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抬手，讓他把還沒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不……不！不是……不是……”

    張庭君抱頭躲著，像是害怕直視江倦的臉，恨不得鉆進(jìn)地底。

    他一次次轉(zhuǎn)頭，又一次次被江倦拉了回來。

    看著那張與故人相似的臉，張庭君再次爆發(fā)出一聲慘叫：“對不起！對不起！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別來找我，別來……別來啊啊啊！”

    見他情緒不穩(wěn)，江倦沒有緊逼，退后一步站定，眼含悲憫望著張庭君，凄涼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卻不肯說出來，不肯告訴任何人。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十年，我卻至今無法伸冤。張庭君，過去這十年里，你有沒有夢到過我？哪怕只有一次。”

    蕭始的心幾乎沉到了底，頓時面無血色。

    他這哪是在詢問張庭君，分明是在質(zhì)問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可愛說這幾章很像無限流，其實是和下部有點(diǎn)關(guān)系的。

    明天又到了萬更的日子，會合并成一個章節(jié)在12點(diǎn)發(fā)出，原因懂的都懂。

    如果發(fā)現(xiàn)被鎖了，那我一定在改文的路上。

    祝大家周末愉快！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的地雷x1

    感謝投喂！！

    第131章 寬恕

    為不能給哥哥伸冤而自責(zé)十年的人是他, 午夜夢回，夙夜難寐的人也是他。江倦從來都沒有放過自己，哪怕一時片刻！

    江倦太入戲了, 他抬眼看向蕭始的眼神幾乎和當(dāng)初的江住一模一樣, 溫和, 沉穩(wěn), 滿懷善意，少了一身冷硬的尖刺，卻不是他自己。

    他陌生得讓蕭始感到害怕，不顧一切地想阻止這場痛到把血rou骨髓生生剜出來的演繹。

    然而那人卻死咬牙關(guān)緊盯著張庭君, 這個人是他等了十年的契機(jī), 他絕不會放過抓住真相的機(jī)會。

    僅僅是聽著蕭始深呼吸的氣聲, 江倦便再次抬手, 在他開口前扼殺了所有回心轉(zhuǎn)意的可能。

    放在從前，江倦或許只需要擔(dān)心對方開口會對張庭君造成什么影響, 那時蕭始的話他連半個字都聽不進(jìn)，自然也沒有這種顧慮, 可是現(xiàn)在他卻猶豫了。

    他覺得此刻蕭始橫在他與現(xiàn)實之間, 會成為他的阻礙。

    究其原因，是因為對方成了他的牽絆。

    關(guān)心則亂。

    “閉嘴, 閉不上就滾。我只說一遍。”江倦無聲對蕭始說道。

    他回過頭來，按著張庭君的肩膀, 像給小動物順毛一樣一下下?lián)崦? 柔聲勸說：“這件事在你心里懸了很久了, 何苦逼著自己死守秘密, 讓別人來替你承擔(dān)這真相帶來的痛苦, 你就可以解脫了。”

    蕭始按捺不住低喝道：“江倦！”

    “出去！”

    “你來替他承擔(dān)真相, 那誰來替你分擔(dān)痛苦？”

    蕭始鼻尖的酸楚直沖七竅，他拉住江倦的手腕，此刻只想把他帶離那個炸彈身邊，“我答應(yīng)一定幫你問出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也保證原封不動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你現(xiàn)在別聽，別看，給我個機(jī)會，把真相委婉一點(diǎn)告訴你，可以嗎？”

    然而現(xiàn)實并沒有給蕭始爭取一次的機(jī)會，也剝奪了江倦選擇的權(quán)利。

    崩潰的張庭君嚎啕大哭，狠狠把江倦推遠(yuǎn)，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你別來找我，別來找我！要怪就怪他們逼我，不是我想殺你！不是我！！”

    江倦此前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蕭始身上，沒想到情緒穩(wěn)定的張庭君會突然暴起，被推了一下打中胸口，他自己又正處于半蹲不蹲的姿勢，很難使上力氣，居然就這么被撲倒在地。

