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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君在線閱讀 - 折君 第77節(jié)

折君 第77節(jié)

    第82章

    仰山村, 柳晏平到家時天色已經(jīng)黑透,家里做工的柳春山和柳大田媳婦也都各自歸家,衛(wèi)氏幾人遲遲沒等到他回來, 先炒了菜用過晚飯了,只把給柳晏平的那一份溫在灶上。

    現(xiàn)下見到了人,就緊著招呼他趕緊洗手吃飯,又沒忍住,問:“承驍那邊怎么說?你和承驍一起行商的事現(xiàn)同你陸伯伯也說過了吧?”

    柳漁已經(jīng)打了水過來,柳晏平謝了,一邊洗手一邊道:“跟陸伯伯說過了, 陸伯伯也挺贊成,他的意思是機會難得,讓我手上的錢只管用在染布上, 至于路上的開銷由承驍先幫著墊上,等貨賣出了,再折算給承驍,我過兩天就得和承驍去一趟袁州城, 找到合作的染坊選好顏色和花色,確定下染料成本, 就能算出大概能收多少布了?!?/br>
    說到這里,柳晏平看了看柳漁, 道:“漁兒, 這趟去染房選顏色和花樣,你能不能同行幫我們把把關(guān), 二哥干別的事還行, 衣料的審美上還得是你來。”

    柳漁沒承想這里邊還有自己的事, 不過聽柳晏平這么說, 也覺得是這么個道理,自家二哥和陸承驍?shù)耐顿Y合在一處,得有幾百兩吧,確實不能輕忽,當(dāng)下點頭:“可以,我?guī)椭o些意見,具體的你們自己定。”

    說完又去看衛(wèi)氏,衛(wèi)氏知道這是征求她意見,那么多銀錢投入,衛(wèi)氏其實心也高高懸著,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道:“叫你二哥三哥一起陪著,路上注意安全。”

    只有一兩天時間了,送到崔二娘家的成衣全靠柳漁裁剪,柳漁想起上回陸承驍往袁州城尋她,快馬行了四天三夜,便問柳晏平:“那可定了哪天出發(fā)?這一趟去幾天?”

    柳晏平早與陸承驍商議過的,道:“咱們趕時間,走水路近些,爭取后天或大后天出發(fā),大概五六天能打一個來回,你時間上可安排得過來?”

    這安排不過來也得去的,柳漁點頭:“我盡量多裁幾套衣片出來,實在不行就停幾天也不打緊?!?/br>
    這邊商定,柳漁晚上也不敢早早歇下了,而是點了燈設(shè)計衣裳裁剪衣片,去袁州按六天算,一兩天勢必是趕不出三人六天制衣量的,尤其在刺繡這一塊,她一走就沒人能做了,只能巧用印花面料和配色上下功夫了,能出幾套算幾套。

    ~

    和柳漁聚精會神的忙碌不同,陸家這邊,回到屋里的周瓊英是失魂落魄。

    她甚至有一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感覺。

    無端端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連反對都沒人反對,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周瓊英不敢相信。

    先聽著陸洵提出分家,周瓊英指著自家男人反對一聲,結(jié)果自家男人壓根就沒吭聲,作為長子的陸承宗倒是說話了,可惜,公爹壓根就沒回他,轉(zhuǎn)頭問起了小叔子。

    周瓊英又把希望寄托在陸承驍這個小叔子身上,公婆多疼這小叔子啊,他不樂意,這事許就不了了之了。

    結(jié)果小叔子竟也同意了,還沒成家就先分家,他竟然也肯同意?

    從陸洵說出分家的決定,到他們各自回房,半個時辰不到,這家就分完了。

    周瓊英還跟夢游一樣,她看著陸承璋,不敢相信地問:“真就這樣分家了?咱就要被分出去了?”

