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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君在線閱讀 - 折君 第45節

折君 第45節

    屋里王氏低低的嗚咽聲還在持續:“原諒我,原諒我,我就想好好活著,你原諒我……”

    柳康笙唇邊露出一十二分的不屑來,又有幾分早有所料的志得意滿。

    王氏懦弱無用、自私怕死,這就是他能拿捏王氏的命脈。

    得意過后,柳康笙猛然又想到了什么,摸去東屋敲了敲門。

    東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柳大郎和伍氏都在門邊。

    “爹,怎么樣了?”

    柳康笙面上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得意,柳大郎和伍氏只一看這神色,就知王氏已被老頭子擺定了,夫妻倆面上皆是大喜。

    柳康笙看向伍氏,低聲道:“你往柳郎中家去一趟,你三弟和三弟妹現在就在柳郎中家,你把他倆全領到鎮上益安堂去,能拖到多晚回來就多晚回來,就說是我的話,肚子里的孩子要緊,一定要去鎮上看看。”

    伍氏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怕三房把他們賣柳漁的事撞破,讓她把三房兩口子攔下。

    至于柳大郎,柳康笙道:“你出去迎一迎,看到你舅兄就催著快點。”

    夫妻倆當即應承了下來,悄悄地摸出了柳家院門。

    柳大郎這一出去并沒多久,柳康笙就聽到院外傳來柳大郎和伍金的說話聲,他忙起身開了院門,伍金果真從縣里賃了輛騾車,趕了進來。

    柳康笙心下大喜,騾車一進,忙就關了大門。

    卻說柳燕在外邊玩到別家吃午食了,不好再呆,這歸家來,正看到柳大郎和伍金趕著騾車進了自家院門,而后就見她爹往外張望了幾眼,一把將院門關上,她快跑幾步,等走近了,輕輕一推,里面竟已落了閂。

    大白天閂什么門?

    柳燕正要喊門,聽里邊柳康笙壓得極低的聲音:“老大,你去把那丫頭弄出來。”

    她要拍門的手莫名就頓住了,弄出來???

    柳燕還沒意識到這話里的意思,只是直覺不對,警惕地收回手,想了想,悄聲兒趴到了門縫處往里瞧,等看清里面場景,柳燕雙眼驀然瞪大。

    她看到了什么,柳漁手被反綁,口被堵著被大哥拽了出來,推搡著讓她上騾車,柳漁整個人

    不知道為什么,站都站不住,軟面條一樣的向下滑,幾乎是被大哥拖拽著塞進騾車里的,而她娘王氏跟在后邊,只是哭。

    柳燕才終于意識到,她爹口中的那丫頭,是柳漁。

    她腦子嗡嗡的,他們這是把柳漁綁去哪?模模糊糊的,心里有一個答案浮了上來,柳燕面色發白,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原地一般。

    柳康笙當著王氏,拉了柳大郎到一邊小聲交待:“要和牙婆說一聲,給阿漁找個好人家,不計是做妾還是做丫鬟都成,也好讓你娘放心。”

    柳大郎愣了愣,柳康笙道:“我跟你娘發過誓,一定要跟牙婆說讓把你大meimei送到好人家做妾或是做丫鬟,不然就要斷子絕孫。”

    雖發誓的時候他就耍了手段,是會跟牙婆說,而不是一定能辦到,可是提到這個應誓之詞,柳康笙還是切齒。

    柳大郎也是臉色一變,而后明白了過來,眼角抽了抽,才道:“那是,我一定會交待的。”

    轉過頭對王氏道:“娘放心。”

    厚顏以極!

