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蕭始還是等到了他的異常。

    總這樣一宿一宿地熬，就是好人也遭不住，傷病未愈的江倦到底比不過身強力壯的蕭始，終于扛不住了，在幾天后的白天睡得格外沉。

    蕭始發現還是白天更能讓江倦安心，他索性在江倦的水里加了一點安神助眠的藥，果然江倦中了招，就這么一覺沉沉睡去，在大白天夢起了游。

    那時江倦的夢游還很正常，沒什么內容，沒被銬住的話會在房間里轉上幾圈，就又一頭倒回床上睡去了。

    蕭始想著就這樣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就算他這毛病嚴重起來也有自己照顧，不會出什么大事，可沒幾天江倦就迷暈了他，偷了鑰匙自己跑了。

    江倦一直有意躲著他，他由著心里的愧疚也沒有堅持，此后將近十年都沒能再跟江倦見面。

    再重逢就是在雁息市局了。

    蕭始死皮賴臉地跟江倦同了居，竟發現江倦這夢游的毛病居然一直沒有治好，而且越發嚴重了。

    暫住在姜懲那套房里的時候，江倦半夜起床到處晃悠，推開落地窗上了陽臺，好險從樓上跳下去，蕭始聽見聲音趕來的時候，他半條腿都懸在了欄桿外面。

    在蕭始租的那套公寓里也發生過幾次類似的狀況，這讓蕭始非常擔心他的病情，而且打從心底覺著江倦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后來憑著他不要臉的功夫，搬回江家的大宅以后他們就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每晚入睡前他都要跟江倦十指相扣，這樣一來那人只要下床，他就會發現。

    好在江倦也不是每天都夢游的，每隔一兩周能趕上一次。

    有一回蕭始睡得很沉，夜半驚醒發現江倦不在身邊都快嚇丟了魂兒，追出門去就看到江倦在客廳里晃悠，反常的舉動也把哮天嚇壞了，跟在他身后沒主意地亂轉。

    蕭始上前去想將江倦帶回臥室，卻發現那人手里居然拿著菜刀，好言勸他把兇器放下，又見他緩緩踱進了廚房，在空無一物的菜板上剁著什么。

    蕭始本就膽小，看到他這像被鬼上身一樣的反應更是害怕，在他猶豫要不要伸手去把江倦拉回來的時候，那人居然開口說話了。

    “蕭始，來吃飯吧，做了你們都喜歡的牛rou湯。”

    這一句話讓蕭始的記憶回到了十年前。

    當年借住在江家的時候，江住很喜歡做這道牛rou湯，香濃醇厚的湯底配上柔軟又不失勁道的粉絲，蓋上滿滿一層鹵牛rou薄片，撒上香菜蔥花，配上兩勺他自己熬的辣椒油，鮮香辣爽又可口。

    這曾是江倦最喜歡的湯，可以不配任何主食喝上兩碗，只有江住做得出那個味道。

    蕭始說不上喜歡，他不是很習慣牛rou的味道，就算那是江住親手做的，被掛上了無數層濾鏡，吃起來的滋味也沒有那么順口。

    可看著江倦吃得那么開心，滿頭汗珠也不舍得放下筷子，他也想和那人一起分享這份快樂，所以他說自己很喜歡，還會討嫌地從江倦碗里夾rou，氣得那人端著碗滿院子亂跑，嗔他總覺著別人碗里的飯更香。

    看兩人相處得這么好，江住心里也高興，每當江倦周末回家都會做上一鍋給他們分著吃。

    那時江住最常說的話就是：來吃飯吧，做了你們都喜歡的牛rou湯。

    如今那個熟悉的人已經成了泉下骨，另一個走不出陰影的人也循著他的腳步和背影，成為了他。

    蕭始頓時淚流滿面，抱住了半睜著眼，神情呆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循著身體的本能做事的人，輕輕地拿走了他手里的刀。

    “……倦，你不必再做他的影子了，跟我回去吧。”

    江倦目光渙散，呆站著許久，才悶悶應一聲“哦……”，任由蕭始接過他手里的菜刀，把他扶回臥室，躺上了床。

    那天之后，江倦就覺得蕭始犯了病，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一臉心疼地看著他，甚至有點要哭的意思，而且很抵觸他提到哥哥，每當談起總要岔開話題。

