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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第150節

    陸承驍笑笑,何二爺已經朝門外一招手:“你們幾個,都進來。”

    呼啦啦一串進來七個人,大的二十幾,小的十五六。

    何二爺起身道:“這是我長子和六個徒弟,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也是染布的好手,兩位公子若聘我去做事的話,我這班子要都帶過去,到了那邊織染坊再要招補人手那也得是我自己找。”

    “可以。”手藝人都怕被人偷了師,輕易是不敢讓東家安插人在邊上的,陸承驍和柳晏平都明白,一口應了下來。

    何二爺那一幫弟子聽陸承驍一應下來,喜得不成,何二爺臉上也有了些許笑意,他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道:“工錢,我們八個人,一年不能少于六十六兩,另外要管吃住,染布是體力活,吃食上不能太差,行是不行?”

    這是何二爺跟上一任東家時的工價,他依樣說了出來,在織染這一行,這算是很高的工價了,也是他拿過的最高工價,一般來說大部分都是歸的大師傅,每年意思意思給弟子們二三兩算是良心了,何二爺待弟子倒不差,自己是拿三十兩,另外三十六兩給幾個弟子按各自水平分發。

    陸承驍笑了起來,和柳晏平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意見,點頭應了下來,“這個也沒問題。”

    何二爺臉上這才真正綻了笑容,何二太太和兩個兒媳也極高興,待陸承驍和柳晏平這下是直接當東家款待了,更要謝劉善才給介紹的這好東家,殺雞宰鴨備客飯不提。

    工價一談攏,何二爺立馬進入工作模式,“來,還請兩位東家與我細說說你們那織染坊情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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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何二爺對織染坊的工事確實是極熟的, 聽陸承驍和柳晏平說目前還只是買下的一個莊子,細問了莊子情況,就對染坊要如何籌備提出建議, 大到莊子有幾處需要局部改建和增建一些建筑以更適合作為染房用,小到染房要采購添置哪些東西都細化成清單。

    陸承驍和柳晏平只聽他對此門道樣樣內行,就知自己這回是請對人了,這一談半個多時辰,金烏西沉,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何二太太領著兒媳一桌豐盛的晚餐備好了, 又讓小兒子去請了他大伯,即劉善才的丈人,請陸承驍幾人在家中用飯。

    主客分桌, 陸承驍他們這一桌只留了何大爺和何二家父子及幾個年歲大些的徒弟作陪,席間開了兩壇上好的紹興酒,杯來盞往,聽何二爺談一些織染行業的逸聞, 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酒菜都撤了, 換上了新茶時,何二爺才問起大概什么時候好動身。

    這個問題是何家人和一幫弟子們都關心的, 一時都望向陸承驍和柳晏平。

    陸承驍笑了笑, 取了隨身錢袋,從里邊拿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遞給何二爺。

    除了和陸承驍已經合作出默契來的柳晏平, 桌上眾人都愣了愣, 何二爺可不敢接那銀票, “東家, 這是?”

    陸承驍笑:“原本你們隨我的船走是最方便的,不過我們這趟在兩浙還要收些貨沿途販賣,算是賺年關的一筆,跟著我們走的話諸位明日就要離家,沿途怕是要輾轉月余,染坊也還需要再做些準備事項,與其讓大家隨我們奔波,不若就留在家中安生過個團圓年,過了正月初五,初六再往袁州城安宜縣來,到了縣里找陸豐布莊或是如意繡莊就能找到我們。”

    他把那銀票放在桌上,推到何二爺面前,道:“這是路上的開銷,路途不算近便,您雇艘好船。”

    何二爺一驚,忙把那銀票推回去:“陸東家,這使不得,我們搭客船走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錢,不敢讓您破費。”

    二十兩,能抵他們師徒八人三個月的工錢了,他哪敢收。

    柳晏平笑著把那銀票塞何二爺手里:“何師傅收著吧,過個富裕年,家里沒有后顧之憂來年才好盡心幫我們把織染坊給撐起來。”

    陸承驍也讓他拿著。

    何二爺不是沒有收過東家在工錢之外額外給的東西,但那是節禮,哪里有一天活沒給干就先白給二十兩的???

