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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42節

    她狠狠地咬住嘴唇,連喊疼都沒喊出聲兒。

    這回是真扭到了!

    商音從小到大沒吃過什么苦,險些兩眼冒金星——怎么會這么疼!

    不行,快救命了小方大人。

    她扶著馬背單腳跳著轉過身去,面朝著方靈均的方向,正打算呼救,誰料那小方大人不曉得是瞧見了什么,雙目放光,還滿臉歡喜,握著弓箭策馬便奔馳而去。

    “小……方……”

    她沒喊出幾聲,這人已經跑遠了。

    商音簡直叫苦不迭,別過臉錘了一下馬鞍,咬牙道:“你是五百年沒見過活物的孫猴子嗎?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扶著馬身別無他法,只好回去叫援兵。

    然而人時運不濟,真是喝涼水也塞牙縫,就在此刻,旁邊樹洞中竟慢慢悠悠地爬出一條小青蛇,不知是否被兩腳獸們吵醒了冬眠,它脾氣很沖,弓起半身朝那馬兒齜牙咧嘴地吐舌。

    個頭不大,氣勢卻頗足。

    棗紅駒乍然受驚,蹄子揚得老高,一聲咆哮,當場狂奔起來。

    “喂!……”

    商音本就沒力氣拉住它,韁索一脫手,她頓時失去倚靠,坐倒在地,眼看著就不太利索的腿立刻雪上加霜。

    “你跑什么呀!”

    她沖那畜生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又沒讓你現在跑!”

    幸而青蛇在混亂中叫馬蹄踏成了稀泥,否則重華公主這會兒除了腳傷,還得再多一道蛇毒。

    她坐在荒草叢生的濕冷地上和一旁的歪脖子蛇尸大眼瞪小眼,良久才收回目光,內心一陣荒涼。

    扭傷了腳,驚跑了馬,自己的夙愿都達成了,著實感謝老天爺恩賜。

    ——她生下來就沒這么背過!

    “這都什么破事兒……”

    商音揉著腿發愁。

    羽林衛被她全支走了,一時半刻不見得能回來,回來也不一定能找著她。

    如今馬又不知所蹤。

    她瘸著腳,連折返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要怎么辦好啊。

    重華公主自己把自己氣炸了肺,原地里嘀咕著怨天怨地,把能罵的都罵了個遍。

    她怪老天爺欺負她,怪馬兒不聽人話,怪方靈均背后沒長眼睛,怪羽林衛偷懶耍滑跑得慢還沒來救她。

    怪完了所有人,她開始怪隋策。

    “都是隋策的錯。”

    她理直氣壯地胡謅,“禁軍調/教不好,馬訓不好,人也不曉得哪兒去了,還說是大將軍呢,就顧著自己玩……”

    “不是說自己什么都會嗎,用處很大嗎?”

    商音低頭揉腳踝,忍不住大聲抱怨,“都打獵打一早上了,有那么大用處怎么不來救我啊。”

    她揪了一把草在手里。

    也正是在那一瞬,半人高的草叢內有什么一躍而出,短暫地遮蔽了頭頂的日光,像道障目的陰影,穩穩當當落在她面前。

    商音還沒罵完的話停在嘴邊,詫異地抬起臉。

    視線中玄色的高頭大馬帶著鐵甲凝聚的煞氣,巍峨雄峻得像堵墻。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睜著星目,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想起來眨眼。

    在商音原本的構想中,出現在她面前的應當是一匹純白的馬,馬上有一位書生意氣的俊朗公子,溫潤如玉,謙和在眉間。

    而此時映在她瞳孔深處的,是青年端正修拔的輪廓,簡單到近乎樸素的衣袍被他穿出了一點疏狂無邊的味道,就那么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

    隋策逆著微陽的臉大半落入流轉的光影中,黑瞳神情復雜,他劍眉皺起痕跡,腦袋輕輕一歪,但終究還是無奈占了上風。

    “是。”他下了馬,慢步走到她跟前去,不著調地認命道,“什么都是隋策不好,隋策的錯,你摔了也能怪我。”

    商音眼睜睜地看他俯身一蹲,手肘搭在膝頭,匪夷所思地問,“你在這兒干嘛呢?”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底氣不足地避開他的注視,半是委屈半是窩囊地回答:“我……”

    她躲躲閃閃地囁嚅道:“……找小方大人。”

    就猜到會是這樣。

    隋策用手捏著眉心頭疼不已,忽然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累,她還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他嘆了口氣,作勢要去看她的傷腿:“讓我瞧瞧。”

    “誒——”

    商音立刻面容扭曲地慌張道,“好疼好疼!”

