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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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人馬都困在山里,蕭騁等人占據了高地,底下的人上不去,若是再下幾日雨,山體滑坡嚴重,更是難打,但他沒料想朝廷還有另外的援軍,忙問:“哪里來的援軍?” 周白虎說:“我們少主說有就是有,管哪里的,反正是人能打就成,少主說了,讓我們痛快打!” 周白虎覺得喚小姐不夠有威懾力,自作主張將姬玉落稱作少主,緊接著,他又將宣平侯的沙盤打亂,重新排了一番,竟叫他排出個陣型來。 這是個最大程度四面包抄的陣型,他拍桌說:“打,就照這個打!” 宣平侯卻是怔住,周白虎排出的陣型,與他心中預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但與他心有靈犀的,必然不是這個土匪頭子。 他斂了斂神色,問:“此陣誰教你?” 周白虎被看穿,略略有些不高興,哼了哼道:“是有這么個人……是我們少主養的一個面首,你看,我們少主的面首尚且如此厲害,可見我們催雪樓能人倍出。欸,這不是趕巧么,他跟侯爺你一個姓呢,叫什么——霍顯,對,叫霍顯!” “啪嗒”一聲,宣平侯手里的棋子掉了,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帳外吹響了號角:“奇襲!敵方奇襲!” “cao!”周白虎拿槍就往外跑。 宣平侯拿著刀追了出去,拉住周白虎,大聲喊道:“你說他是你們少主養的面首?你們少主是男是女?” 周白虎吃一嘴沙,“呸”了聲,也大聲說:“廢話,我們少主自是女子——你別瞧不起女子,我們少主那可是長孫殿下親自挑的人,手把手教大的呢!” 自己人心生齟齬不要緊,但決不能讓外人看輕了去。 然宣平侯卻是松了口氣,而后神色漸漸凝重,霍顯又給自己找了個靠山。 他從前靠閹黨,靠昏君,如今倒好,靠出賣色相攀扯上江湖中人。 這面子里子他是都不打算要了。 宣平侯心里像是堵了口郁氣,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生出這么個混賬東西。 走神之際,一柄彎刀從他腿間掃過,宣平侯生生挨了刀,反手砍了那敵兵的人頭。 混賬玩意兒! 作者有話說: 此時霍顯抱著落落打了個噴嚏。 第106章 此次叛軍突襲, 襲的是大軍主帳,其目的在于宣平侯。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倘若沒有了領頭之人, 剩余大軍數量再龐大, 也只會變成群龍無首的蒼蠅。 可這是最危險的地方, 也是最難打的地方, 潛入主帳的兵挑選的是蕭騁手下最強的兵,將也是最強的將。 但蕭騁與宣平侯相識數十年, 太了解他在戰場上的能力,你或許能傷了他, 但要他命, 恐怕還差點火候! 蕭騁并不提倡這種冒進的打法,依他之見,該要迂回作戰,先甩掉這群尾巴, 攻進順德府再說, 可穆勒與之意見相悖。 他只說:“國公爺,你的謹慎只會成為他們拿捏住你的一把刀!” 蕭騁不言,他在太原府外確實錯過一次。 然這次他沒有料錯。 蕭騁立在高地往下看, 只見那山丘沒有火星,便知突襲失敗, 派去的精兵強將無人生還。 他閉了閉眼,心中忽然生出些許荒涼。 從在汝寧府開始, 一切都仿佛脫離他的掌控。 他沒有料到皇長孫尚在人世,也沒有料到會在汝寧府就發起戰爭, 原本爛泥一樣的朝廷, 忽然變得堅不可摧, 而京中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他一概不知,完全是閉眼在打仗! 然事已至此,早已無路可退。 蕭騁眼底的陰郁更甚。 他沒有怪罪穆勒,甚至沒說什么,在峭壁邊站了許久,徑直回去營帳,心中似有了一鼓作氣的主意,迅速召開將士商議策略。 穆勒很開心,他的主人終于有了正面迎敵的想法。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這夜突襲似乎惹惱了對面的敵人,商議至夜半時,帳外忽然一陣sao動。 蕭騁沒在敵營見到的火光近在眼前,開始時只山腰有零星一點火花,但秋日涼風拂過,火星子便四處飛濺,漸漸往高地蔓延,似有燎原之勢。 眾人面色都很難看,顯然瞧出這是放火燒山,引狼出洞的意思,他們正面迎敵的策略不得不被迫提前。 這是兩撥人馬的第二次對壘,雙方盡是休整完畢,戰鼓敲響,金戈鐵馬,勢如破竹! 廝殺聲回蕩,只覺腳下的土地都在顫動。 鮮血染紅了深秋的枯葉,順著山脊流至河里,洗滌了一整條溪流。 亡命之徒,個個都像將要餓死的惡狼,宣平侯四面包圍的陣型被一次次撕出裂縫,又被他當機立斷地補上,他瘸著腿坐鎮后方,卻好似在前線安了無數雙眼睛,能洞悉一切,還能根據瞬息萬變的局勢改變策略。 這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經驗! 他是老將,是浴血奮戰過的老將,霍家的榮耀從來都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宣平侯也不例外。 