    那銀票被柳晏平塞在他手里,他愣是沒敢捏,下意識的竟看向了劉善才。

    因為他清楚,要論處事圓滑擅與商人打交道,他們老何家所有人疊一塊都沒一個劉善才老道,無計之下下意識就看劉善才,朝他討主意。

    劉善才今天在外室這位從前不大愛搭理他的二叔面前算是風光了一回,再看陸承驍和柳晏平竟大手筆的給出二十兩程儀,詫異之下越發高興。

    他早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不凡,今日才知比他料想的更大氣,也更聰明,就這一手,就他這位二叔的性子,以后不得帶著一幫徒弟掏心掏肺給他們出力?

    二十兩在普通農家那是巨款了,多少人家一家子奔忙,刨去吃喝穿用后想要攢個二十兩要攢四五個年頭。

    可在商人手中,這錢就不算多了,買一個團隊死心塌地,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劉善才心中叫絕,豎了拇指:“陸老弟和柳老弟大氣!”

    這一頓飯功夫,從陸小兄弟和柳小兄弟,眨眼就成了陸老弟和柳老弟了。

    轉頭正對上何二爺求助的目光,笑道:“二叔收下吧,你這攤上好東家了,以后只把布給他染好就是最好的報效。”

    柳晏平把那錢往何二爺手中一壓,笑道:“劉會長說得沒錯,往后織染坊就多仰賴您了。”

    再推就沒意思了,何二爺把那銀票握住,只覺手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踏實和責任,柳晏平話音一落他就開口道:“這是一定的,別的不敢說,質量和色樣絕不會叫兩位東家失望,只要你們肯支持,我老何管叫陸豐的布做出塊金字招牌來!”

    到此時別說何二爺,就是他的兩個兒子,六個徒弟以及門外聽聞動靜的何家女人們對這兩位新東家都是死心踏地的了。

    劉善才老丈人都覺面上生光,這是他女婿介紹的不是?

    陸承驍三人今日這一行,便已經圓滿劃上了句號,劉善才笑道:“兩位老弟,后邊怎么安排?咱們的船還在,船上也有床鋪,要連夜行船或是到我老丈人那邊歇一晚都成。”

    何二爺這邊人實在多,招待一頓吃喝沒事,住怕是住不開。

    何大爺卻是極熱情,接著劉善才的話就道:“天這樣晚了,在船上哪里睡得舒坦,我家里收拾得還可以,不若兩位就到我家中歇一晚,明天吃過午飯再走。”

    陸承驍和柳晏平都擺手,道:“謝您盛情,實在是后邊還要收些絲綢販賣,也想年關前趕回家過個團圓年,行程頗緊,來日若到了這邊再上門叨擾。”

    轉而與劉善才道:“劉會長要是還撐得住,咱們就連夜走,船上歇歇?”

    劉善才笑了起來:“我懂,陸老弟這還是新婚燕爾,確實不好在外邊多耽誤,成,那咱們現在就能走,夜里乘舟賞月聽流水,也是趣事一樁。”

    這邊水道沒什么急流,夜里行船是常事,劉善才當即跟老丈人和何二叔一家告辭。

    何大爺極力挽留,想讓女婿和自家兄弟這兩位年輕東家留住一日,明日他們家再招待一頓,陸承驍和柳晏平堅辭,這才罷了。

    何大爺和何二爺打著燈籠送三人登了船,這才折回。

    劉善才和陸承驍、柳晏平站在船頭,看著那一點燈籠的微光漸不可見了,拍著陸承驍肩膀笑道:“陸老弟、柳老弟,不瞞你們說,五六年了,我還沒這么得內子這二叔這樣待見過,這是頭一遭吃上了二叔家的飯,托你們的福了。”

    陸承驍和柳晏平失笑,也都看得出來,何二爺為人確實極為方正。

    船娘子泡了一壺好茶,招呼幾人用些茶點,三人才轉道進了艙內。

    已是戌時,乘著一點月色泛舟河上,淙淙流水聲入耳,倒是叫陸承驍想起一樁事來:“劉會長,您可聽說過海商?”

    “海商?怎么問起這個?”

