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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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被王氏拒了,也不失望,反倒是四下看看,忽然湊近王氏,低聲示意她尋個僻靜處說話。 這堂屋還不夠僻靜的? 王氏也拿不準張媒婆是個什么路數(shù)了,倒也配合,領著張媒婆進了正屋,也不合房門,堂屋里進沒進人一眼能瞧到,反倒是更不容易被人偷聽了去。 張媒婆至此才壓低著聲音說了今兒來的第二個目的,“你家閨女我是見過的,老婆子這輩子瞧的人多,再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了,我只問你,想不想把她往那富戶家送,往后穿金戴銀,綾羅綢緞盡不缺的。” 王氏給她說得一愣,張媒婆就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我有個jiejie,是嫁到安宜縣里的,也是做的保媒的營生,縣里頭跟咱鄉(xiāng)下不一樣,有些家底的還作興納個偏房……” 王氏倏然變了臉色。 張媒婆瞧她神色,只道她是不愿姑娘給人做偏房,勸道:“你別覺得偏房不好聽,雖說是妾,可實在呀,就你家閨女這顏色,好好覓一覓,六七十兩也不是不能得的,以后吃香喝辣的,不比嫁個鄉(xiāng)下漢子強?” 王氏一張臉卻白得厲害,嘴唇都是顫的,抖著手對那張媒婆道:“這話別再提,我當你今天沒來過。” 就要把人往外請。 張媒婆訕訕的,就這么被王氏明請暗轟了出去。 王氏白著臉,連把人送出門一步都沒有,才將人請出堂屋門檻,自己就轉身回了正屋,嘭一聲合了正屋的門。 一直盯著堂屋動靜的伍氏一見這情形,就挑了挑眉,候著王氏一回屋,她笑著就迎上了張媒婆,甚是熱心地道:“張大娘,我送送您呢。” 等走出院子,離得柳家遠了些了,就低聲同張媒婆打聽起她今兒是給誰說項來的。 張媒婆才在王氏那里吃了癟,這會兒被伍氏親親熱熱挽著手,也不瞞她了,把替鄰村村正家小子來說合的事給透了風,倒是后頭提的要說合柳漁去做妾的事,讓張媒婆遲疑了起來。 論理,干她這一行的,和那倒賣人口的牙人不一樣,還是愛惜羽毛的,這種事情,可以私下里幫著尋訪、牽線搭橋,卻不好跟那牽正經(jīng)姻緣一樣,好掛在嘴邊。 這是可做不可說的。 可張媒婆只要想一想柳漁那張臉,她一顆心就熱乎啊,這樣的姑娘,只管去覓縣里頂尖的富人家,只要看過柳漁臉的,管叫他神仙也動一回凡心去。縣里頭數(shù)得上號的富戶啊,這要是促成一樁,就算是和自家大姐各分一半,也能夠她嚼谷半年了吧。 張媒婆常日里走千家踏萬戶的,對柳家的情況也很是清楚,尤其伍氏,在柳家是個什么地位她心里門清,當下見伍氏打聽柳漁的事,這張媒婆眸光一閃,倒是動了點兒歪心思。 王氏不許,那還不興柳康笙這個當家人愿意嗎? 只要把話透給伍氏,她就不信伍氏聽著六七十兩銀子能不眼熱。 張媒婆想到這里,拉了伍氏到那沒人的空曠處,尋了棵樹根底下站定,如此這般把自己先前同王氏說的話同伍氏也說了一回,更把那些家里有姑娘給縣里富戶做了妾的人家往后能沾多少好處說得是天花亂墜。 “你想想是不是,這可不是跟賣人那樣的一錘子買賣,只要姑娘得寵,往后那還不是半個親家?時不時回娘家,或是你們做兄嫂的往縣里去探一探走一走親戚都是可以的,和嫁人有什么兩樣,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不比嫁到鄉(xiāng)下地里刨食來得強?” 