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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話

    那日禮佛回府秦音便向姜夫人隱去前因說清了殷復的意思,姜夫人問她意見她卻閉口不談只道自己天資駑鈍,姜夫人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提點她:“你挑一日,去營中見見大郎吧。”秦音聞言應聲,之后竟一連六日都再未見過姜晗。

    秦音每日練字看書澆花飲茶怡然自得,半點沒有猜疑姜晗的意思,明月反而心生憂慮,倒不是擔心姜晗被外頭的勾了腳,卻是害怕那親兵一五一十向夫人說出那日情狀,若是一字不落傳到大郎那里去,大郎心里怕是要猜忌了少夫人。畢竟大郎連叁娘與顧娘子的醋都吃得,更不要說這謫仙一般的南平郡王了,就憑少夫人慣愛讀詩作文的性子,當年在閨中她也以為少夫人偏好文人書生,沒成想最后與大郎成了夫妻。

    她本不該多嘴的,只是她見姜晗回府折騰秦音心疼,不回府又心慌,只好趁著秦音晚間沐浴的時候提了提,可她的少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說再要一桶熱水,她知道這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了,只得把話又咽回肚子里。

    這回他倆的別扭鬧得比前次還長久,直到第八天姜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抱香提著一盒香酥鴨油餅來找她,她便知道躲不過去了。

    “少夫人安。”抱香福了福身,清秀的鵝蛋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錦緞的梅花暗紋水綠交領配上撒花縐的銀絲緞褶裙,掐出一把盈盈一握的細腰,“夫人叫我來同少夫人說句話,說是寒衣節要到了,請少夫人將這食盒親自送去給少爺,另量一量少爺冬衣的尺寸,好為少爺做一件冬衣。”

    秦音看了看她手里的漆盒,又瞧了瞧她清秀又討喜的模樣,主動伸手將食盒接了過來,又讓明月替她倒茶:“勞煩抱香姑娘了,且在我這坐一坐喝杯茶罷。”

    “多謝少夫人,抱香分內事罷了。”她接過明月遞來的茶盞笑道,飲盡一杯茶便告辭了,秦音看她裊裊婷婷的背影,想起從前她的舅媽姜夫人本是準備讓姜晗娶了顧慎再納了她身邊的抱香作妾,到頭來顧慎沒成事,也不知這抱香姑娘還能不能收進姜晗房中。

    她推窗瞧了瞧日頭,吩咐明月:“更衣備車,去城外軍營。”

    姜恒治軍嚴謹,便是姜府的馬車到了軍營門口也得檢查了才可放行,秦音坐在車里閉目養神,聽得士兵要求檢查的聲音便掀開了車簾:“明月,讓他查。”

    士兵抬頭便看見秦音冷淡的表情,不敢多看又不得不履行職責,匆匆檢查完便放行了。

    “李哥,那是誰啊?”新來的小兵看著慢悠悠遠去的馬車好奇地問剛剛負責檢查的老兵,“一臉瞧不起人的模樣。”

    “別亂說話。”老兵橫了他一眼,“那是小將軍的夫人!”

    “真的?”小兵膽子不小,也沒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咋舌道,“也不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嘛。”

    “別說我沒提點你,在這里,你說小將軍可以,但絕不能說他夫人一句不是,否則自求多福吧!”老兵沒好氣地道,不再理他一個新來的鄉下小子。

    馬車一路帶著秦音熟門熟路到了姜晗的營帳前,她深知軍事機密不可泄露,得知姜晗在校場練武便步行往校場去了。

    一路上有將領同她打招呼,秦音一一應下,讓駕車的馬夫把她分裝好的糕點送到各處營帳,走了沒多久便聽見練兵的口號,再往前兩步便看見練武臺上一道矯健修長的玄色身影手持長槍與叁個士兵戰作一團。衣擺翻飛間一抹紅纓如飛鷹閃電,出手迅疾挑刺劈掃,幾個回合便將叁個士兵挑出臺下。他背對著秦音,萬里晴空下叁尺高的比武臺上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像一桿立于天地間的玄鐵長槍,筆直鋒利,洌洌颯颯。

