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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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等謠言實在太離譜了,無憑無據,沒人肯信。 直到前一陣,他家那位庶女在自家宴會上被人刁難,問及此事時,她忽然就發了瘋。 說話語無倫次,顛來倒去,竟不小心將此事給坐實了! 嗬,這可好,被御史臺那群牛皮糖沾上,姬崇望是甩也甩不掉。 言官參他私德有虧,狀都告上太和殿了,皇帝怎么能不查呢,但當年之事已經找不到蛛絲馬跡,此事只能不了了之,然這并不代表姬崇望就清白了。 恰恰相反,那對孿生姐妹的存在就證實了他的罪孽,即便律法未能繼續追究他,國子監的學生也不會放過他。 姬府如今是門庭冷落,只怕再過不久,京都還有沒有姬崇望這號人還說不準。 身后目光如炬,盡是驚奇和打量,姬玉瑤倒是早已經習慣了,她將藥端到東邊院子,對南月說:“這是今日的藥量。” 因姬玉瑤要隨時根據霍顯的情況調整藥方,但姬家這位長女很有分寸,她知道避嫌,送藥這等子事,通常不會上手。 今日既然來,定是有其他要緊事。 南月識趣地沒有去接她手里的碗,而是讓開路。 姬玉瑤感激地福了福身,才推門進去。 霍顯抬了下眼,“姬小姐。” 姬玉瑤閣下藥盞,說:“大人身子健壯,比我預想得要恢復得好,只再服一陣子草藥將余毒逼出即可,我已將藥方寫給屏溪,屏溪懂些醫理,后續用量我也已交代給她,其余事便是尋常郎中也能做好,想也無需我再留。如此,靜塵師太臨終遺言,也算是完成了,我……只怕要離開了。” 霍顯拿過碗,湯匙在手里緩緩攪弄,卻沒有多問,只道:“多謝,當日承愿寺之事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 姬玉瑤搖頭,轉身時眉宇不經意蹙了起來。 她剛邁出兩步,又轉了回來,溫聲道:“霍大人,師太死前,這藥實則還沒試出最后的藥引,又因煉藥房被盡數燒毀,其間許多味名貴藥材本就罕見,實在難尋,我雖有幸逃過一劫,可也傷重難自愈,若單憑我一人之力,斷然無法趕在大人毒發身亡前煉得此藥,是新帝命人拷打了東廠的番子,得知此事后,他又派人去查探過承愿寺,他救了我,又竭盡所能助我煉藥,我方有所成。” 霍顯捏著湯匙的手停住,半響才問:“他身子可還好?” 姬玉瑤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轉身退了出去,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 春雨綿綿,路上行人卻熙來攘往。 塵埃落定后的皇城有一種新生的活力,姬玉瑤也仿佛是重新活過一樣。 碧梧如今又跟在她身邊,問:“姑娘是落了什么在宮里?” 姬玉瑤扭頭看她,卻作很淺一笑,搖頭說:“我想救一個人,只我醫術不精,不知能做到何種地步,但……問心無愧就好。” 她說罷,撩開簾子。 卻在那各色行人之間看到了一抹嫩黃色的熟悉面孔。 姬玉瑤怔了一下。 碧梧遲疑地探頭看去,只見對面的長街上,姬嫻與站在那里,她沒了平日里天真爛漫的模樣,更沒有遠遠朝姬玉瑤蹦跳揮手,而是端端正正,朝這里福了一禮。 雨落在她臉上,像是流了滿臉的淚。 碧梧喃喃:“小姐……” 姬玉瑤輕聲說:“她長大了。” …… 十年前,沈家囤積私兵一案終于在仲春將要結束時有了眉目,一時間高居談資榜首,霍顯也因此終于從那沸沸揚揚的爭論聲中暫退了下來。 卻依舊不得清靜。 這半個月,宣平侯已經是第三回 來了。 他負手站在榻前,嫌棄道:“你就這樣天天被銬在床頭,不知反抗?大男人該是頂天立地,真給霍家丟人!” 霍顯吐出葡萄皮,道:“丟什么人,我早就被逐出家譜了啊,再丟人也丟不到您宣平侯頭上,瞎cao什么心。” “那、那她也不能這般埋汰人的!”宣平侯胡須吹了起來,斥道:“這是什么意思,逼良為娼?!” “跟你有什么關系,堂堂侯爺,有事沒事就往我這前——鎮撫使面前吵吵嚷嚷,可有意思?有什么事兒想求我就快說,我又不笑話你。” 霍顯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氣得宣平侯一番話卡在嗓子,臉都憋紅了。 他就不信這豎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給個臺階不夠,還得求著他下才行。 可這倆父子哪個都不是服軟的人,沉默半響,宣平侯再一次氣哼哼地走了。 霍顯嗤了聲,像是心情舒暢地將兩條腿疊放在床上。 