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成為了代珣的“主人”，參照唐家歷代有鬼仆的家主，只要主人在旁，鬼仆也可以行走在陽光之下，斂去煞氣，不擾常人。

    打個略缺德的比方，代珣就像只脫韁烈狗，出門必會傷人，且人人都怕他，看見他就得遠(yuǎn)離。他想正常出去遛彎，就得給自己找個嘴套韁繩，再找個和善又強(qiáng)大的主人牽著。

    現(xiàn)在，主人有了，就是她唐之皎。

    但他怕唐之皎不牽他出去遛。

    所以，代珣把資產(chǎn)全送上，并找外人來吹噓自己多有本事，想說動唐之皎牽他的狗繩。

    唐之皎托腮沉思。

    言士霖的他手機(jī)屏幕亮了，他拿起來看完后，附加了一條：“代先生頗懂穿搭，動手能力也強(qiáng)，家政也不再話下……等會您留在這里吃頓午飯，代先生的廚藝合不合您的喜好，還得嘗過才知道。”

    唐之皎：“給我個考慮的時間。”

    “當(dāng)然，我會耐心等待您的答復(fù)。”言士霖表示理解。

    過后，他沏了茶，和唐之皎閑聊了起來。

    唐之皎問：“言律是代珣父母的朋友吧？”

    “青梅竹馬。”言士霖目露懷念，“確切說，我與存成同齡，婉清要小我們幾歲。有幾年沒見代珣了，他像婉清更多一些，我想存成應(yīng)該很高興，可惜他們沒能親眼看到他長大……”

    他回憶起了從前。

    他們?nèi)艘蚋改戈P(guān)系，自小就住在一個院子里，一起長大，一同經(jīng)歷了許多。謝存成從商，轟轟烈烈鬧了一場，代婉清要去做演員，又轟轟烈烈鬧一場。而言士霖，就是給伙伴們兜底的可靠存在。

    “只不過，存成和婉清是兩情相悅，我屬于一廂情愿。”言士霖自我調(diào)侃道，“但無論如何，他們倆在我心中，比我的家人都要親近。”

    謝存成跟代婉清順理成章的結(jié)婚，這之后，十年時間，代婉清重復(fù)著懷孕流產(chǎn)的折磨。

    “婉清自然流產(chǎn)了五次……二人都痛苦不堪，他們到處尋找著方法，科學(xué)的也好，民間的也罷，所有人都說，他們不會再有孩子了……”言士霖沉重嘆息，“成婚后的第十二年，婉清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身孕，她非常非常開心，甚至欣喜到抽泣。”

    “代珣出生時，存成四十五了，婉清也將近四十，無論是誰，他們都清楚，這個生下來的孩子，將是他們最后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代珣，這次，他們沒有中途就失去孩子，孩子出生了，夫婦二人視作珍寶，那一刻，孩子就是他們的全部。

    “可出生后第二周，孩子渾身抽搐，多器官衰竭。”

    查不出原因的病，就好像上天就是不許他們擁有孩子，這對恩愛的夫妻而言，幾乎是毀滅性打擊。

    “如果孩子活不下來，她也不活了。”言士霖說，“婉清當(dāng)時抱著孩子，跪在地上，哭的不成樣子……她就對我說，如果這個孩子留不住，她也去死，她愿意用性命換這個孩子活著。”

    她失去過太多次了，這個孩子既然已經(jīng)出生，她承受不了再次失去。

    言士霖垂下眼，整個會客廳寂靜無聲，連流動的空氣都默默地悲傷著。

    唐之皎開口：“代珣爸媽請陳元貞來起死回生時，你也在場？”

    “我是他們托付后事的好朋友。”言士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在。”

    那時，襁褓中的嬰兒渾身醬紫，像只干枯又發(fā)脹的茄子。這是孩子去世的第四天，但謝存成和代婉清已經(jīng)陷入了癲狂的悲傷中，哪怕言士霖一再強(qiáng)調(diào)，陳元貞履歷不干凈，陳元貞多半是個騙子，夫婦倆也還是聽從陳元貞的指示，布置了儀式。

    陳元貞說，他能請神降臨，完成凡人的心愿。

    言士霖想，也好，等儀式做完，騙局結(jié)束，夫婦倆就會清醒了。

    那時，他認(rèn)為自己是別墅里，唯一一個清醒的正常人。

    他看著陳元貞手中的書燃起紫色的火焰，孤獨(dú)又美麗，慢慢勾勒出整個法陣。

    他親眼看到陽臺外的天空由黑色慢慢變亮，紫紅色如同極光般飄進(jìn)法陣，團(tuán)懸在嬰兒的上方。

    他聞到了曠遠(yuǎn)的味道，從未聞到過的奇妙香味，幽蘭般充盈整座房子。這香氣他雖陌生，但卻仿佛在記憶深處，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他的血rou靈魂，知曉這個氣味。

    這是神降臨人間時，帶來的馥郁芳香。

    他們聽到了神的嘆息，很疲憊，就像剛從沉睡中蘇醒，溫柔又無奈地詢問他們，有什么心愿。

    言士霖看到他的朋友哭成一團(tuán)，仿佛已經(jīng)得到了神的救贖。

    他聽到代婉清說：“我要我的孩子活下去，壽命長久……”

    回應(yīng)她的是沉默。

    “只要他能活過來……”代婉清看著自己的孩子，喃喃道，“只要他能活過來，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謝存成崩潰了，那一刻，他比妻子還要絕望，他顫抖著嘴唇，滿臉淚水，手指指著天，發(fā)誓般說道：“你要救救我們的孩子啊，哪怕要我去死，要我謝家絕后，我都無怨無悔！拿我的命去換他，我愿意，我愿意啊！”

    唐之皎皺著眉，一臉嚴(yán)肅道：“……然后，那孩子就活了？”

    言士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先是紫光漸漸消失，夫婦倆哭倒在地，以為神拒絕了他們的愿望。

    可襁褓里的孩子卻動彈了一下，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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