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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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在晚上哦。 第25章 這夜, 姬玉落前腳剛走,后腳皇宮的禁軍和錦衣衛(wèi)就撤走了大半,緣由無他, 錦衣衛(wèi)揪出了行刺之人, 此人正是內(nèi)官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鐘扶。 鐘扶被抓時還在夢里, 此時正著一身牙白睡袍, 披頭散發(fā)地叫罵著:“翻天了,你們這是要翻天了!這是皇宮, 這是禁中!你們竟敢在宮里隨意拿人,我乃皇上親封的內(nèi)官監(jiān)正四品掌印, 你們膽敢如此行事, 簡直放肆,我要見皇上,我要參錦衣衛(wèi)!” 籬陽奉命拿人,佩刀跟在隊伍末尾。 他今夜本同主子換守重華殿, 才剛上職沒多久, 就聽說刺客拿下了,可這行刺案籬陽亦是全程跟進,沒察覺此事與鐘扶有什么關系, 再者說這位鐘公公細皮嫩rou,不像是刺客。 籬陽問一旁的南月, “真是鐘扶?可是查到什么證據(jù)了?” 南月道:“主子說是,那就是了。” 籬陽頓時便明白, 那就是沒證據(jù)也要捏造證據(jù)的意思了。也對,差事落在錦衣衛(wèi)頭上, 這么多日都沒查出始末, 可總有人要為這樁案子負責, 否則拿什么同皇上交差。 但偌大皇宮,霍顯偏選了鐘扶當這個倒霉蛋,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宮中十二監(jiān)中以司禮監(jiān)為首,雖各監(jiān)都設有四品掌印,但掌印和掌印也大不相同,如內(nèi)官監(jiān)的鐘扶就比不得司禮監(jiān)的趙庸。 可被壓久了,總有人要不服。 都是沒根的玩意兒,誰比誰高貴呢。 何況今上不愛親近趙庸,這鐘扶又格外嘴甜,得了幾分青睞便找不著北了,連霍顯的小話也敢拿到皇上跟前編排。 南月模仿自家主子說話,他輕飄飄掀了一下眼簾,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帶著幾分嘲諷,說:“哦,那就鐘扶吧,他太吵了,怪討人厭的。” 南月將霍顯的語氣學了八分像,說罷連籬陽也笑起來。 前方錦衣衛(wèi)將鐘扶轉(zhuǎn)押進天牢,籬陽要去向霍顯匯報情況。霍顯在重華殿,將鐘扶行刺的“證據(jù)”添油加醋給順安帝描述了一遍,聽殿內(nèi)帝王怒而砸杯,籬陽就知道主子要出來了。 果不其然,不多久,霍顯撩簾出來。 籬陽一路跟著進了值房,看他換上了常服,問道:“皇上跟前不用守了嗎?” 霍顯系著腰帶,速度極快,像是趕著走。他點了下頭,道:“都撤了吧,近來辛苦了,你帶兄弟們?nèi)シ毙情w吃點好的,記我賬上。” 他說罷拍了拍籬陽的肩,作勢要走,籬陽忙跟了兩步,將手里一沓卷宗抽了兩頁紙出來,“主子,這是您讓查的關于夫人的事兒。” 霍顯匆忙的腳步一頓,回頭瞥了眼。 兩頁紙,實在寒磣。 籬陽摸了摸鼻尖,道:“……全在這兒了,夫人過去生活簡單,又鮮少出門走動,所識之人也不過寥寥,經(jīng)屬下查,確實沒有什么不對勁的。” 霍顯伸手接過,將刀擱下,順勢坐在桌角上。 籬陽道:“三年前她一直住在姬府,姬夫人不喜歡她,幾乎沒帶她出門走動過,后來又發(fā)生了些齟齬,夫人便搬去了承愿寺,日日都只是誦經(jīng)念佛,與帶發(fā)修行無異了,寺里的僧人都說姬家長女是個安靜性子,待人和善但不愛說話,平日與她相處最多的便是靜塵師太。