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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135節

    送去內閣正能名正言順地被姓梁的攔下, 當她那么好騙。

    商音深吸一口氣,打算胡攪蠻纏:“所以,你今日是鐵了心要阻我去路了?”

    右侍郎快給她跪下了,“公主殿下,您就別讓卑職為難了……”

    商音:“你!——”

    “唉,算了算了。”隋策不在,一旁的付臨野只得臨時充當起和事佬的角色,適時上前打圓場,“嫂子,他不過就是個傳話的,您朝他發火也沒用。咱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想想別的辦法……”

    難得有人替自己說話,那侍郎忙不迭點頭如搗蒜,被公主一眼橫得不敢再動彈。

    商音先是看看這個只會車轱轆的倒霉蛋,又看看邊上拉架的自己人,一時煩躁得不知怎么是好,沖對方狠狠地火冒三丈:“哼!”

    提起裙子轉身出去了。

    無論如何,這該走的流程怕是躲不過。隋日知揣著兩袖在衙門口皺著眉頭沉吟,左思右想沒有更好的門路。

    “既這么著,我就先回去寫呈文吧,好歹為官幾十載,朝里還是有那么一兩個信得過的人脈,屆時我找他們幫幫忙,探監應該不成問題。”

    重華公主抱著雙臂在邊上直嘆氣搖頭,“爹啊,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這時候人家對你是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急著撇清關系,怎么可能還應允替你奔忙,即便嘴上答應了,私下也不敢真幫,你怎么就這么天真呢。”

    “……”

    隋日知先是給她那聲爹叫得滿心感慨,緊接著又被后面的一席話訓得無言以對,一時五味雜陳。

    商音沒工夫理會他復雜的情緒,手指難以安定地不住敲擊著胳膊,自言自語,“能不能用別的法子糊弄過去……比如偽造一份?”

    付臨野有些擔憂看向公主殿下,只覺得她的念頭越發危險了。

    一行人面面相覷,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粒石子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商音腳尖。

    她不解地抬起頭,四下里片刻環視,很輕易地就發現了站在宮墻后面,玉色圓領襕衫的年輕文官。

    方靈均依舊是那副清潤溫厚的模樣,帶著點將行壞事的小心翼翼,既謹慎又顧忌地打量左右,而后斂袖朝她輕輕招了招手。

    “小方大人?”

    商音小跑上前去。

    付臨野一看,老情人見面這還了得!出于對兄弟的維護,立刻也棒槌似的緊隨其后。

    “你在這作甚么?”她問。

    方靈均聲音不大,眸色卻凜然嚴肅,“公主是不是想進刑部大牢看隋將軍?”

    商音神情登時燃起光亮,立馬道:“嗯!”

    她不由期盼:“你有辦法嗎?”

    青年點頭,“不才已供職于戶部文選司,在太子殿下處做事,呈文朱批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偷偷替你們遮掩過去。”

    商音聞言頃刻喜不自勝,“真的?”

    方靈均:“你們盡快將文書備好,我去安排。”

    “好。”

    難得他肯幫忙,連付臨野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那多謝你了!”

    商音說完,回頭琢磨了下,似乎感到哪里奇怪:“等等……戶部文選司?你不是……之前在都察院嗎?”

    “是啊。”方靈均自自然然道,“最近剛調任,哦,就是梁家大公子讓出來的那個位子。”

    商音:“……”

    你升得也太快了吧!

    **

    隋策隔壁住的不知是哪位高官,夜里鼾聲如雷,打到興起時偶有幾回居然還將自個兒驚醒了,這人倒是見怪不怪,撓撓后背又接著睡。

    看他的反應,八成已在此地待了不少年月。

    天剛蒙蒙亮起,隋策想了一整夜的事情,此刻終于猛然醒悟,開始感到后悔——

    糟了,對梁少毅提的第一個條件過于草率,應該讓他同意付鐵嘴進來見自己一面的。

    這下怎么辦?

    消息要怎么帶出去?

    他瞎編亂造的五份證物,總得拿得出手叫他信服才行……

    許是氣急攻心,隋策甫一激動,逆行的氣血牽動了胸口的傷,他眉峰不可抑制地狠狠皺起,當場吐出一灘淤血。

    青年閉目咬牙,一手捂著心口,一邊拿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跡。

    疼歸疼,倒是舒服許多。

    “嘖嘖嘖,喲喲喲……”

    隔壁的老頭睡了個好覺,大清早就見芳鄰這副狼狽相,委實給他無趣的生活增添了一點樂子。

    “看這口血,又濃又新鮮,得是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年輕人才能有的呀。”

    他嘲謔道,“我們這等糟老頭子,連肺腑掏出來也是干癟的。”

    隋策避開傷口,半靠著墻仰起脖頸,線條分明的下頜正沐浴在撒了金粉的陽光中,他還在笑,附和著說:“可不是么,白白浪費了。”

    “拿去做藥引也值錢啊。”

    大爺似乎對他的樂觀頗感詫異,直起身端端正正地打量起隋策來。

    “臭小子,你歲數不大嘛,有二十了沒?竟能被關到此地……你從前當的什么官兒,哪個司下頭的?”

