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關于姜杰民
“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信…對不起…”平時嚴肅一絲不茍的秦立眼眶泛紅一直挺拔的背有些佝僂,把盒子遞給看起來垂頭像是沒什么情緒的女孩,想來應該很重,不然為什么感覺他有些端不穩的顫抖。 沒有伸手接過,她面無表情:“他說要來接我?!?/br> 沒忍住仰頭,布滿老繭飽經風霜的手捂住眼睛迅速撇頭:“囡囡…可以的話讓我帶替老姜來照顧你?!比绻敢?,跟之前一樣喚他秦爸爸也好。 聲音沒什么起伏,她再次重復:“秦叔叔,他說會來接我的。” 尸體從手術室推出來,路過一排敬禮的警察中間推至她面前,她突然伸手掀開白布,渾身的血液已經被海水沖刷干凈,尸體的傷口發白,前胸下巴延續到左臂大量燒傷,依稀可見的眉眼緊閉,嘴角還保持著微抿,就像是隨時要訓斥她又不聽話的樣子:“姜杰民你起來帶我回家…” “…囡囡”喉嚨干澀,秦立步伐緩慢的走過去抱住女孩嬌小單薄的身軀,拍了拍柔軟的頭發:“對不起…是叔叔的錯,沒有把他帶回來?!?/br> 固執的盯住躺著的人,走廊燈光昏暗,空調應該有些低,被她拽住的手已經冰涼了。 “秦叔叔,難道不應該是我在生氣嗎?”她抬頭疑惑的看著秦立,又環顧四周自問自答:“可是為什么是他不說話,他明明又失約了?” 秦立瞬間老淚縱橫,周圍的人都底下了頭不敢再看那張滿眼迷茫的小臉。 “那好吧,你贏了,我不生氣了,你只要起來帶我回家我就原諒你?!彼Я俗П鶝龅拇笫?,就像是夏天買的rou放冰箱里凍了很久一樣,她兩只手討好似的捧住輕輕呵了呵氣。 “姜南,他死了!”拳頭緊了緊,他也不愿承認,緩了緩:“乖,你這樣讓他怎么安心?!?/br> “他為什么要安心啊,他憑什么安心,他明明還在生我的氣,他一定會去找mama告狀…我是不是很不討喜啊…”姜南的狀態平靜反問,如果沒有顛叁倒四,語句不通的話,誰都會覺得她好像沒事。 她是不是很不討喜,為什么連姜杰民都不要她了,他是不是跟陳女士告狀去了。 這個狀態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勁,秦立喉嚨咽下苦澀,噤聲向不遠處招手,走來的女人跟他對視,安撫似的點頭,這些年因為犧牲的戰友家屬,大多承受不了打擊,或多或少會出現一些心理問題,所以部隊跟國家都會派專業的心理醫生過來調理治療。 ———— “她這個情況不好說,越是看起來沒有問題就越嚴重,一般在臨床上稱之為心境障礙癥,類似于情感淡漠,但又偏偏跟常人和我見過的病例不同…”沒有易怒,燥郁,甚至除了反應遲緩了些幾乎沒有變化。 “你說那么多,我這個粗人也不懂,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必須治好她。”皺了皺眉,他習慣性的想點支煙,但現在是醫院他摸了摸衣兜沒再多余動作,再也不會有人搶過他手里的煙,明明自己想抽,非得冠冕堂皇的讓他少抽點說傷身體。 “很難說,我就這樣跟你說吧,就相當于,她把自己的所有情感鎖在一個封閉的箱子里,她還是她,但是體會不到常人該有的愛恨嗔癡?!彼恢涝趺凑f,這個病人好像天生就比平常人少一些共情能力,只是這些年的家庭教育以及環境,好像有人后天有意培養偽裝的跟常人一樣,幾乎沒有人發現過。 房門隔絕了所有聲音,靜謐到她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轉頭瞬間她已經到了手術室門前,父親已經被推走了,這群吵鬧的人擋住過道。 “大嫂,你也知道,大哥走的突然,公司也不能一日無主,你現在身體也不好,小琛也還小什么都不懂,你總不能這么自私讓阿瑾在泉下也不安心啊?!敝心昴腥苏驹谂说拿媲翱嗫谄判?。 “收拾你惡心的嘴臉,你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迸嗣嫔n白,纖細的背影挺直把身后的少年遮掩的干干凈凈。 “誒?大嫂,你說這話我就不懂了,我們也是出于好心啊?!边@些人嘴臉難看,貪婪跟罪孽充斥著整個走廊,就連大樓外淅淅瀝瀝的下著的大雨,也沖刷不干凈的惡臭。 少年低垂的頭顱看不清表情,捏得死死的拳頭被女人柔軟的大手包裹。 “阿琛,你爹用生命給你鋪好的路,你不能辜負,你走遠遠的,好好活著,黎家是個罪孽深重的深淵?!迸踔哪?,一遍一遍的撫摸,深深地看著這張跟丈夫相似的臉。 “所以,您也不要我了是嗎?” 避開那雙直擊心底洞察一切的眼神,燙手似的松開,反應過來她有些哀傷,溫柔的眼眸帶著決絕:“我要守著你父親,還有他用命換的一切包括你。” 