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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唐粒一開始計劃給廠礦食堂供貨的時候,就跑去找過李誠。 但李誠這人呢,管著安縣最大國營工廠的后勤,平時來往的都是安縣數得上名號的大供應商,哪會把唐粒這么個小攤小販放在眼里。空口白牙的,就想從他這里拿指標掙錢,小姑娘也太不懂規矩了不是? 何況,他表姐李冬梅早叮囑過他了,老唐家閨女賣的都是臭魚爛蝦,貪點小便宜買爛魚,回頭只會被人罵,不值當。 廠長,我管著這后勤也難呀,要說職工子女下崗,可不止老唐家一個,就章工家的章雪,多優秀的孩子,不也響應政策下崗了。那孩子不等不靠,自己跑去溫州做生意,馬上就要辦皮鞋廠了,要說支持再就業,總不成再給廠里職工發皮鞋吧?李誠笑道,就算是自家親戚,我也不能這么干不是。 祁宏放點點頭:你們后勤部門確實也有難處。 蘇工程師張了張嘴,終歸沒再說。 在他看來,李誠這是偷換概念,工廠發勞保,衣服鞋子是有定制的,當然不能隨便換成皮鞋,可食堂每天的食物,雞鴨魚rou,本身就是需要去采購的,唐粒的東西又好又便宜,廠里跟她采購,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可被李誠這么一說,倒像是唐粒的東西不好,廠里要跟她買,就是走后門似的。 蘇工程師一個工科男,口才當然沒有李誠好,而且,知識分子清高,自然不愿意再在這事上掰扯,只能選擇沉默。 問題是,李誠這人,喝了幾口酒,他就難免有點飄。見蘇工程師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有些得意:不是我偏心自家親戚啊,蘇工,要說下崗再就業的榜樣,那還得是我們家章雪吶!章雪那孩子,勤奮、踏實,這才去溫州多久,她就拉到資金準備辦廠了,她還說要從安縣招一批工人過去,帶動一批人勤勞致富呢,她這胸襟氣魄,可不是擺小攤賣幾條魚能比的喲! 這不章工也在桌上嘛,李誠這么一說,就有人附和了:章工,要說你家章雪,那確實是優秀,聽說她還是為了給棉紡廠減輕負擔,主動下崗的? 他這話音剛落,章工還沒來得及表態呢,桌上有人突然啪地摔了筷子,說話的人抬眼一瞧,是一直沒說話的廠長公子祁振。 祁振,干什么?祁宏放皺眉盯了兒子一眼。 祁振站起來,解了西裝扣子,端起酒杯,笑笑:這不是,趁著這大喜的日子,想敬各位叔伯一杯嘛。 蘇工程師笑道:聽說祁振現在是咱們院里的活雷鋒,活雷鋒敬酒,我可得多喝一杯。 旁邊的人自然也連聲附和。 一杯酒敬完,祁振又倒了一杯,沖李誠:敬大公無私的李主任。 李誠受寵若驚:這,單獨敬我啊,這怎么好意思? 這廠長就坐在旁邊,人家的獨生子給他敬酒,這個面子,李誠當然是要給的。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杯酒喝完后,祁振繼續一個高帽接著一個高帽地往他頭上扣,什么嚴于律己啦,認真負責啦,任勞任怨啦,甚至連頭發理得精神,他都要夸一夸,夸完當然就又是一杯酒。 五六杯酒下肚,李誠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祁公子這明顯是在灌他酒啊! 可他也沒得罪這位公子哥吧? 祁宏放呢,雖說一直對兒子不事生產很有意見,但本質上,他其實是個很寵孩子很護短的人,不然也不會因為人家夸一句祁振熱心腸是個活雷鋒,就樂顛顛地給二十幾歲的兒子兜里塞錢不是? 當然,他也是在座這么多人里最了解祁振的人,最先反應過來祁振是想給李誠找茬的人自然也是他。 不過在祁廠長看來,酒桌上拼個酒嘛,也沒什么,他更好奇的是,自己這誰也看不上什么都不關心的兒子,怎么就跟李誠杠上了? 于是他就這么裝聾作啞地,旁觀兒子給下屬戴了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心里還想,這臭小子,夸起人來不也挺順溜的,怎么平時就愛跟他犟嘴,對著干呢? 就這么地,他倆越喝越多,眼看李誠都快喝趴了,祁宏放剛想開口阻止,祁振忽然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扣:李主任,你優點確實挺多,可惜有個大缺點,就是眼瞎耳聾。 他從身后拿出個檔案袋,抽出一張紙,啪地拍在桌上:這是唐粒同志食品配送公司的工商企業營業執照,看到沒有,人家是企業負責人,不是你嘴里擺小攤的,她公司給各廠礦單位供應的食品,都是經過有關部門抽檢的,完全不存在你所謂的食品安全問題。 頓了下,他又說:還有,據我所知,高風亮節主動提出下崗的是唐粒,可不是章雪。 說完,他也不管眾人包括他親爹,吃驚到就跟被雷劈過一樣的表情,一踢凳子,拽著檔案袋,轉身就走了。 第71章 、好消息壞消息 安縣風俗,擺酒席一般情況男女不同席。畢竟男人要抽煙喝酒吹大牛,女人呢,喜歡聊些家長里短,還得看顧孩子嘛,所以一般女人孩子同席。 當然,跟蘇向雪同席的就是廠里幾個領導的夫人,還有她最喜歡的章雪。 她們這桌臨著主桌,所以祁振站起來跟大家敬酒的時候,就有人開始變著花樣地夸祁振長得好,有禮貌,還熱心腸,畢竟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