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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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 “渴嗎?”陸離錚沒頭沒尾的問了句,下一刻塑料杯被塞到了手里。 鐘淺夕垂眼,發現是杯冰檸檬紅茶,杯壁印有熟悉的水波圖案,出品自她之前打工的那家咖啡店。 她淺笑答,“是有點兒渴,謝謝。” 外杯加了紙殼的隔溫墊,長久拿在手里也不會覺得冰冷,喝起來意外的是自己最習慣的配比,加了雙倍的蜂蜜。 鐘淺夕喜歡吃話梅和醋這類酸口的東西,店里的出品要求是一整顆檸檬配蜂蜜和糖漿,糖漿的多少是能夠被選擇的。 喜歡檸檬的酸,又不喜歡糖漿的甜,還是店長親手給她調出了這款以蜂蜜淡甜味中和的配比。 汪崽玩累了,趴在腿上昏昏欲睡,小尾巴微卷翹。 鐘淺夕抿著吸管,用食指撥了兩圈尾巴,才悄然看向陸離錚那側,他開車素來很認真,姿態是慵懶倦怠的,可永遠目視前方。 車在立交橋上行進,林立的高樓不斷后置,到開闊處,背景變成了片無垠的蔚藍,海天一色,俱為陸離錚做陪襯。 有違規上橋的摩托,后座豎著鮮艷的旗幟,音響外放搖滾樂,震耳欲聾。 “年輕得碰著誰亦能像威化般干脆,快活到半日也像活盡一百萬歲。 任何事亦能像青春般清脆,快活到每日大一歲。”[1] 鐘淺夕把椅背調低,身體往后仰,全身都松懈下來,頭腦放空。 明亮的藍和陸離錚分明凌厲的側顏構成了假期美好的開端。 **** 斜坡因坡度大而顯得緩平,紫紅色的爬山虎垂垂老矣,再抓不住墻面,風中整簇輕曳。 上到平地進家門的樓梯前圍了幾個人,遠遠能瞥見輪椅外那頭稀疏的白發,走進才認出是住一樓的陳奶奶和她兒子。 鐘淺夕蹙眉,迎上去點頭叫人,“陳奶奶。” 陳奶奶緩慢的回頭,見是她擺了擺手,笑容和藹,“淺淺回來了啊,你先上去吧。” 堵在樓梯口的中年男人也沖她和身后的陸離錚笑笑,讓開了通路。 看樣子剛剛是正在研究如何把輪椅和老奶奶一同搬上樓。 陳奶奶今年八十出頭,她兒子也近六十歲,從前和養父同樣是水手,勞碌半生,身體不大好,想把母親搬抬上樓,奈何力有不及。 “您這是……”鐘淺夕沒動,望向陳奶奶打著石膏的腿。 陳奶奶語氣里透著幾分無奈,眼角的褶皺擠到一起,“害,年紀大了,眼花,走路沒看清,下樓梯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么大事。” “好了好了媽。”中年男人打斷母親的話,心疼道,“醫生都說是萬幸了,老年人最忌諱摔了,現在天長,都說了要你晚點兒出門,怎么就不聽呢?” 陳奶奶沮喪的嘆了口氣, “我又不知道會這樣。” “我們這邊的燈的確不太好用。”鐘淺夕鎖著眉心幫忙講話。 路燈的間隔大,正好照不到這邊,樓梯窄陡,她每次回家都會開手機電筒照明,扶著欄桿上下,以防不小心踏空,又何況是年紀大、腿腳原本就不利索的老人呢? “這樣。”一直旁觀的陸離錚突然開嗓,禮貌提議講,“我們在這兒干等不是個辦法,您扶輪椅前端,我扶后端,我們一起抬,您看可行嗎?” 中年男人搖頭,“別別別,你們還是孩子,回去吧,我老婆去找人幫忙了,就快到了。” 陸離錚慢條斯理的解袖扣往上挽,露出肌rou線條流暢的手臂,“沒關系,我來吧。” 男人朝著坡下遠眺,猶豫了片刻,咬牙點頭,“那謝謝小哥了,等下還是我抬下,你抬上吧。” 陸離錚不置可否,他卸下單肩的粉紅帆布包,掛到鐘淺夕的手腕上,活動了下肩頸,繞著輪椅觀察了圈,半彎腰扶住輪椅中端,座位和靠背的連接處,清冷數,“三、二、一。” 陳奶奶的兒子同時發力,兩人合力抬起了輪椅,緩慢而穩健的往樓梯上行進。 鐘淺夕透過銹跡斑斑的扶欄看陸離錚,他還是選了在下方抬,受力面最大,肌rou微鼓,手背青筋暴起。 兩人一鼓作氣的抬到平面,鐘淺夕才終于能夠呼吸,她大跨步的沖上樓。 陳奶奶和抹著汗的中年男人正沖陸離錚道謝,且回絕了他在幫抬一段的想法,“真是謝謝了小哥,不用了,我們家住一樓,喏,就那間。” 陸離錚若有所思,“這樣。” 目送母子倆的背影進門洞,確認再聽不到聲音后,鐘淺夕視線梭巡半圈,繞過雕塑般深邃的眉眼,盯著額前的細密汗珠憂心問,“你還行嗎?” “嗯?”陸離錚反手倚護欄,歪頭吐出個疑問詞。 銀白磨砂打火機不知何時出現在指間,他微微上拋又接住,指間打轉著把玩了兩圈。 天際翻涌著橙紅的晚霞,殘陽如血。 薄光落在陸離錚恣意又不羈的笑容上,為他蒙上層薄薄的光暈,他咬了只煙,沒馬上點,而是曲指骨,親昵的剮蹭過面前女孩子的鼻梁。 前鹽巷進車困難,陸離錚把車就近停到了停車場,陪她步行回去。 說是就近,可也得走上小十分鐘。 