    他不以為意地輕嗤一聲,“過獎過獎,今年二十有二,至于哪個司么……嘖。”

    隋某人不要臉地裝模作樣,“皇城里,禁軍大概有六個司是歸我管轄吧,不知道有沒有記漏呢。”

    “嚯,好大的口氣。”對方隔空啐他,冷嘲熱諷,“你以為自己姓隋嗎?”

    “縱觀這永平城的才俊青年,也就隋大人家的長子有這個能耐,普天之下,還有幾個姓隋的?”

    那頭的年輕人未聽完便牽唇笑,笑得無聲無息卻又疏狂無邊。

    “人家隋將軍尚了公主,前途光明仕途坦蕩,不知道過得多自在……公主啊!那可是皇親國戚,是這么容易犯事兒進來的嗎?”

    隋策從善如流地頷首,頗以為然:“是啊,當隋將軍真好,這么多人惦記著。”

    話說到此處,他忽然一頓,星眸深處微光暗閃:“也不知,外面有沒有人惦記我呢。”

    伴隨著窸窣的腳步聲,獄卒腰上的佩刀與革帶相撞摩擦的動靜漸次朝這邊靠近。

    不遠處有人說話:“就在前面了……您腳下當心,仔細臺階。”

    牢門外出現幾道人影。

    青年抬頭望去時,被柵欄阻隔的姑娘目光幾乎懵然地注視著他,饒是一身足夠素淡的藕色暗花綾羅,也讓她在這片晦暗的泥濘里清明秀麗,不染纖塵。

    在那一刻。

    隋策的心中突然沒來由地,前所未有地滿足。

    他想,就應該這樣的。

    她就應該這樣。

    永遠負責美若天仙,驕縱任性。

    我大國的公主,本就該雍容華貴,無憂無慮,何必牽扯到腌臜不堪的破事里去。

    如果自己能早一點了解她便好了。

    早點了解她,就可以早點替她把這一切扛過來,那個連名字也要高雅的小姑娘,就不必總是強撐驕傲,不安多疑了。

    商音在看見隋策的瞬間腦子里“轟”一聲,一片空白。

    她猜到姓梁的會對他用刑,但沒猜到他們下手竟這么重……公主殿下還是在富貴鄉里待得太久,對牢獄中的陰穢一無所知,只單純地以為會挨點鞭打或餓幾餐之類的懲罰。

    她嫌獄卒鎖開得太慢,不等其動手自己就先推門而入。

    然而等商音進去之后,卻又像是被他此時的模樣駭住,定在兩步之外,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作。

    隋策仍屈著一條腿坐在破床上,他視線掃過公主層疊的裙裾,再望向她時,語氣里多了幾分薄責。

    “到這兒來作甚么,地上那么臟,等下弄污了衣……”

    青年的話還未說完,但見她驀地踏前一步,毫不在意地蹲身下去,兩手捧住他臉頰,全無顧忌與避諱地吻到他唇上。

    少女溫香的柔軟和他皸裂的干澀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隋策此前那副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神態當場一掃而空。

    他眼睛漸漸睜大,宛若驟起波瀾的水面,不可思議似的,既驚訝又恍惚,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商音卻并無更親密的進展。

    她僅是純粹的、簡單的貼著他,嗅到他身上揮之不去的血腥氣,連以往熟悉的陳木味兒也被濃郁的陰寒覆蓋住。

    都是因為我。

    公主廣袖下的五指緊握成拳,她無法釋懷地自責道。

    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此情此景,叫周遭的獄卒和牢獄中的囚犯們皆瞠目結舌,許是畫面過于違背世俗,誰都沒想到金枝玉葉的四公主殿下竟有此等震撼之舉。

    眾人怔得鴉雀無聲,連方靈均也有幾分不自在的尷尬。

    商音很快松了口。

    她睜眼時,視線是落在隋策胸前的。

    然而青年的目光卻仿佛定死了一般,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等我。”

    商音緊繃著面頰冷然道,“我一定救你出去。”

    隋策攤開了的掌心自她背后揚起,他原是想兜住她的頭,然而目之所及見自己的手沾滿血污,便不舍得碰她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