    這怪不得周瓊英,縣里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得去小鎮(zhèn)自己闖蕩,就連陸承璋也一個下午沒緩過來,如何指望周瓊英半個時辰就接受這事實。

    周瓊英恍恍惚惚中想,去一個陌生的小鎮(zhèn)自己支鋪子,從零開始,還不如長豐鎮(zhèn)那家呢,好歹是現(xiàn)成的,鎮(zhèn)上還有陸家的宅子。

    可長豐鎮(zhèn)那家布鋪,公爹也說了是給陸霜的陪嫁。

    一個姑娘家能跟家里兄弟拿到不相上下的產(chǎn)業(yè),周瓊英私心里其實挺羨慕的,真挺羨慕的。

    她也有兄弟,也是縣里商戶家的姑娘,從前她覺得比起大嫂秦玉蘭來,她的嫁妝豐厚許多,壓箱銀就不是大嫂能比的,可現(xiàn)在跟小姑子陸霜一比,相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想著以后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可不就是魂都沒了一樣。

    陸承璋嘆氣,“那還能怎么著,爹定了的事,而且這家分得一點沒虧待咱們,就是可惜了,湊在一處的家業(yè)看著頗大,一分五份,別說在這縣里,就是擱到我們長豐鎮(zhèn)也只是個尋常富戶。”

    四百兩,長豐鎮(zhèn)里那些開了十來年鋪子的人家都有這身家,似他們家在鎮(zhèn)里那個三開間的布鋪,還帶倉庫,只布料都值三百余兩;鎮(zhèn)里一些中等鋪子,也值一二百兩,幾年十幾年生意做下來,誰家還沒些家底。

    他們家才發(fā)跡成長豐鎮(zhèn)首屈一指的富戶,現(xiàn)在一分家,他也只能跟長豐鎮(zhèn)那些小富戶一樣,自己開個鋪子營生,陸承璋這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陸承璋在這一刻忽然深刻理解了長子繼承制,當(dāng)然,理解是一回事,他不是長子,永遠也不會希望自己家也搞長子繼承制。

    周瓊英陡然想起遠在長豐鎮(zhèn)的婆婆陳氏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把最后的指望全落在了陳氏這個婆婆身上: “爹說還要聽娘的意思,承璋,娘不能同意的吧,三弟和霜兒的婚事都還沒成,娘怎么會肯?!?/br>
    說到這里,又覺得這分家實在突然得反常,問陸承璋道:“你說爹到底為什么突然提分家啊,這也太突然了,三弟不是就快定親了嗎?你meimei也還沒說人家呢,這多少都會受影響的吧?誰家會這個時候弄出分家這種事來啊。”

    陸承璋眼里閃過一抹心虛,很快垂下了眼,含糊道:“這我也不清楚。”

    把被子一掀,鞋一蹬躺了進去,催促周瓊英道:“睡吧睡吧,明天娘和大嫂就過來了,娘同意不同意的,明天咱也就知道了。”

    說話間背過身去,臉上是隱隱的不安。

    有些事情陸承璋不愿往某些方向深想,可會回避去想,其實就是隱隱約約有數(shù)的,比如他爹為什么這么突然的提出分家。

    想到這里,再想到明天他娘就要過來了,陸承璋莫名想起兩年前他鬧著不肯回鎮(zhèn)上鋪子那回,他娘看他的神色。

    仿佛藏在心里最隱秘角落里連他自己也不愿面對的心思全被人看穿,只是想起這一點,陸承璋對明天陳氏的到來已經(jīng)開始犯怵。

    然而他再不愿意面對,天還是會亮,該來的也總是會來。

    ~

    陸洵讓八寶趕騾車回去接陳氏,還言明要把秦氏也帶上。

    陳氏是想了半晚上也沒想明白男人要干嘛。

    好奇心被吊得太高,把家里安排給陸霜打理,卯正就帶了長媳秦氏坐上了家里的騾車往安宜縣去了。

    到陸豐布鋪才是巳時,店里正是最忙的時候。

    陸洵手中正招待著買布的顧客,一見陳氏,忙拉了旁邊的小伙計接手,自己匆匆迎出去接陳氏了。

    陳氏好笑地瞧他一眼,又看了看鋪子和看到她先后與她打招呼的三個兒子,沒瞧出什么端倪來,目光重又落回陸洵身上:“什么大事等不得回家里,讓八寶把我和玉蘭往這邊接?也沒讓八寶說是什么事,叫我猜了大半夜?!?/br>
    陸洵尷尬,他不是怕先說了陳氏連后半夜都睡不著嘛,揉揉鼻子,道:“咱們后邊說話去?!?/br>
    轉(zhuǎn)頭讓陸承宗自己招呼秦氏,帶著陳氏去后邊正屋說話。