    江倦就地一滾，避開了莽著一股子蠻力的拳頭。

    還沒等他還手制住張庭君，蕭始的腿就先掃了過來，帶著勁風(fēng)，直奔對方打向江倦的胳膊。

    看他那力道不像是威嚇，江倦立即出言提醒：“別傷他！”

    蕭始本就沒打算真動手，可看他對張庭君這般上心，心里就窩火，一下子來了脾氣，本來已經(jīng)有所收斂的動作在中途換了方向，提膝猛撞后者胸口，也把對方踢得氣息一滯，眼前發(fā)黑。

    江倦小聲嘟囔：“什么路數(shù)，打架這么野……”

    蕭始拎起了差點(diǎn)被他打暈，這會兒半死不活的張庭君，愧疚道：“方才是我語氣重了，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不想你太難受了。打個商量，讓我來問他，得了結(jié)果轉(zhuǎn)告給你，成不成？”

    “你？”

    “別看不起我啊，我雖然不是警察，沒你那么專業(yè)，也不會訊問，但多少有點(diǎn)兒理論基礎(chǔ)。信我一次，啊，聽話。”

    說完蕭始就后悔了。

    江倦專業(yè)的主要方向是警務(wù)指揮戰(zhàn)術(shù)，學(xué)習(xí)審訊技能的課程不多，而且沒念完大學(xué)就被人坑了，等于荒廢了兩年，連選修的機(jī)會都浪費(fèi)了，課本上的理論知識也不見得會。

    他所有關(guān)于訊問的專業(yè)理解都是從實踐中摸索出來的，更實際、更靈活，也更殘酷。

    江倦沒注意到他那一瞬的沉默是因何而起，心思都掛在張庭君身上，面對心潮跌宕的蕭始也只是勸他：“下手輕些，他不經(jīng)打。”

    蕭始抬手一抹鼻尖，不太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目光四處游移著，把那點(diǎn)心虛盡顯無遺。

    “我……不打，就嚇嚇?biāo)Ｂ犓讲拍且馑迹芸赡軐δ愀缱鲞^什么，而且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是被暴力脅迫，那只有同樣的暴力才能讓他開口。”

    他對自己的推論不是很有信心，又謹(jǐn)慎地問：“你覺得呢？”

    江倦無從吐槽，“你敢再密謀的更大聲一點(diǎn)嗎？”

    “沒事，他聽不明白。”蕭始踢了張庭君一腳，明顯是在公報私仇。

    別的不說，這人醋勁上來宰百八十個倒霉蛋絕對不在話下。

    張庭君期期艾艾地哼唧兩聲，手腳并用地想往他此前藏身的地下室爬，沒出半步就被蕭始拎著后領(lǐng)拽了回來。

    蕭始揚(yáng)手就是兩拳，照著人眼窩打的，力氣不大，但足夠張庭君捂著發(fā)黑的雙眼嚎上一陣子。

    江倦：“……”

    要說蕭始能捅人十幾刀，刀刀避開要害只判定為輕微傷，他絕對相信。

    趁著對方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蕭始反手扯下張庭君身上破爛不堪的格子襯衫，呲啦一聲，露出了張庭君的身體。

    江倦：“…………”

    打架就打架，脫人衣服做什么？玩臟的？還有人性嗎？

    這場面勾起了他一些不大好的回憶，尤其是當(dāng)張庭君慘叫著爬開，臟兮兮的手指死死抓著起翹的地板，被刮得鮮血淋漓時。

    那些在地板上胡亂劃出的血紅指痕刺痛了他的眼，恍惚間耳邊似乎多了些異樣的聲音，讓江倦沒來由地心悸。

    江倦實在看不得這場面，不由得背過臉去，起身退遠(yuǎn)。

    可蕭始這舉動卻不是懷著什么齷齪心思，他扒了張庭君的衣服，露出他身上的疤痕，由此看出張庭君背后曾受過鞭傷。

    有靈性的生物對于疼痛帶來的記憶永遠(yuǎn)都是刻骨銘心的，即使人瘋了、傻了，天性與本能卻是很難改變的。

    他抽出皮帶，憑空一甩，那清脆響亮的聲音果然引起張庭君的敏感。

    只見他瞪大了眼，所有的掙扎都頓住了，匍匐在地上以相當(dāng)卑微的姿態(tài)埋下頭，小聲懇求著：“別……求你了，別打……”

