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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君在線閱讀 - 折君 第116節

折君 第116節

    兄弟倆一路掀著車簾瞧著袁州城街景,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待騾車停下,陸承璋才發現已經到隆興布鋪了。

    這兩年關照他們家,跟他們合著進貨的正是隆興布鋪的錢東家,陸家兄弟兩個對錢弘的名字是久仰的了,人卻還不曾見過,一時都有些激動。

    下得車來,看這隆興也是三開間的布鋪,袁州城的三開間布鋪可比他們安宜縣的三開間值錢,陸承璋看著隆興的店堂,不自覺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想起這趟出來要低調,身上穿的是一身極尋常的布袍,頓時覺得有些失體面。

    陸洵倒是坦然,招呼一聲,領著陸承宗和陸承璋就往隆興布鋪去了。

    隆興的伙計認得陸洵,雖一年只來兩趟,可是和自家東家一起進貨的嘛,他怎會不認得。

    往年陸洵過來,伙計都是極為客氣的,說是能把一張臉臉笑成一朵盛放的花也不夸張。然而今日吧,神色卻有幾分微妙,不過那微妙只是一瞬,也就掩過了,仍和從前一般含笑拱手,熱情迎人:“喲,陸東家來了。”

    陸洵亦是拱手,笑道:“小錢哥兒,有一陣不見,近來可好。”

    這小錢哥兒,原是錢弘族親,是以年紀雖輕,在鋪子里卻極得錢弘看重的,錢弘不在鋪子里時,他就是主事。

    他也圓滑,笑著道:“托福托福,一應都好,您今兒來是?”

    這話問得,陸洵就是一愣。

    他這幾年每年這個時候來都是和錢弘一道去洪都府,這小錢哥兒不是不知,今天怎么竟這樣問。

    陸洵心中有些不大好的感覺,不過面上還穩,道:“小錢哥兒說笑了,這馬上中秋,也該上秋布了,我過來自然是給你們東家送中秋的節禮,再約上他一起往洪都府去的。”

    “喲!”小錢哥兒頗驚詫的樣子:“我們東家早走了啊,前一陣給您去了信的,您沒收到?”

    陸洵心下一緊:“什么信?你們東家幾時去的洪都府?”

    小錢哥兒一臉著急,“我們東家有事,七月末就先去洪都府了,他去信邀您八月初五在洪都府匯合的啊,這都十二了,我道您貨都已經進好回來了呢,還想著我們東家是不是也該回來了,怎的您還沒去?”

    怎的您還沒去?

    這話簡直像帶著重音,回響在陸洵耳中。

    兩手都提著禮物的陸承宗和陸承璋也傻了眼,一時都沒了主意,齊齊看陸洵去。

    陸洵一時哪有主意,倒是那小錢哥兒,一副熱忱樣兒:“要么您現在趕緊往洪都府去?或許還能碰上。”

    一邊的陸承璋連連點頭:“對對,爹,咱們馬上往洪都府去,或者錢叔在洪都府等您呢。”

    小錢哥兒笑了笑。

    陸洵也沒旁的法子了,他壓根沒收到什么信,可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他也沒往錢弘有意擺他一道那方面想,點點頭道:“是,是該馬上就走。”

    說著與那小錢哥兒道:“我們這就往洪都府去,這些是我給你們東家帶過來的節禮,他既不在,我也不好往府上去打擾,還請小錢哥兒代為轉交給錢太太。”

    那小錢哥兒神色有些微妙,不過還是點頭:“欸,行,我代我們東家和太太謝謝您,您看您趕時間,我們也就不好招待了。”

    “不用,不用。”陸洵拱拱手,帶著陸承宗和陸承璋匆匆離去了。

    小錢哥兒在鋪子門口看著那父子三人上了騾車,騾車走遠,這才收回視線,轉頭看了看柜臺上的那些節禮,嘖嘖兩聲。

    有和他關系不錯的小伙計湊過去,道:“你哄他們做什么?咱們東家不是三天前才走的?”

    小錢哥兒一擺手:“去,別問這許多。”

    而李家,那門房此時也候到了李太太身邊的陪房,到一邊把陸家父子過來送節禮的事情稟了,道:“我依您的交待,說夫人和少爺都出門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把陸家的禮單遞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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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那陪房和她男人都是錢氏娘家帶過來的, 夫妻倆都姓錢,正是李翠兒一家被打發了后新崛起的李太太心腹,接了禮單也不急看, 只點了點頭,道:“辦得好,我會回給太太。”

    門房又問:“那些節禮呢?怎么安置?”