    ~

    “你說什么?分家?”正屋里頭,陳氏聲線陡然高了起來。

    陸洵忙捧茶過去,按她坐下:“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先喝著茶聽我慢慢說?!?/br>
    陳氏想了半晚上也沒想到過男人把他接到縣里會是提分家的事,當(dāng)即沉了臉,把茶一推:“我喝不下,你說,我聽著?!?/br>
    陸洵聽明白了,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來陳氏要跟他沒完。

    也知道是把人氣著了。

    當(dāng)下小心賠著笑哄了好幾句,才把緣由道來,從柳家準備開繡鋪,制成衣,合拿布,到陸承驍想往兩浙販布,柳晏平同往都一一低聲細說了,這其中,哪哪兒都沒少了老二陸承璋的種種反應(yīng)。

    陳氏越聽臉色就越難看,看向陸洵的眼里也泛了冷:“所以老二歪了,你就要讓老三也承受代價幫著老二正骨?”

    這話陸洵哪里敢接,忙又捧茶賠小心:“這我哪敢啊,事情沒那么嚴重,先消氣啊,咱不上火,我慢慢跟你說?!?/br>
    陳氏給他氣笑了,“你有什么不敢?兩年前那樁,你怎么做的?你把老大老二全留縣里了,陸洵,人不是你手里這茶碗,可以燒出一樣形狀一樣大小來,可以裝進一樣的東西一樣的量,茶碗端得平,人心端不平的,兩年前你想著長子次子都一樣,不想老二難過,留他在縣里了,鎮(zhèn)上聘掌柜?!?/br>
    “現(xiàn)在呢?老二知足了沒?長子就是長子,次子就是次子,他該學(xué)會的是知足守分寸,你那一碗水端平的準則只是讓他的兄弟讓著他,遷就他,這是縱容、助長!”

    “你就仗著你生了兩個好兒子吧!要個個都跟老二那樣的,我看你端水不端得滿頭包?!?/br>
    陸洵瞬間覺得手里的茶盞燙手得端不住了,忙放一邊去不敢觸了陳氏霉頭,“是是是,所以我這回不是改策略了嗎?你倒是聽我說完呀?!?/br>
    陳氏也是氣得厲害:“你說,我聽著,我好好聽聽你是怎么想的能把才回家兩個月的老三給直接分出去。”

    這是捅馬蜂窩了,陸洵不怕被蜇被罵,他是怕陳氏氣傷了。

    陸洵是個苦出身,當(dāng)年日子那樣難,挑個擔(dān)子走村串戶做貨郎,第一次見陳氏,是陳氏從他手里買東西,心怎么丟的不知道,但他知道,陳氏的容貌在十里八鄉(xiāng)都算出挑的,卻肯嫁給那時一窮二白的他,陸洵是恨不能把陳氏捧手心寵的。

    他也確實這么做的,寵了半輩子沒舍得叫她受一點氣,倒是這回把人給點著了,陳氏是個好性兒,多少年沒見她這樣大動肝火了,可這回大概是關(guān)乎小兒子,哪怕陸洵早有準備,現(xiàn)在也有些后悔,應(yīng)該先同陳氏商量的。

    如此哪里還敢再耽擱,拖一張圓凳坐到陳氏身邊,一邊給撫著背順氣,一邊就把心里的想法一一與陳氏細說。

    陸洵能從無親無靠的一個窮小子走到今天,也不是沒本事的,比如對人心的揣摩,比如,深諳說話的技巧。

    夫妻恩愛二十余載,他對陳氏更是了解,因而第一句話就照著陳氏的心頭rou夸。

    陳氏的心頭rou是誰?