    隋策:“……我還沒碰呢。”

    他神色輕輕一瞪,知道是不耐煩了,她忙聽話下來,老老實實地閉了嘴,一面小心窺著他的表情,一面哀怨地緊抿住唇。

    好像生怕他丟下自己不管似的。

    隋策把她腿放平,正要除鞋襪,余光瞥見商音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他停了停,一抬下巴吩咐:“腦袋別過去。”

    “干嘛啊?”她頓時擔憂,“你要對我的腳做甚么?”

    他不禁覺得好笑,“給你看傷我能做甚么——怕你待會兒嚇到,不要一直瞧。腦袋別過去,快點。”

    末了,又寬慰地補充,“放心,我治外傷的手法很好,不會痛。”

    商音將信將疑地看了他兩下,終于不情不愿地轉過臉。

    隋策扶著她的腿,飛快驗完了傷勢,先以冷水浸濕巾帕敷了一陣,隨后自背囊內扯下一節干凈的絹布纏成了八字形。

    “怎么樣,我說過不疼吧?”

    他在做最后的收尾打結,手上忙碌口中還不忘打趣她,“萬幸你沒脫臼,否則沒個百十來天的,可別想恢復。”

    商音一臉沒精打采地噘著嘴,那模樣簡直像個倒霉孩子,他垂頭時飛快地牽了下嘴角沒笑出聲,否則八成又得讓她一頓打。

    隋策伸手拖住她的胳膊,動作謹慎地扶她站起來,“走吧,還得回去擦些活血化瘀的藥才行。”

    商音臊眉耷眼地借著他的力,獨腳雞似的跳到玄馬旁去。

    “當心點。”

    隋策微一蹲身,兩手環過她的腿和腰,正打算將人抱上馬,才剛施了點勁,她那頭就涼氣抽個不止。

    腳尚未碰到馬鐙,商音已經不行了,摟著他脖頸喊停:“等等等等,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隋策那當下儼然發現玄馬噴著響鼻動了一動,他目光驟然一凜,來不及抱穩商音,先就騰出一只手來控住馬匹。

    這是他常騎的戰馬,平日里脾氣不太好,不是那么輕易能接受外人,尤其她還如此不安分。

    好在對方僅是打了個噴嚏,沒再有別的異狀。

    很快的,他便感覺到脖子上一緊。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比在戰場上遇刺來得還要生猛。

    商音環著他的兩手險些將他勒暈過去,差點沒斷氣。

    “慢慢、慢點兒……你先松開……”

    “不行!”她也非常為難,“我腳快挨著地了!”

    對方吐詞困難,“可我快憋死……咳咳……”

    “那你倒是抱穩一點啊!”

    如此場面,真是馬看了都搖頭。

    折騰了大半天,兩人皆累出一身汗。

    隋策拿她著實無法,這樣子想來是爬不上馬背了,稍稍挨到她就號喪一般,沿途又顛簸,怕是不好走。

    他無可奈何地摸摸脖頸,心有余悸地感嘆,“算了算了,真是敗給你了。”

    商音聽得這話,眼底一瞬間鋪上忐忑。

    她當即不安地揪住裙擺,想著或許可以告訴他讓自己再試試……

    她保證不叫疼了。

    商音還在琢磨著該怎么開口,就見隋策活動了一下筋骨,走到跟前,然后背過身去,撩袍弓腰,語氣透出縱容的嘆息,“來吧,背你走。”

    青年寬闊溫實的后背展露在她眼底。

    衣衫被兩臂的肌rou繃得頗為平整,淡薄的陽光灑在其間,有淺淺的浮灰。不知為何,這一幕落入她眸中,莫名帶著一種斂盡鋒芒的溫和。

    商音在地上發呆片刻,直到他側目催促:“愣著干什么,你不回去了?”

    方猛然回了神,忙歪歪倒倒地爬起來,一瘸一拐蹦跳著走向他。

    她站在那里,許是從未被人背過,局促而無所適從地躑躅了一下,才將兩臂試探性地搭上去。

    隋策托起她腿彎的手很穩。

    起身后只微不可見地掂了掂,好像她輕得不占地兒一樣。

    商音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氣,把腿上的疼憋回了肚子里。

    隋策將套馬的韁索系在手腕上,背著她,牽著馬,撥開叢生的蒿草徒步朝南山圍場而去,路上他偏頭問:“你的馬呢?”

    商音在他后背側過臉,嗓音憋悶:“……跑了。”

    橫豎閑極無聊,聽完今日這樁事故的來龍去脈,隋策勾著腦袋鼻息極輕地笑了一聲,“有時候覺得你也真是……”

    他找不到詞形容,“我看你對付梁國丈他們倒是挺聰明的,怎么在這種事上腦子就不靈光了。

    “明明怕疼又怕得很,卻敢想出那么多花招對付自己,你到底是真疼還是假疼?”

    “我當然是真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