    王氏死死盯著這個繼子,牙關緊咬,才能克制住撲上去撕了他的沖動。

    而騾車中的柳漁,聽到那誓詞,就知柳康笙玩的什么機竅,看來還是怕會應誓啊,呵,斷子絕孫,柳漁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伍金沖柳大郎使了個眼色,柳大郎便道:“天色不早了,還要往縣里趕,爹,我先走了。”

    在柳康笙點頭后,伍大郎鉆進了后車廂里盯著柳漁,伍金拉著騾子調轉車頭。

    柳燕知道她該走了,她應該馬上轉身,調頭就跑。

    可她被看到的一切嚇懵了,動不了,一下也動不了,直到柳康笙笑吟吟過來取門閂,對著那張放大了的臉,柳燕才終于魂歸七竅,白著臉抖著腿,以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敏捷,順著院墻沿跑走了。

    青布騾車在村里左拐右拐,最后消失在柳家村出村的土路盡頭,柳燕貼在一棵老樹桿后露出半張臉來,牙關顫著,鼻尖額上冷汗涔涔。

    柳家村外,昨日與柳漁有約的李爺被家中老太太逼婚逼得急,今天上午在忙完家中和莊子里的事務后,于這日中午就往柳家村來了解情況了,好巧不巧,碰到的第一個人正是驚嚇過度坐在樹底下的柳燕。

    他與一個姑娘家也沒甚能打聽的,只問這柳家村可有一個叫柳康笙的人。

    柳燕一聽柳康笙三個字,整個人就顫了顫,一句話沒說,轉頭就跑,朝田里跑,朝山里避。

    李爺莫名,不過想著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恐怕是怕生,只能再往村里行去,準備不計哪家,進門討口水喝,再借機打探。

    然而他不知道,等著他搭救的那人,就在方才,已經被帶出了柳家村,他便是打探到柳漁人品不錯,去繡鋪里怕是也再等不來那姑娘的消息了。

    ~

    柳郎中家近村口,伍氏原是等著堵柳三郎和文氏的,遠遠見大哥伍金已經駕著騾車進了村,不久又駕著騾車走了,她唇邊的笑就半點都壓不住,也不理會文氏不文氏的了,徑直回柳家去。

    八十兩啊,伍氏仿佛已經看到了富裕的明天在前方向她招手了。

    文氏算著時間,估算著夠王氏撞破,再把人救下,再粉飾好太平了,見柳郎中家也要開飯了,不好意思再以想歇歇的借口留在人家里,讓柳三郎去還牛車,也往柳家院子去了。

    這一回家,見家里只有公爹柳康笙,婆婆王氏和大嫂伍氏,柳康笙還是往日那副板板正正的黑面皮,可眉間眼角,總能瞧出幾絲笑紋來;王氏紅著一雙眼;伍氏呢,喜興勁兒是拼命壓著的。

    這三人在,而本應和伍氏一同在家的柳大郎卻不在,更是不見柳漁。

    文氏心里就是一個咯噔。

    她與眾人招呼過,又說要去屋里休息,臨進屋前,試探著問了王氏一句:“大meimei呢,今兒還沒回嗎?”

    王氏失魂落魄,在文氏喚了她幾聲后才神不守舍地應了聲:“是啊,還沒回。”

    這個中午,沒回來的不止柳漁一個,柳燕也沒了影兒。

    而中午這一頓飯,除了伍氏和柳康笙,還有一個不知情的柳三郎,王氏和文氏誰都沒有胃口。

    文氏以動了胎氣,人不舒服為由,避在了屋里直接沒出來。

    王氏則悶在正屋,不說話,不做飯,也不吃飯。

    ~

    伍金趕著的青布騾車上,柳大郎打量著一絲力氣也沒有,軟靠在騾車座椅上半死人一樣的柳漁,面上露出一絲終于塵埃落定的笑意來。

    騾車走了一路,柳漁始終是柳大郎把她推上車時的那個姿勢,頭挨著車窗,伍金賃來的是縣里車行載客的舊車,那窗紗簾污臟,不知多久不曾洗過了,隨著騾車晃動一下一下拍在柳漁臉上,她也沒本事動上一動。車子每晃動一下,柳漁的身體也不受控的隨之晃動,端得是狼狽。