靜塵師太倒是與她投緣,雖未讓她剃發(fā)拜師,卻拿她當徒弟教,故而那些僧人說她平日多是獨自在書樓里翻看醫(yī)書,也不做別的。” 兩頁紙,霍顯一眼就望到底了。 他幾乎能從這寥寥幾行字里勾勒出一個溫婉恬靜,安分守禮的閨中女子形象,這與當初南月所查幾乎無異。 可一個尋常女子,怎會有功夫在身?誰教她的,她又究竟有幾斤幾兩,這些卷宗里通通未有提及。 錦衣衛(wèi)的偵查能力他是信得過的,漏掉的這些,要么是有心人刻意隱去,要么是他弄錯了。 籬陽遲疑道:“主子,既然靜塵師太與夫人相熟,您若有別的懷疑,要不……向師太詢問一二?” 霍顯輕頓,沉默片刻,道:“師太不問俗事已久,不必叨擾。” 籬陽垂頭應是,便也不再多言了。 霍顯低眸,盯著那紙上跳躍的墨字,目光霎時變得有些鋒銳,須臾后起身走了。 南月進來匆匆捎上他的刀,也跟著跑了。 - 霍宅主院。 碧梧近來日子過得很愜意,她原對小姐嫁入霍家惴惴不安,但進來之后才愈發(fā)覺得好,那可怖的霍大人從未在此留宿,無需惶恐,這日子比之之前清湯寡水受凍挨餓還要提防夫人抽風打罵,簡直是神仙。 且伺候在主院的丫鬟仆婦態(tài)度可親可敬,廚房的幾個主事嬤嬤也甚是和藹,因出嫁前一陣小姐吃糕點吃得勤,碧梧便也同嬤嬤學著做了 糖霜方糕出爐了。 紅霜從小徑匆匆穿過,被碧梧叫住:“欸!紅霜jiejie,正巧,你將這糕點端給小姐,我去廚房看看柴火熄沒熄,可莫要著了。” 紅霜忙應下,提著食盒疾步而行。 她推門進了內(nèi)室,姬玉落已卸下釵環(huán),長發(fā)披肩地坐在妝奩前,盯著鏡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紅霜走上前,道:“小姐,聽說宮里捉了刺客,禁軍和錦衣衛(wèi)都已經(jīng)撤了。” 姬玉落驚訝:“捉了刺客?什么人?” 紅霜道:“好像是個內(nèi)侍。” 姬玉落從宮里出來就在想這事了,霍顯定是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才會有意試探,既然已經(jīng)察覺到不對,今夜在宮中他大可直接將她拿下。 錦衣衛(wèi)嘛,最擅長刑訊逼供。 她又姓姬,真要查出個好歹來,姬崇望莫說頭頂?shù)臑跫喢绷耍褪悄穷w頭顱也得丟掉,而霍顯雖娶了她,但憑他的本事,把自己摘清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他不僅放他走,還憑空捏造了一個人為她“頂罪”,這是為什么? 姬玉落抬目看向銅鏡,雪作的眉宇輕蹙了一下,像是在問鏡中人:他打什么歪主意? 正這時,房門被人急轟轟推開,碧梧步子都亂了,她小跑上前,道:“小姐!姑爺、姑爺回府了,說是今夜要宿在主院,嬤嬤已經(jīng)去準備被褥了!” 話音堪落,劉嬤嬤就已經(jīng)抱著被褥進來了,她后頭跟著慢悠悠走來的霍顯,內(nèi)室里忽然熱鬧起來。 姬玉落緊跟著起身,警惕地瞥了眼劉嬤嬤鋪床的動作。 紅霜和碧梧都面露驚色。 紅霜是驚嚇,她在思忖如何替小姐避開今夜這樁麻煩事,碧梧則是驚喜,她一直擔心著小姐未同姑爺圓房,將來夫妻之間留有罅隙,圓了房,那才是真夫妻,才是這宅子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呀。 于是碧梧與紅霜心思各異地退了出去。 劉嬤嬤鋪好床褥,也恭恭敬敬退下。 窗牖開了半扇,涼風吹著紅燭,墻上燭影搖曳晃動,像個張牙舞爪的幽靈。 四目相對,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誰先敗下陣來誰就輸了。 