伍氏原本只聽張媒婆說是給鄰村村正家的小子來說合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么一回事,她心里那小算盤一下子就活了。 “咱縣里的富戶找偏房,真能給這么多?我們村前兩年有個姑娘也是給人做妾,我怎么聽說就得了二十兩?” 要是頭一回能給到六十兩,那不虧啊,反而是賺的,就像張媒婆說的,只要柳漁能得寵,她們家也能當半個親戚處的,那豈止八十兩啊,伍氏兩眼放光,心里柳漁的形象已經(jīng)是一棵金光燦燦的搖錢樹了。 柳漁能得寵嗎,生得那么個禍水模樣,那必然是能的啊! 光是想一想以后每年都能從縣城富戶家里掏出好處來,伍氏連獨占柳漁賣身錢的心思都擱一邊去了,一雙手絞在一處,緊張的等著張媒婆的后話。 那張媒婆一見伍氏上鉤了,心里就樂了,一揮手上袖著的一塊帕子,道:“怎么不能,你那小姑子是個什么顏色的,你心里能沒數(shù)?那能是找尋常小富的?那必然是往縣里能排得著前幾的去找啊,那樣的人家,富貴是你想得著的嗎?人家名下多少莊子、鋪子,手底下掌柜站一塊都一遛兒的,咱瞧著六十兩是天價了,放人家那里許就是露個指頭縫兒,能討著你家小姑子那么個美妾,人家能心疼六十兩銀?你說說我這是不是給你們家送好事來的。” 伍氏一顆心怦怦的,血都熱了,整個人都活泛了。 張媒婆瞧著火候到了,便從旁攛掇,“你婆婆不樂意,直接把我老婆子轟出來嘍,你是明事理的,回頭再勸勸唄?要真有那意思,就來尋我,我去給你們尋訪去。” 伍氏心里恨不能一迭聲兒應下來,面上倒是知道不能落人把柄,笑道:“您是為著我們家阿漁好,想叫她過好日子去呢,我都知道,不過這事還是得爹娘做主,我一個做嫂子的,可不好說這話。” 嘴上是這般說著,倒是親親熱熱把張媒婆一路送到了村西口。 張媒婆就知道有門兒了。 兩人在村西別過,伍氏一路腳步打飄的回了柳家院子,腦子里已經(jīng)盤算了不知多少個來回,琢磨著到底是賣了柳漁,八十兩她一家獨得劃算,還是把柳漁許給縣里的富戶做妾,三房均分好處,以后年年還能再上門打打秋風長遠。 林氏和文氏都還在院子里候著呢,兩人站在院墻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什么小話。 一見伍氏回來了,雙雙朝伍氏招手打眼色,等伍氏近了,林氏問:“大嫂怎么送了這么久?問張媒婆打聽了吧,她怎么說?是替哪一家說合來了?” 格外關心柳漁這件事。 伍氏這心里還沒盤算明白呢,自然是不會把張媒婆想把柳漁說到縣里給人做妾的事漏出口風,只悄聲兒把鄰村村正家請張媒婆來說合的事拿出來和兩個妯娌嘀咕。 林氏娘家就是鄰村的,對村正家的小子還真知道底細,這么一聽心里酸得,臉長得好可真夠占便宜的,哪怕是個拖油瓶,也有這么好的姻緣送上門來。 又奇道:“這么好的親事,娘怎的還不愿意?我看她送了張大娘出來自己就回正屋了,連門都關了。” 說著弩弩下巴,示意伍氏看正房緊閉的房門。 林氏和文氏都覺出了王氏的反常來,誰家送客只送到堂屋門外的,連院門都不跨出一步,王氏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作派。 這妯娌里倆個不知,伍氏倒覺得自己是門清的,婆婆這就是不高興張媒婆給柳漁說合去做妾唄,她笑笑:“那誰知道,不舍得這么早把大meimei嫁出去吧。” ~ 王氏這一進正屋,足把自己關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了屋也沒去旁處,而是敲了柳漁的房門。 母女倆個相對坐著,末了還是王氏先開的口:“下午張媒婆來家,你知道了吧?” 