    這樣的狼狽,似乎頗愉悅了柳大郎,他饒有興致瞧了半天,見柳漁果然死魚一般沒有一點反抗能力,泰然的閉目養起神來。

    只他不知,柳漁被縛在身后的手中,握著一把小巧尖利的剪子,此時剪刀鋒利的那一面,正一下一下在腕間麻繩上反復磨割。

    她是有徒手解繩結的本事,上輩子往揚州去的路上習練了一路,不過這一世卻仍是用不上,握著這把小剪,柳漁眸中神色一度極為復雜。

    騾車搖搖晃晃行了許久,從日中到未時末,就連柳大郎這一路都幾次被晃得昏昏欲睡了,才終于近了安宜縣城。

    柳漁兩輩子第一回 看到安宜縣城門,在騾車行進中越來越近,越靠近城門處越緩,直到城門處,終于停了下來。

    柳大郎把柳漁扶正,給她扣上一頂早就備好了的帷帽,下了騾車,和伍金一起把關引給守城兵丁看過,又有兵丁掀了騾車車簾,見人數不錯,這才放行。

    柳漁知道這是怕兵丁盤查時發現她嘴是被堵著的,扯了那布巾又怕她亂喊,早有準備了。

    她把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這時候正是柳大郎和伍金最警惕的時候,她也沒準備挑這時候弄出什么響動來。

    騾車進了城,柳大郎也不瞌睡了,因著城門那一關也過了,柳大郎頗是得意,看柳漁已經如同看砧板上的rou,看著柳漁,歪嘴一笑:“你也別怪我,我和你大嫂原是想讓你嫁到縣城富戶為妾的,爹不同意,你娘也不愿意。”

    他嘶一聲,一臉惡劣的朝柳漁心窩里扎刀:“也是奇了,那時候百般不愿意,我當她多愛你呢,現在倒是求著我跟牙婆說句好話,讓千萬給你找個良家為妾或是做丫鬟,嘖,早干嘛去了。”

    柳漁眸光閃了閃。

    柳大郎掀簾瞧了瞧安宜縣的富庶,心里那股子怨氣就更重,原本能攀一家富親,端一只穩當飯碗,做個體面人的,偏王氏不識好歹,柳大郎只想到這事,就氣得能把牙都咬崩了。

    前頭車廂壁被敲了敲,柳大郎停了和柳漁的對話,湊過去把車廂前方的小窗簾兒挑起,問趕車的伍金:“大舅兄,怎么了?”

    伍金道:“你那藥還有沒有,給她再用一回。”

    柳大郎有些猶豫:“有是有,這藥挺猛的,她這用不著了吧,我看她指頭都動彈不了一下。”

    半兩銀子一小瓶,柳大郎這輩子沒買過這么貴的藥,雖然錢是從老頭子那里拿到了,可這也是真金白銀掏換來的啊。

    伍金卻堅持:“再用一回,想想她能換回來的銀子,一點藥你還心疼?我賃的那小院人口雜,別回頭弄出麻煩來。”

    “行吧。”柳大郎不甘不愿應了下來,一把摘了柳漁頭上剛戴上去的帷帽。

    柳漁到此時才知,為什么她在柳家村能醒得那樣快,而行到半路,力氣也漸漸恢復了,根由竟是柳大郎舍不得那迷藥。

    也是,這下九流的藥物正經醫館藥房哪里買得到,黑市里淘弄自然不便宜。

    她倒是慶幸柳大郎的摳,摳得可太是時候了。

    心里這般想著,面上適時的顯出幾分恨意和瑟縮來。

    柳大郎從袖管里掏出那瓷瓶,剜柳漁一眼:“半兩銀子!”

