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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12節

    隋策環抱著椅背,食指由下而上地擺了幾下:“我可是中了舉的,正兒八經的圣人門徒。四書五經,詩文史集若都不會,恐怕說不通吧。”

    “什么?”商音始料未及地怔愣,“你怎么還進過學?”

    她只當他是個滿腦子喊打喊殺,嗜血如命的莽夫。

    “那自然。”前者腦袋一偏,語氣引以為傲得有些欠打,“我十六歲考取的京城鄉試第二名亞元,怎么樣,厲害嗎?”

    商音愁得一腦門兒官司,都來不及深想他這京城亞元的名頭是哪年的事情,鼓起一嘴的氣惱道:“這你也會那你也會,究竟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對方聞言,惆悵萬千地仰起頭感慨,“這世上除了生孩子,恐怕真沒什么是我不會的。”

    他還很驕傲!

    她白眼翻上天,索性撂攤子,“那你說,現在怎么辦嘛?”

    出師不利,第一步就陷住,這后面的大戲要如何開場,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此刻一直在邊上戳著當擺設的今秋不聲不響地開了口:

    “奴婢以為……”

    商音目光放過來。

    今秋笑道:“殿下既喜歡花,駙馬不妨就假作對花粉不服,若因此設局讓殿下遇險,而駙馬卻又不能趕去相救,也算是順理成章的理由。”

    她聞之喃喃自語:“對花粉不服……”

    “對啊。”商音神色再度清亮起來,唇邊隱有驚喜,“再過不久是冬至節,長明宮御花園里金梅大開,若我去園中賞花,不小心掉進湖內,你被花粉擋住舉步不前,父皇肯定能看在眼里——”

    她說完雀躍地朝今秋比了個拇指贊許道,“還是你聰明!”

    “又掉水里……”隋策無奈,“你今日是和水過不去了嗎?”

    商音正不服氣地對他抿抿唇,那邊就聽今秋輕咳一聲。

    “殿下。”

    她不著痕跡地提醒,“眼看要入冬了,這氣候的湖水凍殺人,涼得刺骨。真落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比起隋策,她顯然更能聽進去今秋的話,猶豫地斟酌了一番,也認為大冬天的在池中喝冷水挺吃不消。若把命賠上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隋某人。

    自己死了,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娶新婦。

    太虧了,這不行!

    “嗯……”

    旁邊的隋策自不知她所思所想,兩手抱臂,指尖隨著沉吟在胳膊上輕叩一陣,忽而道,“要么用蜜蜂吧?”

    商音愣了愣:“蜜蜂?”

    “對,帶上點蜂蜜在懷,引它們到你身邊。”他抬起視線,語氣肯定,“至少比跳水跳崖來得平和些。”

    這個計策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今秋卻仍覺不妥:“會不會傷著我們殿下啊……”

    隋策道:“蜜蜂并非蛇蝎,尾后針連著性命,不主動攻擊,它們也不會隨意襲人。屆時你別伸手瞎揮就行。”

    后半句話是向商音叮囑的,她這會兒情緒正濃,什么都覺得有道理,神采炯炯地點頭,“那就這么定了!”

    隋策略一頷首:“蜜蜂我來準備吧。”

    他路子廣人脈多,買這種小玩意不算麻煩。

    “我去安排宮里人。”商音興致高昂,打了個勢在必得的響指,“爭取半年之內,順利和離。”

    她伸出掌心。

    那雙眼睛因為振奮無端變得明亮而靈動起來,倒是比她以往瞧著要無害許多。

    隋策原本漫不經心地在桌邊支著頭,見狀也難得輕笑一聲,配合地舉起手與她擊掌:

    “合作愉快啊。”

    商音頭一回看他感覺沒那么討厭了,把紙筆往桌上放去,趁著好心情不恥下問:

    “你再瞧瞧,再瞧瞧可有需要調整修改之處……”

    *

    盡管許下了六個月之期的豪言壯語,同當年太寧公主的兩年相較,到底是短了些。為今之計,只能不放過任何一個可在鴻德帝面前露臉的機會,演多少是多少。

    對于自己想辦成的事,商音素來滿懷十二分的信心,從不擔憂結果。

    太寧公主與她的第一任駙馬起初不也是新婚燕爾,羨煞旁人么?

    她同隋策先前“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裝的恩愛璧人照樣能夠貌合神離,分道揚鑣——不奇怪。

    眼下行將到十一月,離得最近的大節慶便是冬至。

    按照慣例鴻德帝會在和元殿受百官朝賀并賜宴群臣,宴席散后多半是到長明宮太玄池觀梅賞花,吟詩作賦。

    商音是皇女,席位必然會離圣駕更近。

    在宮里好啊,宮中方便她動手腳。

    雖然大冬天的,出現成群的蜜蜂略顯古怪,但北風呼嘯吹垮蜂窩,蹦出那么幾十只來也不是不能解釋。

    隋策置辦的“兇器”很快便送到了,被她派人帶入皇城。

    寅時初至,房中的燈燭幽微地亮起光。

    今日要入朝參拜,隋策比商音醒得早,在屏風后由下人伺候著打水梳洗。

    還不到章程里計劃的時間,他倆現在依然只能共處一室同房睡著。

    御花園的酒宴實則是午后,女眷不必大早入宮,然而沒一會兒商音也招呼侍女起床更衣。

    但凡回皇城,她必要花團錦簇光艷天下。

    對此,隋策已經見怪不怪,有時覺得哪怕給她一整天她都能折騰過去,恐怕還嫌不夠。

    商音剛把首飾挑選完畢,見他整理著袖口撞過珠簾就要往外走,出聲叫道:

    “誒,你腰帶。”

    說話間便去拿隋策擱在榻上的縉帶,甫一撈起一條青綠的絡子就垂了下來,活潑潑晃進眼中。

    她眉梢登時揚了揚。

    此物件的做工與色調,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印象里,上回隋策著官袍進宮時還沒這東西。

    “我說怎么覺著少了點什么。”

    他朝身上一摸,并未覺察異樣,從商音手里接了,利落地往腰際系好。

    “走了啊。”

    她看在眼底倒是不發一言,只意味深長地抿動唇角,半笑不笑地“嗯”了一聲。

    隋夫人數年前便過世了,隋家大老爺那邊的幾個堂姐與他們走得也不深。

    商音抱著幾絲瞧熱鬧的心態暗想。

    有點意思。

    永平城的冬日不常見雪,但清晨時分的風還是透骨的涼,隋策入了宮門,從龍尾道上去,和元殿外已經圍了一幫揣手打哆嗦的大臣。

    百官宴尚在籌備中,皇帝圣駕還未至,今日用不著早朝議事,無事可做的文武官員們索性搓手跺腳地扯起了閑篇。

    說說話能夠轉移心神,也就沒那么冷了。

    隋策視線左右溜達了一圈。

    他爹是光祿寺卿,管外廷御膳的,這種節令筵席便是由他負責,記得幼年時每逢大宴前后三日,隋日知都忙得夜不歸家。

    等待他回府是隋策小時最期盼的事情,他能從下朝進門的父親懷里接到一大盒裝滿絲窩虎眼糖、糟瓜茄、干豆豉的稀奇珍味。

    還能從身后隨侍的手中得到一碗溫溫的冰糖燕窩粥,或是什錦海味雜燴和佛菠蘿蜜。

    這是在外頭花錢也吃不到的美食。

    向幾個同為武官的指揮使前輩打了招呼,周遭的官員三五成群,無非是聊聊今年各地的稅收、戶部下發的俸餉、一會兒的羊rou是否肥美云云。

    “文睿!”

    很少聽見有人喊他的表字。

    隋策尋聲回眸,紅漆抱柱下的付臨野穿著那身青綠的七品官服,甩著袖子和腦袋上的兩只帽翅,大幺蛾子似的沖他跑來。

    “這天兒真冷啊,總算出了點太陽可以暖暖。”

    年輕的言官往掌心呵氣,隨口搭話,“咱叔還在膳房忙呢?誒,你說今年會有什么好吃的?我早起可是餓著肚子來的,就等這頓宴了。”

    隋策不甚在意輕笑一聲,“能有什么?左不過就是那些鹵rou、羊rou湯、年糕赤豆羹、驢打滾啊,黑糖油糕什么的。哦,最后再一碗餛飩。”

    付臨野聽得直咂舌頭,接著又覺不太過癮,“嘖,沒酒啊。”

    他把玩著腰上的絡子斜眼脧他:“朝里賜大宴頂多是甜酒,你就別想了。”

    “那多沒滋味——要么,回頭咱哥倆上‘杯莫停’吃兩盅?”

    隋策挑眉推拒:“今天我可不行,午后得陪她赴宮宴,下次吧。”

    付臨野聽見這個曖昧不清的“她”字,一臉不正經地眉飛色舞,“喲喲,聽這語氣,是和公主殿下冰釋前嫌了啊?”

    “我就說吧,好好兒的駙馬之位誰不喜歡,你呀你呀……”

    “喂——”

    隋策抬手打斷他,界限劃得涇渭分明,“別誤會我,我與她現下是同盟關系而非夫妻,大家各司其職,干凈得很。”

    付臨野不知所謂:“什么‘同盟’?”

    這嘴碎子是自己的發小,隋策對他一向很放心,胳膊一伸把姓付的脖頸勾住,拉他到僻靜之地講起此中的來龍去脈。

    “你倆膽子夠大的啊。”付臨野聽完不得不佩服,“鄙人見識淺薄,從來只知道為了在一起無所不用其極的苦命鴛鴦,是沒見過你們這種上趕著給自個兒潑臟水的……公主瞧不上你也就罷了,怎么你也這么樂意嗎?”

    “那有何不可?”

    他臂膀還搭在付大嘴的肩上,目光卻一派期待地看向遠方,憧憬道,“和離后,我就能娶個溫柔又賢惠的姑娘當媳婦了。”

    “宇文笙別的話我不作評價,可就這一句,她說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