又抬頭瞥了眼天色,說:“她怎么還不來?” 霍顯雖要臥床靜養,但也需每日活動活動筋骨,傍晚春風涼爽,姬玉落便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松綁”,陪他四處走走。 可眼看時辰到了,卻不見人影。 南月道:“沈公子方才來了,正在前廳說話。” 聞言,霍顯皺眉,“他來干什么。” 沈青鯉打了個噴嚏,道:“你這般急著料理京都之事,是急著走了?為何這般著急?” 沈蘭心在旁,也好奇地看向姬玉落,“是打算回江南?” 姬玉落頷首,言簡意賅地說:“催雪樓易主突然,我擔心江南生事。” 沈青鯉道:“那霍顯呢?他愿意與你去?” 姬玉落斜眼看他,“他為何不愿意?” “……” 沈青鯉無言,也是,她都把人鎖在床頭了,若霍顯那廝真不愿意,打暈帶走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發生。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同情霍遮安了。 但同情之后,沈青鯉內心又是一陣狂喜,這恐怕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吧! 目送姬玉落離開,沈青鯉感慨道:“meimei,人活在世,還是與人為善好。” 說罷,卻無人應他。 他扭頭看去,只見沈蘭心往東邊小院看,看得都出神了。 沈青鯉道:“你不放心?要不要進去看看?” 沈蘭心回過神,搖頭說:“不用了,我只是為他高興。哥哥,他有如此結局,我比誰都開心。” 姬玉落回到小院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半輪明月高懸天邊。 剛走近,就見南月給她打了個手勢。 她眉梢輕提,才聽到屋里有人說話。 原以為又是宣平侯,仔細聽聽,才發覺是樓盼春。 只聽樓盼春說:“你父親已將族譜里添上你的名字,唉,我知曉你自幼就與他不親,可無論如何,你姓霍,身上流著霍家的血,霍琮將來只能走仕途,侯爺到底希望后繼有人,只你不開口,他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我倒覺得這不失為一條好路,往后你愿意庇護錦衣衛里的那些弟兄,借著霍二公子的名頭,總歸要省去許多麻煩。” 話音落地,是良久的沉默。 霍顯看了眼門外站立不動的影子,唇角下意識彎了彎,才說:“師父是想我留在霍家?” 他停了下,說:“只怕您得問問您那位寶貝徒弟了。” 樓盼春瞬間迷茫,與落兒有什么干系? 姬玉落聽了半響,方知樓盼春是來給宣平侯當說客的,不免垮下一張臉。 沈青鯉問她為何急著離開,還不是因為那煩人的宣平侯,從前不聞不問,如今上趕著要,隔三差五就“路過”此地,誰知道長此以往,霍顯會不會叫他說動。 未免夜長夢多,她只得早早離開。 姬玉落推開門,不顧樓盼春驚詫的臉色,道:“不給。” 樓盼春還沒問她為何出現在這兒,就先被她無厘頭的話弄得一陣迷糊,“什么?” 霍顯卻是換了個坐姿,拳頭抵在唇邊笑了下。 又掩人耳目地喝了口茶。 姬玉落看著樓盼春,說:“他是我從東鄉縣帶回來的,將來去哪兒只能我來定,宣平侯現在想要撿便宜,可得先過問我的意見。師父與侯爺有交情,勞煩替我轉達一句,人我不日就要帶走,他就別惦記了,也莫要再成日往這兒路過。” 說罷,姬玉落挑開簾子進了內室里頭。 樓盼春被她說得一愣一愣,也忘了她進的是內室,只心道這小徒兒怎的越發霸道,人又不是死物,哪有落到誰手里就是誰的的道理? 他還沒有想明白,霍顯就起身說:“南月,雨天路滑,送師父回去。” 于是樓盼春一臉茫然地被送了出去。 霍顯進到內室。 姬玉落正站在床頭,拎著被斷開的鐐銬,語氣不善道:“你——” 剛轉過身,就被霍顯攥著后半條鐵鏈猛地一扯,直撞進他胸膛。 下頷被捏住抬高,溫熱的唇就覆了下來。 唇齒交融,緊繃的身子也瞬間軟和下來。 自打東鄉縣后,姬玉落始終是不冷不熱的狀態,本就是少話的人,現在話更少了。 霍顯知道她在氣什么,他輕而易舉就能將她整個抱住,他低頭道:“這么久了,還生氣呢?” 姬玉落平復了下呼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霍顯覺得她這樣子太可愛了。 于是嗅著她,鼻尖蹭過她臉上的絨毛,將她蹭得左右躲閃往后仰。 他眼里浮出幾許討好的笑,“你饒了我吧。” 姬玉落忽覺手腕上一陣冰涼,低頭看霍顯將鐐銬另一端纏在了她手上。 他綿密的吻落了下來,只聽他低低地道:“姬玉落……” “我好愛你啊。”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