用什么守,用命守嗎? “我把簡夏那個女孩送出國了,你如果還喜歡她,我不會阻止,你現在在哪都比在京市安全?!彪m然那個女孩覺得自己像是電視劇里的惡婆婆,說來好笑,無論如何簡夏在國外的一切她已經打點好,不會受苦。 “你做選擇,想好了我會讓錢叔帶你離開?!?/br> —— 她蹲在太平間腿都麻了,看來姜杰民是真不打算理她了,她都那么低聲下氣了,旁邊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看了挺久了,挺丟人的。 她偷偷側目,哦,沒看她,看別人。 “喂,你是孤兒嗎?”很不禮貌且惡毒的話語,但是聽不出任何惡意,就好像是在漫漫冬夜里徒步行駛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一個跟自己一樣只身上路的人打了個招呼,說一起走嗎。 “我也是,他不要我了。”順著她的指尖看向了躺在他父親遺體旁邊的男人。 “你帶我走好不好?”她天真的不諳世事,就好像是跟父親鬧脾氣離家出走,賭氣跟父親鬧脾氣的小姑娘。 她是,可他不是,他會當真,他真的誰也沒有了。 黎琛聽見自己說好。 —— “你什么意思?”她瞪大雙眼。 沒有太多情緒,他把合約給她,以后他們之間不會有多余的關系,他會把最好的資源給她,讓她在內地迅速站穩腳跟,畢竟她也有那個實力,就當是母親強行送她走的補償。 “那我們之間算什么?”她離開他的這幾年,她日思夜想的這幾年,她為了這段不平等的感情努力攀爬的這幾年究竟是為了什么? 在那之前,他有問過她是否跟他走,哪怕那一瞬間她動搖說跟自己走,他一定再也不找那個人,哪怕她騙了他,他都只要她了,她想要什么,他都會拱手奉上,可惜… 失魂落魄的走出書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錢叔,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錢叔,你告訴我,六年前發生了什么?”她想知道,為什么一切都不一樣了。 錢叔一愣,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簡夏,這些年小少爺背負了太多,在那一年失去了所有寄托與歸宿,像喪家之犬一樣,前路迷茫后路豺狼,稍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他連舔舐傷口的時間都沒有,他把自己的靈魂堵在了那一晚上,卻連心都獻祭上,再也贖不回來了。 “怎么會這樣…”喃喃自語,面上毫無血色失魂落魄,踉蹌著就要往書房方向去,如果…她說如果,如果那一天她沒有走,她留下來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 錢叔攔了下來,嘆了口氣:“簡小姐,我說這些并沒有讓你你后悔的意思,也并不是想讓你更加難過,只是告訴你,過去的事情過去了,誰也不能改變,您的選擇也沒有對錯,只是這些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了?!备星榈氖率胧鞘敕?,從六年前那一晚上就已經決定了,少爺活的太累了,他這些年活在監視下,稍有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萬劫不復,姜小姐也好,簡小姐也好,他都不希望這兩位成為變數,目前看來姜小姐的失蹤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他們給我選了條路?!彼也坏街c,連方向都看不到,風連著秋雨,刺骨的寒意從褲腳穿透全身,路燈忽明忽滅,應該熱鬧的街早早打烊,影子彎曲佝僂。 蹲在路邊的臺階,她呵了口熱氣在手心捂住,扯了扯旁邊冰涼的手讓他蹲下:“好冷…你說這條路會有多長?”她抬頭示意前方那條昏暗一眼望不到邊的街道。 指骨被溫熱包裹,他一愣順勢蹲下,肩膀一沉發現她靠了過來,她胃嘆有一聲,似依賴一樣的蹭了蹭他:“你看,麻辣燙!”不知什么時候,路邊出現了一盞亮燈推車的小攤子。 手被牽住,他被動的跟著她,可能因為辣她流露些許脆弱,嗓音帶著顫巍,眼尾有些發紅:“那有什么,姜杰民連選的機會都沒給我呢。” 他從來沒吃過這個,捧著發熱的碗,路途遙遠,白雪皚皚,出現一座房子,門縫透著微光,篝火暖爐。 他知道小孩絕情,可沒想到絕到這種地步,直接給他判了死刑。 翻看這些天整理的所有資料,本家那群人的齟齬之事牽扯甚寬,京城的局勢怕是要洗牌,揉了揉額角,她的行蹤被幾股勢力掩蓋,看來他的南南招惹了不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