    江倦不明所以，又正好發現蕭始開始在他吃的藥里混些他沒見過的藥片了，誤以為是蕭始終于沒了耐心覺著煩，打算弄死他了，為了保命干脆連其他的藥也不吃了，恢復得越來越慢，還被蕭始撞見了偷偷把藥沖進下水道的一幕。

    蕭始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只好對他說出實情，果然江倦對自己夢游這事一無所知。

    后來蕭始就此事去問過沈晉肅，對方也是知情的。

    “最早是在他臥底回來的時候，那時候江住還在，夜里陪護的時候就發現他夢游，或許也和潛意識有關，他受傷昏迷的時候總會像回光返照一樣醒來一次，做完放心不下的事才敢暈，可能睡著的時候意識不清醒，總覺得自己有什么事沒做完才到處游蕩吧。”

    夢游這事對江倦自己沒什么影響，既不會擾得別人不得安寧，大多時候也沒什么危險性，他就只是在房子里轉上幾圈，蕭始每次都不厭其煩地把他領回床上，抱緊了，不讓他再亂跑。

    最危險的一次是江倦自己出了家門。

    蕭始夜半驚醒，發現江倦不在身邊第一時間就沖了出去，剛好聽到開門的聲音。

    江倦就那樣恍恍惚惚地出了家門，嚇得蕭始心臟都快停了。

    他追上去想拉住那人，但江倦一反常態犯起了倔，說什么都不跟他回去，而且叫不醒。

    蕭始無計可施，只能跟在他身后，一邊護著他，一邊打電話向凱爾求助。

    早年凱爾和陳師靈打過交道，學過一些心理療法，面對這種情況不像蕭始那么無措，只道：“你跟去看看他想做什么吧，也許是他放不下的掛念呢？”

    蕭始小心翼翼地守在江倦身側，生怕他一不小心碰傷跌倒。

    好在已是凌晨，路上沒有車子和行人，他就這樣跟著江倦在附近轉啊轉，被那人帶到了家附近的林子。

    江宅的地理位置不錯，位于花溪區與北衍區的交界，早年被開發成了別墅區，至今依然沿用著當年的布局規劃，房子雖老，價格卻不低，所以附近住的都是些佛系的老年人，安靜又舒適。

    這林子便是那年中秋江倦找到蕭始的地方，如今也到了花季，鼻息間盡是淡雅的花香，不知怎么，蕭始的眼睛就濕了。

    江倦走進當年尋回蕭始的亭臺，站在給他喂過酒的地方，駐足許久，帶著濃重的睡意輕聲說著夢話：“蕭始，跟我回家吧……我來帶你回家了。”

    蕭始再忍不住洶涌的淚水，抱住江倦，捧著他的臉，輕吻著他半合的雙眼。

    蕭始沒敢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江倦的執念，成為他睡夢中也惦念，不敢忘卻的人。

    他拉住江倦微涼的手，聲音發顫：“好，回家，我們回家。”

    從此，漫長的漂泊終于等到了歸處，今后，他們都不再形單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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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番外2·長詩

    臨近深秋的時候, 蕭始的最后一道手續終于批完，正式成了公大的特邀法醫學教授。

    沈晉肅特意為他開設了專課，教授學生基本的法醫知識, 目前全國各地的法醫資源還是緊缺, 在一些小城市, 法醫不能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 這就需要辦案的警察也具有一定的專業素質，能做出相對準確的判斷，引導案件的調查。

    本以為人們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法醫這一行，課堂一定冷冷清清。

    【番外后續內容在作話免費開放】

    作者有話要說：

    臨近深秋的時候，蕭始的最后一道手續終于批完，正式成了公大的特邀法醫學教授。

    沈晉肅特意為他開設了專課，教授學生基本的法醫知識，目前全國各地的法醫資源還是緊缺，在一些小城市，法醫不能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這就需要辦案的警察也具有一定的專業素質，能做出相對準確的判斷，引導案件的調查。

    本以為人們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法醫這一行，課堂一定冷冷清清，蕭始壓根就沒指望能多受歡迎，只是想找個借口來給復讀的江倦陪讀罷了，卻沒想到反響意外的好，當沈晉肅把報名這堂選修課的學生名單交給他的時候，看這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他都震驚了。