    蕭始也不知從哪兒來了股狠勁，拿了戰(zhàn)略儲備的烈酒，往張庭君嘴里灌了一大口。

    酒勁很快頂了上來，張庭君開始發(fā)蒙，本就迷離的眼神更是飄忽不定。

    蕭始趁他這時分不清東南西北，一把抓過了悄無聲息往后退著的江倦，看上去是發(fā)了狠，實際卻沒有用力。

    他抓著江倦的頭發(fā)，把人按到張庭君眼前，面對似曾相識的場面和經(jīng)久不忘的面容，張庭君又是一通瀕臨崩潰的哀嚎：“不要……不要！！”

    兩人都是一怔。

    江倦被蕭始箍著不太舒服，其實并不想配合他演這出戲。但他們都沒想到，蕭始隨性而起臨時發(fā)揮的一個舉動，竟然激起了張庭君深處記憶的共鳴。

    江倦沒有開口，他甚至不需要設(shè)想如果是江住，面對此情此景會作何反應(yīng)。

    在過去那十年里，揣測哥哥的心思，讓自己由內(nèi)而外徹底成為哥哥已經(jīng)是占據(jù)他生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他可以確信，自己的選擇就是哥哥的選擇。

    所以他沒有掙扎，只是靜靜望著癲狂的張庭君，用口型無聲地告訴他：別怕。

    不管對誰，他哥哥都是這一句話。

    ——別怕，我在呢。

    ……騙人，你不在了。

    從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不，不……我不要?dú)⑷耍弧?/br>
    張庭君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fù)著，嘗試推開蕭始，下意識貼向江倦那一側(cè)，卻又像突然受到驚嚇一樣，連拉帶踢地躲開兩人。

    想到江住身上大多拷問傷都是刀具造成的，蕭始隨手拿了塊地板脫落的碎木條，丟到張庭君面前。

    張庭君猝然受到驚嚇，嗷嗷嘶喊著貼向墻面，瘋狂搖著頭，那一聲聲“不要”說得格外清晰。

    “蕭始。”江倦低聲喚道，“在我身上劃幾刀。”

    “……什么！”

    “沒讓你真劃，做做樣子給他看。”

    蕭始意會他可能是想借著身上虛假的傷讓張庭君回憶起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

    就張庭君目前這個精神狀態(tài)，他能記得當(dāng)時發(fā)生什么已經(jīng)十分不易，但殘留的記憶卻未必是準(zhǔn)確的。

    連正常人都可能為了逃避現(xiàn)實強(qiáng)行篡改自己的記憶，更何況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

    讓他減輕罪惡感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他覺得第一個動手傷害那人的不是自己，他只是逼不得已被迫從眾。

    不過兩人的戲還沒有做足，張庭君自己就先抽風(fēng)了，前仰后合又哭又笑地拿起那木條，燙手似的捧著。

    “不不……我不能這么干，我從小沒碰過血，連只雞都沒殺過，我我我不敢……”

    兩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可當(dāng)前能做的也就只有看著這個突然切換成表演型人格的精神病人用這種最直觀的方式給他們重現(xiàn)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

    “……我會攤?cè)嗣偎镜模視粯寯赖摹?/br>
    “他身上那些傷不是我干的，你們讓我動手，只是想找個頂包的，可我不想！”

    “我爹娘還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干這種事……也一定有人在等他回去，不，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