    風吹動他的衣擺也把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吹到秦音耳邊:“還有誰可再戰!”臺下一片瑟縮,嗡嗡私語也戛然而止。

    一個小兵飛快跑到他身邊耳語幾句,他回頭看見秦音,迅速扭頭向臺下道:“你們兩兩分組各自格斗,稍后王教頭前來指點!”他轉頭大步向秦音奔來,手里還握著那柄紅纓長槍。

    “你怎么來了?”他跑到秦音身邊,這不長的距離他甚至急得有點喘,看著秦音一身襦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濃眉一擰瞪向明月,“少夫人手這么涼,你怎么照顧的人?”

    秦音忍不住偏頭翻了個白眼,一雙手被他捏在掌心揉搓,瞧他這上心的模樣陰陽怪氣道:“你不是心里不爽快嗎,這時候巴巴湊上來做什么。”

    姜晗一噎,不由得四下望了望,面上發緊,攬著秦音便往自己營帳去,明月剛放下漆盒便被他打發了出去。

    “怎么,我說的不對?”沉默了一路的秦音坐在主將的座位上抬眼挑眉。

    姜晗半跪在一旁反倒像做錯了事的狗子,一手搭在圈椅靠背上將他的主人圈在勢力范圍內,一張漂亮的面皮做出略帶委屈的表情,朝著女主人獻媚:“我聽說殷復與你一同吃了茶,心里怎么能爽快呢,我想回家問一問你,卻又怕你故意氣我,只好自己在營里待著,慪得要命。那小子自小就招蜂引蝶,如今還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

    “打住。”秦音揮揮手,“他可不是沖著我,我倒是被你連累的。你總避著你這總角之交,他少不得病急亂投醫,可千萬別抹黑我的名聲。”

    “你同他說什么了?”姜晗握住她的手。

    秦音抽出手:“怎么,你的好下屬沒一字一句復述給你?”

    “你明知道他只做了馬夫,如何曉得你們說了什么。”姜晗無奈。

    “哼,這句話你留著去問你那好朋友吧。”秦音拎過漆盒,“這是母親讓我給你帶的酥餅,少吃點,不然少不得要上火。”

    “你沒有給我帶些什么嗎?”他看了一眼漆盒,抬頭看著秦音素凈的臉。

    她垂下眼:“過幾日想必他便會給你遞帖子,你不如接了吧。”

    “是母親的意思?”姜晗問。

    秦音點點頭:“她沒有明說,我聽著是那個意思。”

    “那你怎么看?”姜晗硬是抬起她的臉看進她的眼中,“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秦音看向他的臉:“你不是一向聽母親的話嗎?”

    姜晗看著她的眼睛,明明是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卻也能如此淡漠無情。他失望地放下手,道:“我知道了。今晚我會回去的。”

    她起身要往外走:“好的,那我就回去了。”

    “音娘……”姜晗站直了身體,忍不住挽留她,“你這就走了嗎?”

    “軍中重地,我本就不好多留,你知道的。”秦音轉過身,像看著不懂事的孩子。

    姜晗滿腔的話被塞在喉頭,堵得他心里發熱,最后只能擠出一句:“晚上我想吃桂花鴨。”

    秦音想起前兩日她才制好的干桂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姜晗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拿過一旁掛著的披風追上去,秦音肩頭一暖,一件玄色披風搭在了身上,姜晗替她系好,露出一個笑容:“天涼了,可別凍著自己。”

    秦音垂下眼,輕聲道了一聲“多謝”,明月從馬車上下來接她,姜晗就這么看著她遠去,心里似悲似喜有些復雜,只是不多時有人來找他去主帳,他便也就沒了傷春悲秋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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