下班的時間,人流眾多,鐘淺夕怕誰沒注意踩到了汪崽,就一直抱在懷里。 于是形成了詭異而溫馨的一幕,鵝黃色小小只的少女抱著幼犬,半步外跟著黑衣黑褲面容冷峻,卻單肩背著粉紅色帆布包的少年。 走過開闊的大路,拐進縱橫交錯的煙火小巷,鐘淺夕帶陸離錚抄近路。 青石板被歲月的水痕洗滌的凹凸不配,遍布滑膩青苔。 她回眸好心提醒道,“你不要滑倒哦。” 陸離錚輕嗤,手指勾住鐘淺夕后頸的衣領,把人拎到自己身后,又按了下發旋,清冽道,“摔倒的小哭包不要提醒別人,走我后面。” “好……”鐘淺夕退了半步挪去他身后。 落日熔金,殘余的日光順過屋檐,只余下斜斜的一溜。 鐘淺夕昂著腦袋跟過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實,秋日的衣衫單薄,陸離錚后頸冷白修長,流暢的頸線牽著肩胛骨頂出突兀痕跡。 從寬闊的肩膀往下不斷的收緊,襯衫穿得相當隨意,衣擺只是隨便掖了下,仍掩不住勁瘦腰線。 鐘淺夕被完全籠進了頎長的背影里,伸手就能陸離錚的抓到衣角。 青石板路很長,長到讓她有種已經不會再離開的錯覺。 汪崽柔順的毛皮充盈著掌心,沉甸甸的,連同心也是滿的。 “沉不沉?”陸離錚忽然啟口淡淡問。 鐘淺夕茫然,“唉?” 陸離錚指了下她懷抱里的汪崽,“我問你狗沉嗎?” 鐘淺夕無異味被抓包,秋水剪瞳輕顫,立刻否認答,“不沉,我抱得動。” 說完還收攏手臂,把汪崽摟得更緊。 “就那么喜歡嗎?”陸離錚氣笑了。 “是啊。”鐘淺夕點頭,“它很可愛啊。” 陸離錚掃過撒嬌的汪崽,視線落定在她臉上,漫不經心的笑著說,“那你可以更喜歡點兒,畢竟總會是你家的狗。” 初秋的風繞過幾個彎,停泊在鐘淺夕四周,耳畔循環回蕩著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鐘淺夕忘了前行,怔然杵在原處。 陸離錚邁出兩步,沒聽見身后的腳步聲,頓步回頭望,輕笑招手喊,“走了。” **** 這是個異常親昵的舉動,年幼時陸離錚也經常做,把鐘淺夕直接拽回數年前的夕陽里。 那時他們的身高差還沒有現在這樣大,讀同一所國際私立學校,小班式教學。 一班六個學生,學校里的老師和學生比例1:2,近乎面面俱到。 陸家與聞家商業關系緊密,父輩們交好。 兩家的私人宅邸沒有比鄰而居,也算不上多遠,同一片別墅區,兩腳油門的事情。 陸離錚每天下課會來班里等她,在一起出校門坐車回家,有天陸離錚發現她同學在拿她的卷子折紙飛機玩,氣急敗壞地罵了對方一頓,且通知了老師,要求嚴肅處理。 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半路停下來捏她的臉頰,又氣不過刮了兩下鼻子。 明明滿臉寫著后怕,還傲嬌的吐槽,“你傻的嗎?被同學欺負了都不會告狀的嗎?我要是沒看到的話要怎么辦啊?” “可你不會沒看到啊。”她杏眼圓睜,認認真真的講,“這是他第一次欺負我,我看了下時間,你就要來找我了,才沒有還手呢,他比我還矮,打不過我的!” “……”陸離錚被年幼的她懟的啞口無言。 想來還真是天道好輪回的,鐘淺夕也曾吃死過陸離錚來著。 ****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2] 不知道是哪位把學習當氧氣的學霸,在清潤溫吞的背誦著語文課文。 鐘淺夕猛地回神,對上那雙黑曜石般的鳳眼,里面積著泓深潭,有把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啪”陸離錚響指清脆,似是不悅她在別人的聲線里走神兒。 咬著煙吊兒郎當地問,“淺淺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你又沒試過,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行。” 作者有話說: 青梅竹馬.互相吃死.gif [1]謝霆鋒《活著vava》 [2]《哀江南》 第30章 、煙霞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沐城是標準的溫帶海域氣候, 晝夜溫差出奇的大,夕陽將傾的時段風就已經大了起來,壓著衣擺勾勒出纖細的腰線, 又再去撩動披散的發絲。 微冷的秋風沒能驅散軀體的熱意,鐘淺夕酡紅臉瞪他, 奶兇不甘示弱問,“那你有多行?” 陸離錚漫不經心地盯著她, 瘦長骨感的手指勾挑起一縷發絲,柔順的繞在指間, 落下又在勾回來, 在鐘淺夕想脫離前忽微用力的扯了下, 沒有讓她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