    錢家的想了想,道:“你先搬到花廳那邊,等我問過太太去,少爺小姐那里你把嘴閉緊了,別提起是陸家人來過。”

    門房點頭, 連連應諾,出了內院回門房那邊搬東西去了。

    錢家的看他走了,這才打開禮單看了一眼, 而后回了正屋那邊,湊到李太太聲邊,低聲把事情說了,又把禮單遞過去, 道:“這是禮單,您看這些節禮怎么安排?”

    錢氏卻壓根不接, 只是擺擺手示意她放到案上,才道:“你看著吧, 吃食類的就送到廚房去, 要是布料就收庫。”

    “欸,是。”錢家的應下, 就要退下去。

    錢氏卻在這時候叫住她, 道:“叫上你男人, 讓他比照著辦一份回禮, 讓你家老大走一趟送到長豐鎮去。”

    錢家的怔了怔,要說這家里誰最清楚錢氏現在對陸家的態度,約莫就是她了,因為門房那邊的事情就是錢氏交待她過去交辦的。

    親眼看了李翠兒事件,錢家的其實是知道原因的,她也是當娘的,很容易理解錢氏的心理,只看錢氏現在連讓陸家父子進門都不愿意也可知她猜得不錯了。

    可前腳不讓人進門,這后腳又張羅回禮?

    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當下把錢氏的話在心里品了品,這才留心到其中一處不甚明晰的地方,小心問道:“不知是比照咱家往年給陸家的份例,還是比照陸家送來的份例?”

    她問這話自然是有緣由的,往年陸家送節禮來,因著陸家對李家有大恩,加之錢氏為了表親厚,回禮上總要比陸家厚個幾分,擱從前這話不用問,肯定是照往年的例,擬了禮單來請錢氏過目就是。

    這回卻說不準,她有些看不透這位太太了,不想自己辦錯差事,還是多問了一句。

    一直垂眸看賬的錢氏終于抬了抬眼,也只是抬了那么一下,便就又垂了眼眸,淡淡道:“照陸家的來,不失禮就好。”

    錢家的一怔,這下慶幸自己多問了一句了。

    應了一聲,腳步輕輕地退了出去。

    走出正房,到了錢氏在正房里向外望絕看不到她的地方,錢家的才敢回頭看一眼正房方向。

    先時不明白的事情,現在略想一想也明白了,錢氏不敢跟陸家明著撕臉。

    倒不是顧忌李云璧,李翠兒一家都被遠遠發賣了,鬼都找不著,當日并沒有真的發生什么,李云璧那里不會再有什么隱患,那她這表面功夫做給誰看?自然是對陸家人極看重,外出未歸的李存義。

    錢家的還不知錢氏回娘家找了她兄長給陸家使絆子,她原在錢家的地位就一般,嫁到李家來也不如另一家陪房受重用,從前接觸不到很核心的東西。

    現在做了錢氏幾個月的心腹,只覺得這位太太面上霽月光風,看似待誰都和和氣氣,實則并不好相處,李翠兒兄妹倆是該,李管家兩口子也不能說全無干系,沒他們慣著,那兩小的不敢這么大的但,可是發賣便發賣了,把一家人分四方發賣,一點情面沒有,手段其實也辣。

    那是做奴才的要害主子,沒什么說的,錢家的從前不覺得怎樣,可現在看錢氏對陸家……

    她可是知道,老爺那年差點就被水匪捅死在渝水河里,若不是陸家三郎一人斗兩水匪,把他給救上來,如今的李家得是什么光景?

    救命的恩情,因著五月里那樁事就全沒了?

    何況這是自家人算計的陸三郎,那陸三公子沒動小姐一根指頭,自己逃了出去,之后也一句話沒有,已經很夠君子了,是念了這些年兩家情分的,不然真碰了,人家家里已經在議親,他咬定了是被下藥吃虧的那一個,李云璧就是做妾也得認了。

    現在李云璧是沒事了,風頭也過了,她也是當娘的,理解錢氏或許心里有氣,或許不愿意李云璧再看到陸家人觸景傷情,這都可以理解,錢氏讓她叫門房擋住陸家人時她就是這么認為的。

    可現在呢?你不來往便不來往,也是為女兒,做了就做了,敢作敢當,回來頂得住李存義的壓力那也沒什么。

    男人或許更看重救命恩情,尤其救的還是李存義自己的命,可錢氏是個母親,她要為女兒去著想,不愿跟陸家往來也說得過去,李存義會氣,但這氣在對著自己的妻女,到底是會讓步,會軟了心腸的。

    可看錢氏在回禮這事上迂迂回回的安排,這怎么好似是不愿往來,又不肯自己開口,倒是要讓陸家自己覺出不對來,再慢慢冷下去?