柳漁點了點頭,并不否認自己悄悄聽了壁角。 王氏看著長女的模樣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極為復雜,“張媒婆來家,是要給你說的隔壁村村正家的小子,這原是門好親事,要是晚兩年來說,娘就替你應下了。” 王氏這難得的和煦溫情模樣,讓柳漁目光在她面上停駐了片刻。 王氏神思有些恍惚,沒注意到柳漁和從前有什么不同,她把今日中午和柳□□商量的話搬給了柳漁聽,“我今兒中午剛跟你爹說過,再多留你兩年,讓他答應把你往后兩年做繡活賺的錢拿出部分自己留下,以后作嫁妝壓箱,帶到婆家就不會叫人輕看了去。娘知道今天提的那家條件不錯,但你生得也好,咱也不攀高門大戶,似今天提親那家一般條件的,再過兩年也不難找。” 柳漁聽著王氏掰開揉碎的同她講著兩年后擇婿的事,心緒一時復雜難言,她問:“那他應了嗎?” 王氏也沒注意到長女用的是一個“他”字,而并不稱柳康笙為“爹”,想到頭一回為這個女兒爭取了點什么,柳康笙還應了,王氏臉上就有了笑模樣,點頭道:“應了的,所以你這兩年好好干,有你爹點了頭,這之后你賺的錢,娘就作主讓你自己收著一部分,以后都給你帶到夫家去,咱女人啊,有嫁妝,婆家才能看得你起。” 王氏面上是真正的輕松,不同于前些天瘋起來時看柳漁似眼中釘一般,這一刻是真心替柳漁打算,笑意也是發(fā)自內心的。 柳漁卻自重生以來,頭一回對王氏生出了同情,王氏她當真了解過柳康笙這個相伴十數(shù)載的枕邊人嗎? 作者有話說: 入v了,緊張,前三天的訂閱特別重要,關乎夾子排行,請大家多多支持,非常感謝。 今天有紅包掉落,快來留個小腳印吧~ 感謝在2022-03-15 12:01:00~2022-03-16 00:06: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話本里的吃瓜群眾、風過留痕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話本里的吃瓜群眾 30瓶;淡淡 10瓶;風過留痕、最最最闊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4章 王氏覺得, 她還是了解柳康笙的。 至少晚間發(fā)現(xiàn)老大又避開了另兩房私下和老頭子說起了小話,敏感的察覺到說的恐怕就是白天張媒婆提的后一件事時,王氏心里一點沒慌。 她清楚, 老頭子不可能答應。 只是身形隱在暗影里,看著把在正屋門外的伍氏,眼里淬滿了怨毒。 三個兒媳婦里,她自問對老大媳婦是最好的,卻沒想到插刀最狠也是這個。 正屋里,柳康笙一如王氏料定的那般,一口就絕了長子說的那事, “這個不行,出了這門你就別再提了。” 柳大郎想得比伍氏還多,一聽他爹回絕, 急了:“為什么,爹,您想想,這不單是錢的事啊, 縣里頂尖的那一批富戶,手里產業(yè)那能少了去?只要阿漁得寵, 不計往哪一處給我們弟兄幾個謀差事都便宜呀,混個幾年, 要是阿漁再能有個一兒半女的, 我說不得還能在縣里得個掌柜的當當,這不比那一錘子買賣要劃算?” 柳康笙怎么不知道把柳漁送縣里給人做通房會更劃算, 只是想到王氏從前和他說過的話, 他就知道這絕沒可能。 柳大郎嘴里越是叨叨著那些好處, 柳康笙的面色就越陰沉, 嘴唇緊抿,因氣力過猛,腮幫子的rou都跟著細微的震顫。見柳大郎還要說什么,柳康笙不悅地打斷,“行了,出去吧,這事你不用惦記,成不了。” 柳大郎還想問為什么,燭光里看到老爺子緊繃的臉,收聲了。 “那爹您早點歇著。”他走到門邊,要拉開屋門的時候,不死心,回頭道:“爹,要不然您再想想吧。” 