    那神色,恨不能從柳漁血rou里多剜出那半兩銀錢的本兒來才算完。

    離伍金住處還遠,柳大郎也不著急,看著柳漁,他眼中顯出幾分異于尋常的惡意來。

    柳大郎從來都是個笑面虎,是那種逢誰都要把好人兩個字貼自己臉上的主兒,這一回是料定柳漁這輩子都回不來了,也不裝相了,眼里滿滿的惡意幾乎都要傾溢出來。

    他覷一眼身后的隔板,想來人裝慣了,裝了一輩子,是受不得一刻不裝的,比如此時,他潛意識里忌憚前邊趕車的伍金。

    柳大郎貼近柳漁,近到和柳漁面頰只兩拳之隔,柳漁眉頭緊皺,卻強忍著一動沒動。

    她這樣子,柳大郎心里更快慰了,盯著柳漁,以一種壓得極低,卻又滿是恨意的聲線道:“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們母女嗎?”

    似惡鬼出籠,他沉沉地道:“我阿娘才死,你們就進門了,你們算個什么東西?玩意,牲口!知道嗎?”

    “我想賣就賣的牲口,想往哪賣就往哪賣的牲口,做妾?”他啪啪拍著柳漁的臉,“想得真美,知道我把你賣到哪去嗎?”

    柳漁瞪著他,柳大郎嘿:“別瞪我,千人騎萬人枕的地方,舒坦著哪,你娘不是欠男人嗎?你是她生的,一路種子,你也欠,知道嗎?你們這種賤胚就適合呆在那里,管保滿足。”

    柳漁身后握著剪刀的手緊了緊,原來竟是這樣想的,竟是那么早就仇恨她們母女。

    柳漁所知,她娘是柳康笙前妻病亡后才進的門,到底也拉拔了這弟兄三個十五年,呵。眼前的人,是真真惡魔披了張人皮,這副嘴臉,怕是伍氏也沒見過吧,伍氏一直以來恐怕以為她才是那個私下里拿主意的。

    柳大郎完全不在意柳漁眼里的恨,也不在乎他在柳漁跟前露出本性,甚至于對一個從來都戴著面具隱藏著真性情的人來說,能痛快的摘了面具活一刻,是一件不知有多快慰的事,他從袖中掏出一張新帕,拔了藥瓶瓶塞想要往那帕子上倒時,又嫌浪費自己帕子,看到柳漁嘴里的布巾,得,用這個,直接塞嘴里藥效更好,一把拔出柳漁嘴里的巾帕,開始倒藥。

    柳漁嘴里被塞了幾個小時的布巾,此時腮幫子酸軟,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小聲道:“你就不怕報應嗎?”

    柳大郎樂了:“斷子絕孫?怕呀,怕死了,你們母女可真天真,放心,我會跟牙婆說的,讓你做妾嘛,牙婆照不照辦那可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兒子都有了,老頭子有子有孫,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說話間那剩下的半瓶藥液也都浸透了布巾,他捏著就要往柳漁臉上捂。

    卻就在此時,這一路上看都是半死不活綿軟無力的柳漁動了,身形以一種柳大郎根本想象不到的角度,極為靈活的,就那么從他手底下橫挪了出去,反轉,一雙原本應該是被麻繩縛著的手,極精準的一把奪過柳大郎手中藥巾,啪一下結結實實捂在柳大郎口鼻上,把人頂在車廂壁上,死死的按緊了。

    兩年的舞藝,從來不是白學的,況她自重生后也沒落下過基本功的練習。

    柳大郎目眥欲裂,要屏住呼吸已是來不及了,待要動手整治柳漁,一把冰冷的尖刀就抵在他頸部,微微施力按壓,寒氣激得柳大郎一身汗毛都要炸起了,這一下是半點不敢動了,也動不得了,藥性起了作用,頭眼已經開始發暈。

    柳漁等著那藥性起作用,見柳大郎沿著車壁緩緩滑坐下去,直接把那布丁一團,捏開柳大郎的嘴直接就給他塞了進去。

    柳大郎死活不明白,柳漁中了藥,為什么就有力氣了,柳漁的繩子是怎么弄開的,剪刀又到底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