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天空湛藍，云很低，像一團團棉花糖，陽光斜斜照過來暖融融的。

    沈輕白還未出門診大廳，一眼便看見站在廣場中央的鐘廷曄，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就算他就單站在哪里，依舊是那么奪目耀眼。

    她收斂思緒，加快腳步朝他走近：“不好意思，我是要回家一趟，怕你獨自上樓面對我爸媽會尬尷，所以你要不還是——”

    “好，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一起過來。”鐘廷曄見她穿的還是昨□□服，明白她后面要說的話。

    “……”

    沈輕白微愣，心想，我不是要你送我回家，是單純想要你回自己家，但看著男人眼里的執著，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那謝謝啊。”

    轎車到福慧安家園，沈輕白解開安全帶：“你在這等我吧，我上樓收拾點東西很快就下來。”

    鐘廷曄修長的手指“啪嗒”解開安全帶，覷看一眼：“我陪你。”

    沈輕白：“……”

    算了，人家把你送到家門口，卻把他丟在車上確實也不禮貌，上樓就上樓吧，家里雖然小點，但也算干凈。

    出了電梯，沈輕白掏鑰匙開門，還特意說了下：“我家有點小，你別介意。”

    鐘廷曄淡聲道：“不會。”

    她把鑰匙和包包隨意放在玄關鞋柜子上，習慣性想甩掉腳上高跟鞋，突然想到后面跟著的人，又彎下腰慢條斯理脫下放進鞋柜，轉身時，見他還站在門口，遲疑道：“你…不進來嗎？”

    莫非嫌棄她家小，三房一廳128平接待他。

    應該，大概還可以吧。

    鐘廷曄垂眸瞅了眼腳上皮鞋，緩聲：“穿鞋進去不太好。”

    “害，沒事。”沈輕白松了口氣，不是嫌棄她家小就行：“我家沒男士拖鞋，你進屋隨便坐，我先去換身衣服。”

    這話倒不假，馬女士趕上超市拖鞋搞活動，買二送一，一口氣提了六雙回來，還全是女士鞋，導致老沈同志再不愿意也得穿上。

    理由很簡單，他腳碼40，擠擠還是可以的，畢竟馬女士挑的都是最大號。

    鐘廷曄點頭：“好。”

    客廳里充斥著nongnong的書香氣息，隨處可見的宣紙筆墨，沙發墻上那幅《全靠自己》的字畫極為醒目，兩側立著原木色書柜，里面除了書，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獎杯，看名字全是沈東華。

    鐘廷曄站在書柜旁，目光掃到一張沈輕白高舉著獎杯開懷大笑的照片，仔細瞧還能看清獎杯上刻著《少年組設計大賽第一名》，照片上女孩大概十歲，扎著丸子頭，跟當年見她的模樣相差不大，臉頰上的嬰兒肥消退不少，五官看著越發清秀。

    她看著鏡頭，時隔多年，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像隔著照片在與他對視。

    “鐘…廷曄。”沈輕白私底下還是叫不出“阿曄”兩字。

    清亮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回頭一看，女孩已換上平日穿的衣服，臉頰掛著水珠，發梢處幾縷頭發濕噠噠貼在她纖細的脖頸上，看樣子是剛洗完澡。

    “我好了。”沈輕白手上拎著一個雙肩包，朝他走近。

    鐘廷曄睡下眸，緩緩伸手：“給我吧。”

    “哦，謝謝。”沈輕白猶豫片刻，才把包遞到他手上。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單元樓。

    沈輕白盯著鐘廷曄那抹高挺的背影，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360度無死角，就連拿包的動作都那么好看。

    恍惚間，她想這男人要以霸總形象去接自己女兒放學，估計會迷倒不少女家長吧。

    畢竟上點年紀的男人，既帥又有魅力。

    “小白。”

    沈輕白腳步微頓，聞聲看去，只見王嬸拉著好幾個阿姨朝他們走來，眼里的八卦藏都藏不住。

    她急速往前跨了兩步，手疾眼快拉過鐘廷曄空著的手，并與他十指相扣，緊緊握在一起，嘴角揚起一抹笑：“王嬸好，劉姨好，李姨好。”

    “哎哎好，小白又變漂亮了。”幾人視線不約而同落在她和鐘廷曄身上。

    “你媽身體沒事吧？”王嬸開口道。

    “還在檢查呢，醫生說問題不大，謝謝你們的關心。”

    沈輕白笑著朝幾人點點頭，拉著鐘廷曄就要往外走，還未轉身，便聽王嬸問：“小白，這位就是你上次說的男朋友呀？模樣長得蠻好嘛，這下你媽得高興壞了。”

    話題引到鐘廷曄身上，三人再無顧忌，大大方方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前幾天就聽馬茹維急匆匆說小白找到對象，對方家還是做生意的。

    她們就私下猜測，男方不是長相不好，就是年紀大，看上小白的樣貌了。

    今天看到鐘廷曄本人，著實被驚訝到。

    這男人不光長相身高，還是氣質都挑不出毛病。

    “是啊，你們別說小茹安排的相親還真有用，瞧瞧，小白這不找到對象了嗎？”

    “這感情好，等你媽出院，也找她幫我閨女安排安排。”

    “那可能要讓你們失望嘍，相親里可沒有這么優秀的。”沈輕白視線在幾人臉上掃過，俏皮一笑：“男朋友是我自己找的，跟相親可沒關系。”

    三人面面相覷相互看了眼，眼里都染上驚訝。

    站在一旁的鐘廷曄每次見她這副模樣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嘴角笑意轉瞬即逝，確實覺得可愛。