周白虎在這時終于肯承認他這土匪頭子確實差了點檔次,便也不再唧唧歪歪,領著弟兄全聽宣平侯的指揮,齊心協力,雖以寡敵眾,但竟也不落下乘,將士們的圈型在逐步往里推進縮小,試圖將獵物都逼至絕路,叫他們沒有還手的余地。 三天兩夜,雙方兵馬都到了精疲力竭之時,只看誰眨個眼,便會讓敵人有機可乘,是以無人膽敢懈怠。 局勢又一次僵持不下。 而就在這時,周白虎隱約感覺腳下的土地在晃動,他回頭,只見那揚著大雍旗幟的大批人馬正朝營帳狂奔。 樓盼春來了! 數萬兵馬,以排山倒海之勢朝敵軍撲去! 周白虎不認得樓盼春,只抱著□□頗為目瞪口呆。 發已全白的男人身上有著鋼鐵一樣沉穩的氣質和融入骨血的威勢,面對千軍萬馬,他舉刀一喝,猶如猛虎出山,一呼百應! 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矯捷身手,只見他手中的刀快如閃電,步法更是行云流水,踩著無數人頭直指敵方指揮車上的穆勒。 大手一揮,血珠在天邊劃出一道弧度。 他站在戰車上,眼底漫出一種冷酷的鋒銳,那種鋒銳像是能刺破喉嚨,穿透心臟。 那是大將的風范。 周白虎有那么一剎,甚至想給他跪下。 - 順德府城外的戰事正打得如日中天,皇城也沒有停下,新帝的登基大典辦得沸沸揚揚。 欽天監擇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九月廿二,碧空如洗。 新帝祭拜過太廟,禁軍出動,將皇城幾座城門圍了個水泄不通,百官林立于奉天殿外,謝宿白一身赤黑冕服,手捧玉璽,坐在特制的龍攆上,由內侍一步步抬上九十九層石階。 謝宿白垂首,皇冠珠簾擺動,在他無瑕的臉上落下幾道深深淺淺的陰影,他眼眸輕斂,聽這鼓樂齊鳴,鑼鼓喧天,唇邊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諷笑。 要說時移世易,順安帝的遺體才入土沒多久,皇宮此時的喧囂似乎就蓋過了彼時的哀默,這世上沒有誰的生死真的那般重要,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百官高呼萬歲,匍匐跪拜,跪的不過是這龍椅,是這玉璽,而非是某個人,也并非是他謝宿白。 但那又如何? 他終于是坐上了本該屬于父王的位置。 父王母妃教他立身之本,處事之道,教他何為君,何為臣,何為百姓,何為子民,為的不正是有朝一日的今天么? 而今他總算是把這顛倒的世道撥回了正途,他坐在這里,才是天理! 吳升在旁小聲提醒道:“皇上,該讓眾大臣平身了。” 謝宿白輕輕看過來,眼里的冷漠輕蔑未退,嚇得吳升一個激靈,匆忙將腦袋低下。 他本在九真廟那場變故時就被錦衣衛拿入詔獄,可許是那會兒事多,錦衣衛沒能顧得上他,便久未處置,吳升只能說自己命好,正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新帝瞧上,留下做了貼身內侍,峰回路轉,竟是保下了腦袋,官兒也沒丟。 他可不能再得罪新帝。 可新帝同先帝不同,先帝是個蠢貨好忽悠的,新帝卻心思深沉,尤難揣摩。 吳升伺候了他幾日,便常常被他眼里來不及收回的冷霜刺到,但你再仔細看,又會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可那瞬間太可怖,就像是刀尖擦過側頸,命懸一線。 他需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心行走御前,不似從前隨意了。 這會兒,謝宿白請了百官平身,命光祿寺移宮擺膳,筵席開始。 按理說,先帝剛駕崩不久,不該如此鋪張浪費,即便是新帝登基,也該低調行事,然而今日這場登基大典可謂隆重奢侈,是先帝看了都要氣活的程度。 但這全是內閣的意思。 前方在打仗,皇位空置已有些時日,早就令大雍江山搖搖欲墜,沒有皇帝,城就是空城,民心不定,內憂外患,簡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大擺筵席,不僅能平定民心,更能穩定軍心。 謝宿白很配合,在席上坐足了一個時辰,但一整日的登基大典已經讓他身體透支了,面容難掩疲憊,閣老見他身體不適,只怕這個新皇帝又出個什么好歹,忙招呼他回宮歇息。 傲枝給他披上了毯子。 才不過是深秋,他便又開始畏寒了。 謝宿白不住重華殿,而是住在太和殿旁的乾安宮,這才是歷來皇帝居住的正經宮殿。 宮里已經煨好了藥,就等謝宿白回來喝。 銀妝等小丫頭動作麻利,這些都是平日做習慣的事。 可吳升看不習慣,每回見謝宿白眼都不眨喝下一大碗藥,他都苦得直皺眉。 每日藥湯當飯吃,他都覺得新帝這身子撐不過一兩年,甚至撐不過來年的春天…… 思及此,吳升忙給自己招呼了一巴掌,呸呸呸! 吳升正胡思亂想著,殿外倏地傳來一陣吵嚷,是沈青鯉來了。這位沈公子與皇上私交匪淺,每回都不予通報便直往內殿闖,這會兒又被小太監攔在殿門外。 謝宿白眼一瞥,握著玉勺說:“讓他進來,以后無需攔他,蘭序有輕重,沒有急事不會亂闖。” 吳升心說可不是這樣的,但嘴里還是忙讓前殿放行。 沈青鯉火急火燎掀了簾子,把吳升撞得踉蹌兩步,禮都沒行,只聽他說:“趙庸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