    為了端好飯碗，蕭始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備了好幾天課，正趕上那幾天降溫，江倦總是手冷腳冷，每次喝熱飲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上一份，蕭始怎么看那把熱可可送到手邊的江倦都覺著有幾分紅袖添香的意思，把持不住就會在書房里做起過分的事來，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結果課沒備進去，新姿勢倒是學了幾個，還解鎖了新地點。

    為了不給江倦丟人，蕭始去上課的第一天穿了件深色的高領薄毛衣，西褲和馬丁靴，外搭長款風衣，把身材襯得頎長，比例就像是雕刻的一樣，跟平時判若兩人，居然真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意思。

    江倦嘴上說沒感覺，暗里還是多看了他幾眼，要說一點都不感興趣肯定也是假的，至少蕭始要是頂著這副樣子求歡，他一定沒毅力扛住誘惑。

    蕭始把他頂在走廊轉角的墻上，在監控錄像的死角里飛快地親了他一下，語氣有點可憐巴巴的意思，“倦，真不來上我的課啊，還是挺有用的，絕對不吃虧。”

    “不去了，有你在呢，以后真遇到問題找你就好了。”

    嘴上這么說，江倦還是在他走后悄悄溜進了教室。

    這間能容納百人的教室早在上課前十分鐘就坐滿了，后排和走道里甚至還有自帶折疊椅來聽課的學生，幾個學生見江倦沒地方坐，便幫他擠了個位置。

    江倦道了謝，那學生又熱情地跟他搭話：“師兄，你看起來好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江倦剛想說他大概是認錯了，抬眼一看也覺得有點熟悉，隨后想起了這就是他上次回公大在校門口吃麻辣燙時見過的學生，還給了他“圣彼得逆十字”的提示。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開始上課了，看到蕭始夾著書本走近教室，那學生的下巴都快驚掉了，指著那人說不出話。

    “人模狗樣的，認不出來了吧，我也是。”

    學生從這話里聽出了一股甜蜜蜜的味道，被這一把狗糧塞得猝不及防。

    上任的第一天，沈晉肅親自幫蕭始鎮了場子，簡單介紹了一下蕭始，光是他名字前面那一長串包括icpo刑警、戰地醫生、市局法醫在內的前綴就足夠讓人吃驚了。

    旁邊學生看江倦的眼神都變了。

    好在一身警服的江倦混在這些學生里并不起眼，他認認真真聽完了這一堂課，做了詳細的筆記，還同意了旁邊學生的好友請求，給人發了這堂課足足六頁的筆記。

    學生唉聲嘆氣，叫苦不迭，“蕭教授講課的速度也太快了，我靈魂還沒跟上，ppt都翻過去好幾頁了，怎么這么快啊……”

    “他平時倒是沒這么快……”江倦說得極小聲。

    “啊？什……”

    一只手從身后繞過來，捂住了江倦的嘴，笑著在他耳邊說：“江二，這種話可不興說給學生聽啊。”

    江倦被這手捏著下巴，被迫扭過頭去，跟身后人對上了眼神。

    蕭始壓下了吻他的沖動，轉頭對學生道：“這么點筆記都跟不上可不行，年輕人該練練手速了，回去把筆記前后抄個三遍，保準兒你下一回能跟上。”

    學生差點暈過去，隱約想起之前就是因為這兩位神仙幫忙，被沈晉肅開了小灶的自己才被迫寫了萬字論文，ptsd的學生立刻拉著室友灰溜溜地逃了。

    江倦覺著面子上過不去，扭著頭不肯回頭看蕭始。

    那人趁著學生三三兩兩都走光了，不聽話的爪子又往他領子里摸。

    “我記得某位同學好像是說不想來上課的，怎么總做這種口是心非的事，早說想給老公捧場，老公就給你準備前排特等座了，還會多關照你一下，哪用你跟別人擠啊。”

    “……路過而已，你別想太多。”

    “那你能不能……”蕭始貼近江倦耳邊，魅惑地問：“晚上也碰巧路過一下我的床？”

    “……別說得像平時虧待你了似的，還不知足。”

    “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吃，怎么吃都不夠……”

    兩人正膩歪著，身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一個年輕的學生怯怯望著蕭始的背影，因為位置關系，并沒有看到他和被他攬進懷里的江倦在做什么。

    “那個……蕭教授，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