    十四歲就離家,沒養(yǎng)在身邊的小兒子陸承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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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幾個孩子, 你瞧著哪一個最不用咱們擔(dān)心,往后前程最好?”

    陳氏睨他一眼,陸洵討好著自己接道:“那指定是老三, 你說是不是。”

    陳氏今兒吃了嗆藥:“是,所以你逮著最不用你擔(dān)心,最好說話的這一個欺負?!?/br>
    “別別別,宜真?!标戜骛?,“眼下瞧著,我是讓承驍吃了虧,可是長遠來說, 我除卻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他們兄弟間的情意,確實也是為承驍考慮良多的。”

    宜真是陳氏閨名, 陸洵私下才會這般喚她。

    陳氏聽他這么說,也暫壓了火氣,示意陸洵繼續(xù)。

    陸洵道:“老二的性子,咱們家貧時不顯, 小時候也是個好的,可他重利甚過重情, 家中富裕起來就不經(jīng)考驗了,正像你說的, 兩年前那事我沒忘?!?/br>
    “宜真, 咱們這三個兒子,承宗我不需擔(dān)心, 他也好, 大兒媳也好, 都是忠厚本分之人, 忠厚和本分,瞧著哪一樣也不出挑,卻哪一樣都極難得,咱們老大將來或許沒有大出息,可給他一份家業(yè),他就能踏踏實實經(jīng)營下去,忠厚之人有后福,有福之人不用忙,老大我不cao心?!?/br>
    “承璋?!闭f到陸承璋,陸洵搖了搖頭,道:“本性不壞,只是把利益看得太重;胸襟不夠,難以容人;心思太多,又不夠磊落。都不是致命的大問題,可這些小毛病加在一處,也很難讓人喜歡得起來?!?/br>
    “兄弟有難時他會援手,可是一口鍋里吃飯,他就會把他所有的聰明都用在怎么從這鍋里吃到更多,把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盯著一鍋吃飯的兄弟姐妹有沒有比他吃得更多,他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這一口鍋了,再也看不見別的,看不見這口鍋以外的天地,就像我前面說的,他沒法共富貴?!?/br>
    陳氏嘴角抽了抽,形容得可真形象……

    “而二兒媳,我近來留心看著,心眼或許不大,但心地不壞;瞧著精明,可能是個直腸子的假精明,說起來倒更像是被咱們老二帶著跑的。”

    陳氏:“……”

    得,根子壞在他們家。

    “承驍。”陸洵眼里泛起笑意,他望著陳氏道:“咱們老三,最好的品質(zhì)是良善、寬容,與老二恰恰相反,他把情看得要比利重?!?/br>
    “老三和他兩個哥哥際遇不同,咱們放他到外面飛了,讓他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學(xué)到了更多本領(lǐng),不能再把他捆回來,讓他站在柜臺前賣一輩子布,是不是?他的志向也從來都不在這里,可是宜真,老二沒那個胸襟,在他看來,我們放老三去做和他不同的事情,那是偏心。”

    “老二的性子,他甚至不會光明磊落把事情擺出來,他只會以他自以為隱諱的方式刺刺撓撓刮幾句,然后把那些不滿、不平都捂在心里,然而就像被刺扎了手,你把刺拔了,傷口敞開,它就只是一個極微不足道的小口子,很快就痊愈了,可遮著捂著,卻會化出毒膿來?!?/br>
    陳氏氣笑了:“怕他心里生膿就把承驍分出去?縣里這家鋪子怎么做起來的他心里沒數(shù)?靠他站柜勞苦功高做大的嗎?你倒是把他喊來,我問問,是不是承驍和他一樣站柜里賣布才算公平?才算我們不偏心?”

    陸洵無奈了,“哪是怕他心里生膿就把承驍分出去,我是怕傷著承驍?!?/br>
    陳氏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