見一貫對他還算好脾氣的柳康笙不說話了,柳大郎也不敢再多說,訕訕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父子倆說話聲壓得低,守在門口的伍氏其實也沒怎么聽清,只聽清了柳大郎在門邊的那一句讓公爹再想想的話。 伍氏心里就知道不好,等柳大郎一出來,急著想回屋問個究竟,夫妻倆摸黑回自己屋,結果還沒進門,和從堂屋門檻外跨進來的王氏對了個正著,王氏那不吭不響的突然冒了出來,嚇得伍氏“呵”一聲倒吸涼氣,三魂被驚了兩魂。 王氏冷笑,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哪怕鬼敲門。 冷著臉回正屋去了。 伍氏拍著心口,與柳大郎回房不提。 這邊王氏回了正屋,進門就是一陣煙味兒,見柳康笙吧嗒吧嗒抽著煙,她冷笑道:“你那好兒子是惦著賣了我阿漁是吧。” 柳康笙心一顫,隨后意識到王氏指的應該是張媒婆提的讓柳漁去縣里做妾的事,松下勁來,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已經(jīng)回了,以后不會讓他再提。” 王氏憋氣了半天,聽到柳康笙表態(tài),心里這才舒爽一點,轉而又日說不出的憂慮和恐懼,捏著被子怔了好一會兒,末了才道:“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 ~ 柳漁并不知張媒婆來家一趟還有這么一樁事,她次日一早用過早飯就直奔長豐鎮(zhèn)去了。 鎮(zhèn)北橋頭,照例看到了候在那兒的小兄妹,兄妹倆看到柳漁眼睛就是一亮,因著那一聲衣服,就連男孩都不再稱柳漁姑娘,極其自然的跟著meimei小丫一起喚柳漁一聲jiejie,一如往常,第一句話就是報的陸三郎的消息。 猛不丁在這時候聽到陸承驍其人,柳漁心里說不上來是個什么滋味,她從荷包里拿出十枚銅錢遞給那男孩,很有幾分抱歉,道:“這是今天的錢,不過……以后就不用再幫我探他消息了。” 小兄妹倆愣住,那男孩兒一時竟不知要去接柳漁手中的銅錢。 柳漁有些心酸,她倒是可憐這兩孩子,可自己也是無根浮萍,又哪里真的幫得上什么呢。陸承驍那里顯然是不愿見這兩孩子繼續(xù)在陸家附近徘徊的了,她照舊每日讓這兩孩子賺那十個錢,怕是陸承驍要以為她對他仍不死心。 若安排這兩孩子去盯她的新目標,柳漁不想在同一個坑里翻兩回。 見那孩子呆愣愣的,一臉的沮喪,柳漁心下不忍,把銅錢塞到小孩手中,道:“拿著吧,你們從前都住哪里?” 男孩看著掌心里十枚銅錢,小心地握住了,這才道:“鎮(zhèn)東寺廟里,廟里的師父慈悲,許我們晚上在寺里歇的。” 柳漁道:“那就還回那兒去吧,至少是安全的,再大一些,看看有鋪子收學徒,尋個做學徒的活計,能有一口吃食,扛過來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男孩點頭,道:“鋪子不收我這么小的,也不愿意我?guī)е鴐eimei,不過jiejie說得對,日子會越過越好的,等我再大些就好了。” 柳漁笑笑,揉了揉小孩臟亂的發(fā),或許,她安定了下來,能伸一把手。 三人一起踏上石橋,小男孩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問:“jiejie,你怎么不盯著陸三郎了?陸三郎不好嗎?” 柳漁失笑,睨他一眼,“現(xiàn)在不遮掩你的人小鬼大了?” 男孩嘿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