姬玉落神經(jīng)緊繃,已經(jīng)做好應對他質(zhì)問、甚至迎接好他出手的準備,可就在這僵滯的瞬間,對面的男人忽然笑了。 他揉著后頸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走過來張開手,道:“宮里委實沒有家里舒坦,讓人備水,我要沐浴。” 姬玉落微怔,看著他這個姿勢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霍顯提了提眉宇,催促道:“愣著作甚,寬衣不會?” 姬玉落猶疑一瞬,謹慎地走過去,目光從霍顯那張明明暗暗的臉上落在他腰間的鞶帶上,這不是他平日用的鸞帶,但也用金線壓了花紋,正中鑲著顆水頭很好的珠玉。 她盯著這鞶帶,眼里不自覺露出郁色。 霍顯眼里笑意更甚,在姬玉落要抬指的瞬間,先一步捏住她的手,低頭看她,道:“夫人不會啊,無妨,我教你啊。” 姬玉落抬眸,苦悶道:“夫君這鞶帶委實有些難解,我去叫丫鬟來。” 她兩邊唇角又彎出了一抹溫溫淺淺的弧度,霍顯盯了一眼,也勾唇說:“以后日子還長呢,總不能回回喊人來,這事簡單,只要夫人肯學。” 霍顯拉著她的手摸到自己腰間,手把手教的同時,摸了摸她掌心和指腹的地方。 沒有習武之人易生的繭子,柔軟平滑,和一般女子無異。 霍顯眼眸微落,但這也未必就能說明什么,她興許只是不用刀劍那樣的重型兵器罷了。 霍顯視線下移,落在女子那雙銀白的繡鞋上。 練習輕功之人,常年需要足尖發(fā)力,腳趾,尤其是拇指指腹是一定會生繭的。 鞶帶落地,衣袍也松開了,露出里頭白色的單衣。 這時丫鬟也放好了水,霍顯正要開口時,紅霜端著碗黑漆漆的湯藥叩門而進,她道:“小姐,您風寒未愈,該喝藥了。” 姬玉落與紅霜對視一眼,隨即捂唇咳嗽兩聲,往后退了一步道:“夫君先行沐浴吧,我身子抱恙,今夜睡在外間榻上,以免過了病氣給夫君。” 霍顯提眼看她:“風寒?” 姬玉落頷首,道:“許是適才進宮回府的路上吹了風,有些頭暈胸悶,所以——” “無妨。”霍顯表情誠懇,“為人夫君,又怎能因夫人患了個小小的風寒便分榻而眠,夫人當心歇下。” 他說罷,從紅霜手里接過藥,看著姬玉落喝下才去湢室用水。 眼看門簾落下,紅霜才著急忙慌上前,壓低嗓音道:“小姐,他這是想做什么?” 姬玉落眉頭緊鎖,只覺得喉頭發(fā)苦。 見她不言,紅霜比她著急,“小姐,趁還來得及,咱們走吧!” 真出個好歹,她只能提頭去見主上了! 姬玉落卻是輕飄飄看她一眼,又望向窗外,“你覺得現(xiàn)在走得了嗎?” 紅霜毛發(fā)都要炸起來了,“那——” 姬玉落將她往下拉了拉,示意紅霜靠過來,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紅霜面色平緩了些,匆匆就走了。 炭火燒著,可寒風還在往里吹,將熱乎氣都吹沒了。 姬玉落聽著湢室的潺潺水聲,深呼吸,又緩緩吐氣,平復了心緒,踩著地上那礙人眼的鞶帶踱步到窗前,闔上窗時,湢室里的動靜也輕了。 “嘩啦”一聲,門簾被挑開。 姬玉落回頭看時,霍顯已經(jīng)踩著一地水漬出來了。 他著一身單薄的紫色長衫,松松垮垮的,沒有往日錦衣佩刀時看起來那樣鋒利,更像是個風月里的貴公子。 姬玉落想,坊間傳聞霍顯愛美人,想必他夜里邁進西院時,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霍顯先是瞥向榻邊,見沒人才把視線轉(zhuǎn)了過來,像是才看到窗邊的她,很好心地問:“站在窗邊不冷嗎?”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徑直走向床榻坐下,拍了拍一旁空著的位置,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