    錢家的再一細想,李存義一年在家加一塊不足兩個月,陸家若是自己琢磨出點什么來,看陸三郎行事,再想想對陸洵夫婦的印象,這陸家人還真有可能什么也不說,就那么悄無聲息的主動淡了往來,逢年過節讓底下人跑個腿,送個節禮全一點面子情,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如此一來,李存義恐怕幾年都未必發現得了什么。

    這是料準了陸家人性情吧。

    錢家的沒覺得佩服,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

    這位主子太薄情冷肺了些。

    她現在回頭想想李管家一家的下場,心里就是一緊,想著今夜歸家一定要跟男人和家里幾個孩子再說一說,以后辦事千萬加小心,別幾時惹了錢氏厭棄都不自知。

    為奴沒有人權,到時舉家被發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且賣在一處還好說,真落得跟李管家一家一樣,骨rou分離……錢家的只覺心慌口干,咽一口唾沫,匆匆離開了正院。

    ~

    騾車里,陸洵也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他根本沒有收到過錢弘的什么信,照小錢哥兒說的,錢弘去洪都府已經十三四天了,從這里乘船去洪都府還要兩三天,這一誤就是半個多月,那他還等著自己嗎?

    錢弘從前是有幾個合著進貨的朋友的,后來為照顧自己才單獨跟他拼貨,做生意都搶時間,現在若被自己誤了半個多月的事,心里只怕是要著惱的。

    到底自己這邊是依附于人的一方,陸洵心里有些沒底,一時怕誤了錢弘的事,一時又怕錢弘久等他不至,會不會在洪都府遇上熟人已經跟別家拼了貨。

    后邊這個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以兩家的交情,陸洵總覺得應該不至于,但心里那種焦灼揮之不去。

    陸承宗和陸承璋也有些緊張,騾車行至錦繡莊,車子停下,陸承宗跳下騾車就急急奔進繡莊尋柳漁和柳晏清兄妹二人。

    不過片刻,柳漁三人匆匆從錦繡莊出來,上了門口候著的騾車。

    柳漁摘了帷帽,道:“伯父,怎么回事?我聽陸大哥說合作拿布的錢東家先半個月就去了府城?”

    陸洵點頭,道:“說是給我去了信,通知八月初五府城會合,但我并未收到信,現在得馬上回客棧收拾東西往府城去,讓人等了半個多月,恐怕……若他已經和別家拼了貨,我們這次進貨就麻煩了。”

    盡管心里想著憑兩家的關系錢弘不會這樣,但時間太久了,聽柳漁問起,陸洵到底還是把這層憂慮說了出來。

    陸承璋就道:“這怎么可能,他是仲玨的親舅舅,咱們倆家這樣的關系,這兩年多都是跟他一起拼貨的,應該不會不等咱們吧?”

    陸洵說不上來,只嘆息一聲:“但愿。”

    可陸承璋這句話,卻讓柳漁眸光一動,問道:“合作拿布的錢東家是李太太兄弟?”

    陸洵點頭。

    柳漁未再說什么,陸洵也無心思再多說,幾人匆匆去客棧退了房間,到袁州碼頭雇了輛船往洪都府趕。

    柳漁想到五月份那件事,一路上心中都有些不安,太湊巧了些。

    按陸洵之前說的,一般來說初秋的貨賣的時間短,他們實力不算強的布鋪一般是銷夏天和上一年秋布的庫存,到八月中才會往洪都府去拿相對賣的時間更長的厚料。

    可偏就這樣湊巧,錢弘七月末就走了,且跟陸洵約的竟是八月初五在洪都府碰頭,算上這一趟路上要耗的時間,這就比往年提前了十多天,今年天氣頗熱,按理來說八月中旬走并不晚,如何就提前那么久?

    這份不安,在三天后到達洪都府陸洵幾人進貨常住的客棧時碰上錢弘本人,得到了印證。

    “陸兄,陸兄,你怎的現在才來。”

    錢弘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看到陸洵時先是奇怪他這回怎么帶了這么多人過來,而后就一臉慚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陸洵只聽他這一句話,心里就是一個咯噔,先告了個罪,把到袁州后才知袁弘先一步來了洪都府的事說了,道:“我并未收到錢兄的信,累錢兄耽擱了這些日子,實在慚愧。”

    “竟未收到信?我還道陸兄是有什么事絆住了。” 錢弘一臉驚詫,說完一捶手道:“哎,你說說這事,哪怕再早個兩日呢,我久等陸兄不至,實在耽擱不下去了,在這邊碰上一位老友,秋布在昨天已經拿齊了,原是今日回程,如今看看……這事,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陸洵能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