    沈輕白笑呵呵著看向其中一人：“劉姨，還是要你家麗麗自己找吧，沒準像我一樣還能遇到個優秀的，相親可不靠譜。”

    三人：“……”

    這模樣挺驕傲。

    ·

    車廂上，沈輕白透過車窗看見王嬸幾人還真跟出來了，三人伸手不停比劃著，估計在討論鐘廷曄身份的事。

    她彎唇懶懶靠在椅背上，把車窗打開一條縫，清涼的秋風從臉頰拂過，仿佛空氣中都帶著一絲愉悅。

    估計以后都不會聽到她們提相親的事了。

    “她們經常笑話你？”鐘廷曄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沈輕白思緒從車窗外收回，輕嘆口氣：“也不是經常，就碰到總會問上兩句，反正我也習慣了，這幾年不是去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

    鐘廷曄皺眉：“你很著急找男朋友？”

    “不是我！是我媽！”沈輕白說到這事就忍不住吐槽：“從我工作后，她就不斷給我安排相親，起初我也反抗過，但每次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就放棄了，其實我也搞不懂她為什么非要我找對象。”

    她低頭摳著指甲，撇嘴道：“估計她是覺得我不夠優秀，怕我嫁不掉，所以要提前防患于未然。”

    鐘廷曄轉過臉：“你很好。”

    沈輕白錯愕偏頭，對上他神色認真的黑眸，又不自在地別開臉。

    這話朋友也說過，當時認為是在安慰她而已。

    經他這么一說，就像老師給你頒發優秀獎的同時還給你了一包糖，還未嘗，就先聞到了甜味。

    “那你眼光很獨特。”

    沈輕白扭頭看向窗外，輕笑：“能發現我的好。”

    到了住院部，鐘廷曄又讓人送來不少進口水果和營養品。

    每次見他這么土豪的行為，沈輕白都懷疑自己沒睡醒。

    母親客套的跟他閑聊著，而他也頗有耐心回答，只是不斷傳來的震動聲，顯得有些突兀。

    當他再次按掉后，馬茹維直接開口：“小鐘，你先去忙吧，我現在能吃能睡，不用你們陪著。”

    她推了把沈輕白：“你也真是，小鐘工作這么忙就不要他跑來跑去，我又不是殘廢到不能動，再說不還有你爸嗎。”

    沈東華接過話：“對有我呢，小鐘你工作要緊，別耽誤了。”

    沈輕白與馬茹維忽地轉頭看他。

    仿佛對他毫無征兆地改口有些不敢置信。

    確實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處理，鐘廷曄也沒在推辭：“好，阿姨和叔叔多注意休息。”

    沈輕白送完鐘廷曄回來，剛要推門就聽到馬女士的夸贊：“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歡，禮貌又懂事，看著也沉穩，閨女遇到他，我是一百個放心。”

    “嗯，看著話不多，私底下卻做了不少事。”沈東華把白天聽到的話說了出來：“從病房到主治醫生，都是他找人辦的，這事上都沒讓我們cao過心，就你早上見到的那個盧主任早退休了，也是這孩子專門請過來的，就是想把你手術風險降到最低，提高成功率。”

    馬茹維詫異：“難怪我看大家都挺尊重他，原來是這樣，那這孩子真有心了。”

    她牽過沈東華的手，輕笑一聲：“老沈，以后閨女就算不在我們身邊，也不用擔心沒人照顧了，小鐘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沈東華自豪道：“我閨□□秀著呢，就你擔心她嫁不出去，老給她安排相親，還好閨女心大，不在這事上跟你鬧脾氣。”

    馬茹維笑：“她性子跟平常女孩不一樣，做事也毛毛躁躁，冒冒失失，我這當媽的不cao心怎么行，萬一遇見個不好的，她吃虧我可心疼。”

    “你呀，就是嘴硬心軟。”沈東華輕捏著她的手。

    沈輕白默默從門把上收回手，轉身倚靠著墻壁，仰頭望著走廊上的白熾燈發呆。

    她知道自己身上一堆缺點，除了工作上做到不出錯外，好像做什么事都丟三落四，不是她做不好，而是不想循規蹈矩過一輩子。

    人生苦短，總要讓自己活得隨心所欲些。

    而鐘廷曄卻與她截然相反，不管做什么事僅僅有條不說，好像他在長輩面前總是禮貌又謙卑，真的很討人長輩喜歡。

    ·

    母親手術原本安排在下周一，可昨天晚上活檢結果出來顯示癌細胞并沒擴散，盧主任說盡早做手術切除，對病人身體后期恢復好，時間一下子提前到了這周三。

    沈輕白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跟學校請好了假，而老沈同志恰好碰上有領導過來視察，他一時趕不過來。

    從8點34分手術室門關上，沈輕白就緊握著手機，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等待。

    而在這等待的時間里，內心的煎熬和恐懼被逐漸放大，醫生雖然說手術風險不大，可她在簽手術同意書時，手竟然在發抖。

    那一刻，她明白生命是如此脆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半小時后，萬籟俱寂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道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沈輕白稍稍偏頭，便看到風塵仆仆趕過來的鐘廷曄。

    他站在她面前停了一秒，轉身落座旁邊空位上：“你還好嗎？”

    尋常的安慰，但聽到的一瞬，沈輕白緊繃的情緒似乎得到了緩解，心也隨之安定下來。

    “你不是在出差？”沈輕白偏頭看他。

    “盧主任昨天跟我細說了病情。”鐘廷曄卻說。

    沈輕白神色微愣，似乎明白他今天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我媽所有檢查報告你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