    陸承驍笑:“之前在外邊行走,聽人提起過這個,說是頗賺錢。”

    劉善才笑:“那可不是賺錢,不過也只能眼饞,正經得朝廷允許做海上貿易的沒幾個,走私是腦袋掛褲腰帶上的事,給私商供貨,這些人頗警惕,尋常人摸不著門路。”

    說到這個陸承驍和柳晏平就感興趣了,跟葛安說的那些正好對上,只是這樣打擦邊的事不可能去和劉善才講,只從劉善才口中多問些走私商的事。

    劉善才這把年紀,見聞自然比之陸承驍和柳晏平廣,他是沒有這樣的門路,但幾十年商道闖蕩,道聽途說的事情不少,和陸承驍、柳晏平也投緣,只當成奇聞逸事講來。

    陸承驍和柳晏平倒是從中聽到不少有用的東西,比如若能尋到門路,瓷器、絲綢和茶極為走俏,給價也高。

    ~

    泉州海外某隱秘海島上,一艘大船靠岸,船上下來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

    原本靜謐的小島,一時間不知從哪冒出來幾十個守衛,見那青年紛紛打招呼:“陳放,又收到新貨了?”

    那叫陳放的青年一笑,月色下一口亮白的牙,朝后邊的船一努下巴:“是,瓷器和玉飾,你們去搭把手,小心著搬運。”

    “得咧!”

    一群人笑著往停泊的海船上去。

    那陳放對島上頗熟,七拐八繞穿過幾重防哨,眼前出現一片建筑群落,他一路北行,繞過偌大的主院,又走了許久,才進了一處跨院。

    院里燈火尤亮著,顯然這院里的人還不曾歇下。

    未走幾步有幾個貌美的丫鬟發現陳放身影,紛紛笑著行禮:“陳少爺。”

    陳放笑著擺手,問:“公子睡下了嗎?”

    幾個美貌丫鬟皆搖頭,其中一個笑道:“在書房里呢,知道您今晚要回來的,還等著,奴婢領您過去。”

    說著轉身在前邊引路,腰肢款款,裊裊娉娉。

    陳放挑眉,唇邊勾起一笑。

    書房的燈亮著,女婢在門上叩了兩下,柔聲能稟:“公子,陳少爺回來了。”

    那一把嗓子,真個兒是聲若黃鶯。

    里邊傳來言簡意賅的一聲:“進。”

    聲音清越,又帶著幾分意懶之態。

    女婢開了書房的門,請了陳放入內,自己朝里邊看了一眼,媚眼橫波,卻是不敢擅自入內,只是瞧上那么一眼,低垂了眼睫,后退著將門重又合上,自己守在門外。

    只是還不時朝身后書房位置看兩眼,耳朵豎著,留心房里動靜。

    陳放的腳步聲向里,而后是笑聲:“宴征,我今兒可是給你帶了個稀罕物件來,有來歷的。”

    “什么稀罕物值當你到我這里獻寶。”

    “仙家寶物!”

    陳放從袖里掏出一個精巧的錦盒,打開了彎腰往劉宴征眼前一炫,極盡夸張之能事的往書案上輕輕一放:“瞧瞧,是不是靈光內蘊,一眼就瞧得出不凡來!”

    劉宴征嗤笑:“這世上哪里來的神仙。”

    東西就在他眼前,黑緞底上托著的是一顆艷紅色水滴狀寶石,籠統的稱之為寶石,是因為劉宴征一眼竟沒瞧出是什么東西。

    似玉非玉,也不是珊瑚瑪瑙之流。

    他伸手碰了碰,觸手一絲清涼之意滲入指尖,十一月的天,不覺寒涼,倒是很有些舒服,心中莫名升起喜悅之意。

    劉宴征眉鋒抬了抬,看向陳放。

    陳放樂了:“有點意思吧?那賣主可說了,祖上出過隱士高人,據說是那種修者,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

    劉宴征把那東西完整取出,墜著寶石的是一條非金非銀的細鏈,瞧不出質地,看著像是女子額間佩著的眉心墜。

    他挑眉:“修道之人戴這個?”

    陳放呵呵一笑:“隱士高人難道就只有臭道士?說不好是位貌美的仙子呢。”

    劉宴征看他一眼,把那眉心墜重新扔回盒里:“你挺閑,賬冊留下,人走吧。”

    陳放嘖嘖幾聲:“真沒趣啊,給你帶這樣的好東西就不說聲謝?以后若有心上人,送心上人作訂情之物多好,你這人沒心。”

    劉宴征只勾勾唇。

    陳放先敗下來:“得得得,跟你這樣的石頭講風月,我犯傻。”

    從懷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放到劉宴征書案上,“行了,我走了,船上呆了一個多月,累得夠嗆,回去松散松散,那眉心墜留給你了,說不好哪天鐵樹就開花了呢,不用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