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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那就好。」安志媛略尷尬地摩挲鼻子。 忽地她兩眼如炬掃向一老一少,開始質(zhì)問,「咱們家里總共就兩根毛筆,為什麼兩根毛筆現(xiàn)在在地上滾?還都沾飽墨汁?爺爺帶著小禾一大清早練習寫字嗎?好勤奮啊,是說字都寫在哪兒了?」 一老一少很快對望了眼,頭搖得像博浪鼓,同聲否認—— 「呵呵呵,沒寫沒寫,哪兒都沒寫。」 「呵呵呵,爺爺說沒寫,小爺我當然就沒寫。」 魏小禾兩眼一溜,機靈道:「我娘在灶房忙著備早飯是吧?咱去幫忙打下手,小爺去也!」身影好快,眨眼已飛奔出去。 安老爹連忙跳起來,還不忘把兩根毛筆拾起,拍拍屁股憨笑。「早飯快備好了,那、那咱去等吃,爺爺去也!」往門口跑跑跑。 方才瞥見地上兩根「兇器」,安志媛用膝蓋想也知道發(fā)生何事。 她去灶房燒熱水時,小禾還窩在臨窗的圈背竹椅上呼呼大睡,老人家就趁這時候溜進來探看,一老一少也不知是臨時興起還是早有蓄謀,趁著榻上的人未醒,拿筆沾墨就想往人家臉上作畫吧…… 無聲嘆了口氣,她轉回視線,見玉面險些被畫成大花臉的美男墨睫微顫,眼皮正徐徐欲掀。 「我替我家爺爺和小禾弟弟跟公子賠不是了,他們就是愛鬧,沒有惡意的。」她略緊張地再摩挲鼻子,問道:「公子剛才清醒時,爺爺和小禾是不是恰好圍著你,正要對你唔……下筆?」 殺手的體質(zhì)天生異於常人,加上後天刻意鍛鏈,已練得百毒不侵,但到底是血rou之軀,這一次暗殺對象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用毒高手,他所中之劇毒雖無法令他致命,卻仍需時間在體內(nèi)慢慢消解。 昨夜他拖著漸漸僵化的身軀避進這一戶民家,本打算在角落窩一窩,確信自身挨到天明必然無事,未料清醒時人是臥在暖榻上,一老一少兩顆腦袋瓜就擠在他正上方,黑乎乎的東西直接朝他而來。 他本能出手,一抓一個準兒,直到剛才這姑娘提及了,他才明白過來,那「黑乎乎的東西」其實是兩根沾飽墨汁的毛筆。 「……為什麼?」 那聲音不太符合年輕男子,竟比她以為的還要低沉,安志媛先是一愣,見他眼皮子真掀開,四目相交間她陡然回神。 「呃……什麼為什麼?」耳朵竟覺有些熱,她下意識抓了抓。 殺手嗅到那甘香、聽到那清脆嗓音,此時終於看到她了。 正眼對視,將眼前這個俯視他的姑娘看個一清二楚。 臉蛋小小的,雙頰膨膨的,眉毛細細的,眸子圓圓的,鼻頭翹翹的,嘴巴紅紅的,下巴潤潤的…… 殺手的腦海中生不出什麼高明繁復的形容,反正見山就是山。 姑娘的模樣落入他眼底就是普普通通的長相,既不頂美也不算丑陋,眉目也許算得上清秀,只是眨動雙眸時,瞳心彷佛漾著光,好怪,那嘴角似翹著又好像沒有,似笑非笑中有股惑人的力道…… 真的好怪。 「為什麼他們要下筆……暗算?」邊問,他緩緩氣兒撐身坐起。 「暗算?」安志媛隨即想通,不禁露齒笑開。「當然要暗算啊,趁你睡大覺,拿毛筆往你臉上畫只大烏龜再畫一坨屎,畫成大花臉,我上回太累睡得太熟,醒來臉上都有落腮胡了,額頭還被寫了山大王的『王』字,我家爺爺專愛干這種事,他覺得好玩,就為了開心啊,還能為什麼?」 殺手眉心微乎其微一擰,對於這其中樂趣似乎仍不明白。 靜了兩息,他欲啟唇再言,那一道墨色身影大剌剌窩在臨窗的竹制圈椅上,翹起二郎腿晃啊晃的,正譏笑般望來。 那個人與他生得一模一樣,但表情不同,他學不來對方那樣的笑。 那個人也許是他,也許不是,也許是一抹幻化成他模樣的精魂,也許是他神識凌亂中的一記裂痕,但不管是與不是,只有他能瞧見「他」,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波動。 而此際,那個「他」在笑話他,笑他連最簡單的玩笑都無法理解,笑話他的有病、他的不正常。 安志媛見他突然垂下臉,像在躲避誰的目光,她朝半敞的窗子那兒瞥了眼,并未瞧見任何異狀,靜了會兒,她忍不住問—— 「公子是不是遭壞人欺負?你、你是逃出來的嗎?昨晚我有先查看你的頭部、四肢和軀干,幸好沒有外傷,但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哪里感到不適,例如那個嗯……個人較為私密的部位之類的……」 她見他垂首,此時又見他緩緩抬頭,神態(tài)迷惑,顯然聽不懂她的提問。 跟古代人說話,且還是個年輕男子,聊的還是這般話題,她真的是……欸,好難啊! 乾脆來個兩拳一握,腦袋瓜一甩,跟他挑明算了。 「這位公子,你昏死在我家廚房……呃,灶房,然後昨晚看你那模樣很明顯是嗑藥嗑多了,我是說你很可能被下藥,可能是迷藥也可能是毒藥,反正我沒搞懂啦,我們小溪村雖距離官道不遠,但要進城請大夫還是得花上大半天,況且昨天都那麼晚了,城門早就關起,要幫你請大夫也沒辦法,而鄰村是有一位大夫,但聽說那位大夫正四處義診中,如今也不知落腳何處—— 「想說就盡人事聽天命,還好你是個有福氣的,睡了一覺就自己撐過來,然後……然後我家爺爺和小弟圍著你、試圖捉弄你,你剛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被人圍著肯定嚇到了吧?我想很可能你……你把他們錯認成欺負你的人,才會一下子暴沖下狠手,那我也……我也對不起得很,很過意不去啊,把你弄得那麼疼,實在有夠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