在這里卻一點都不違和,一看就是經常玩樂高的人做的。 宋霽輝突然有點感興趣,他想看看它的底座是怎么搭的,于是把整個積木翻轉過來,卻發現底座是4塊顏色不一樣的長條顆粒件互相圍扣在一起,中間是一個圓球形狀的顆粒。 這個還設計挺巧妙的,宋霽輝想到這,下意識的去拉了一下小球。 隨著自己的動作,底座和糕體分離出來,原來所謂的蛋糕的二層叁層只是一個蓋子,而一層連著底座其實拼成了一個盒子。 他低頭在白色積木搭成的盒子里看到,正靜靜地躺著幾張米白色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跡蒼勁有力,情感真摯熱烈。 宋霽輝回頭看了一眼,一陣陣風正吹動窗簾,陽光在間隙中撒在地板上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遠處濱江綠地那的喧鬧嘈雜。 不知道這個人當時是不是就坐在這里,給紀月拼了一個生日蛋糕,他又是滿懷著什么樣的感情,寫下這些留言。 紀月在客廳接完電話,她走進書房的時候,宋霽輝正在看她書柜里放著的方頭仔,他回頭看到她來了,伸手摟住她的腰,把她帶到身旁。 書柜二層放了好幾個永生花的花盒,是她生日時候,一個鮮花供應商送的,她那時候覺得挺好看的,現在看久了還真有點膩味。 她靠在他的肩膀,問他,“要不回頭都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你書多。” “樂高不好收納。” “拆了唄。以后還能再拼。” 宋霽輝低頭親了她一下,“不用拆了,就這樣放著吧。”他咬住她的嘴唇,舌頭鉆進她的唇齒,一下一下,兩個人越吻越深。紀月原想再說什么,在他一點一點地掠奪下,思緒漸漸沉溺,再也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