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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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下帷幕,不夜城仍車水馬龍,燈火輝煌。 程矯瑟瑟發抖地正襟危坐,右手邊是僅有一面之緣的李鈺。此刻他們的表情如出一轍的復雜,只能通過沉默及飄忽的眼神來極力掩蓋尷尬。 董姝桐則緊挨著梁以誠,膝蓋蹭著膝蓋,對如今被抓個正著的場面百口莫辯。 下午她婉拒了梁以誠的邀約,并在其追問下選擇掩飾真相,謊稱自己參加商業飯局,實際是找李鈺商量事情,二人相約在PH見面。 其實并非她想隱瞞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董姝桐覺得梁以誠不該因自己卷入那些糟心事,她更沒做好完整剖析自己想法的準備。以至于在梁以誠發來消息,詢問此刻她何處時,渾然未察危險的靠近,堅持說自己還在應酬,結果抬頭就發現他和程矯氣勢洶洶地站在幾步之外。 手機跳出新的消息,發出震動。他說:【那行,我現在去隔壁卡座跟你干兩杯?!?/br> 好死不死,李鈺完全沒感受到對面傳來的“殺氣”,仍苦口婆心地勸她少插手,把龔晟彬的名字說得那叫一個響。 “......”梁以誠涼颼颼地朝董姝桐挑眉,她瞬間尷尬得想連夜逃離地球,重新投胎成沒有智慧的物種。 依照目前的情況,他指定把自己當成始亂終棄,腳踏兩條船的渣滓了。 躊躇間,梁以誠傾身,慢悠悠地倒了杯酒,眼神定定落在搖晃的酒液中,問:“董姝桐,你是不是在躲我?” 她心頭一顫。 他瞧著有些落寞,抿著唇,眼睫微顫,又問:“是我讓你不舒服了嗎?” 董姝桐下意識就想否認,可他似乎沒信心聽到回答,立刻打斷她:“你跟李鈺應該有事兒要商量,這個問題,你可以想清楚了再我給答案。我隨時等你聯系。” 耳畔的音樂震耳欲聾,聲嘶力竭。屬于他的清香倏然消失在鼻尖,董姝桐甚至沒來得及抓住任何東西,心里變得空落落的。 梁以誠的話她聽得明明白白。 他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如今的最后一步,還得靠她自己勇敢邁出去。 ...... 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李鈺這才松了口氣:“你倆怎么沒提前打個商量?!?/br> “是我先對他說了謊?!倍┦捌鹧b滿冰塊的杯盞,苦笑,“他不該牽扯進來。” 話說到點子上,李鈺輕拍她的后腦勺:“所以我說,你別他媽插手了。龔晟彬自己作的,就全該由他自己受著,自己處理爛攤子。你們都分了,按道理來講,已經是兩清。你不是他媽,他又不給你錢,死了也不關你事。” “我也始終在猶豫,但既然知道了,就很難袖手旁觀。找你幫忙是因為你有路子,我稍微提點她兩句總不算越界吧?” “就怕你白提點。”李鈺摸著耳釘,顯然不贊同她的做法,“他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擔心你救人反惹身腥?!?/br> “換作是男的,我指定不幫。但那姑娘才二十出頭,大好人生在前方等著,假如就此栽在龔晟彬身上一蹶不振,我怕自己會后悔?!?/br> “......”李鈺無法反駁。 秋日的氣候變換莫測,偶爾是朗朗晴空,燥熱難耐;沒一陣又急雨壓城,避之不及。天氣與時令是固定的,萬事萬物都沿襲這古老的規律,人們只需做一個緘默的執行者,無需任何僭越,使人充滿安全感。 可偏安一隅,除去安全感,還剩下什么? 生活往往禍不單行,她既茫然又力不從心。 冰塊“叮當”作響,慢慢溶解于酒液,倒映出頭頂閃爍的燈光。視線驟轉,她撞上一雙陌生且飽含惶恐不安的眼睛。那雙眼的主人年輕、十分清秀,放在人群中倒還算出眾,屬于典型的電視劇男二長相。 和男生同行的有男有女,其中一位年紀較大,身份地位應當也不低,此刻正以一種非常親密的姿態攬著男生,勸酒的同時,隱隱透出幾分怪異。 董姝桐司空見慣,未打算插手,卻總能收到對方的熱切注視,似乎在期待她回應自己。 挺納悶的,難道她背后有圣光嗎?否則為何總能遇見這檔事。 于是乎,在持續收到男生如瀕死動物般投來的求助目光后,董姝桐撂下酒杯:“我去趟洗手間補妝?!?/br> ...... 不出所料,半只腳還未踏進洗手間,便有人匆忙將她截停:“董......董小姐,請留步!” 額頭一斜,她示意對方走到稍僻靜的地方:“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們認識?” 男生埋著頭,聞言怯生生地望她一眼,像性轉版的林黛玉:“那個,我有朋友是華耀的藝人,他說你是新來的副總裁,還給我看過照片?!?/br> “嗯?!倍┉h著雙臂,半倚在墻邊,言簡意賅,“你的目的?” 興許是她氣場太強,不怒自威的緣故,男生頭埋得更低,說話磕磕絆絆:“我叫吳家辰,是某公司的練習生。近期經紀人要把我和另外幾個男生介紹進選秀節目參賽,聲稱名額有限,需要自行爭取出頭的機會。起初我沒多想,傻乎乎跟著他來了,結果到了才發現,他是叫我過來陪、陪制片人的!” 吳家辰眼角淚光乍明乍現,絕望且無助:“那個制片人是Gay,他一直在摸我,沒人敢阻止......經紀人暗示我酒局結束后送制片人回酒店,還說得伺候好他。我覺得很惡心,可是逃不掉......”正說著,他突然朝董姝桐雙膝下跪,作勢要給她磕頭,“董總我求你幫幫我,我不想被玩弄,不想被睡,更不想靠潛規則上位!如果您能救我,當牛做馬我都愿意!” 墻面觸感冰涼,她酒量尚可,眼下僅微醺狀態,語速不徐不疾:“我不是做慈善的,沒理由幫你。說白了,圈里受到潛規則的并非一兩個,難道我大發善心,全都要出手相助?” 沒錯,社會這個殘酷的角斗場里,向來弱rou強食,優勝劣汰。弱者將淹沒在強者卷起的洪流中,毫無立足之地,如果無法變強,就永遠只能單方面承受痛苦,或依附強者而活。 吳家辰如此,許抒恬亦然。 她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腳邊因恐懼而涕泗橫流的男生仍在磕頭,偶然經過的路人好奇又震驚地望著這一幕,宛若荒誕的現實劇場開幕。 “董總,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才會求您。如果您肯出手相助,我愿意、愿意免費為您服務。”他舉起袖子抹掉熱淚,“如果您不幫我,我也不會責怪您?!?/br> 董姝桐眉頭緊鎖:“你幾歲?” 對方明顯沒料到她會這么問,愣了幾秒:“......我今年二十一。” “還在上學?” “呃,大一家里交不起學費,就輟學了。我一開始做的是網紅,收入很少,后來公司聯系我去當練習生,承諾出道能賺很多錢,我就去了?!?/br> 她偏頭小聲罵了句國粹,腳尖已經朝另一個方向瞥了,身子卻還不肯挪動??ㄗ锖屠钼曈懻摰哪嵌卧掃€無比清晰地縈繞在耳邊,她指節發白,最終敗給了自己:“聽著,我對包養毫無興趣?!?/br> 吳家辰rou眼可見地發起抖來,失魂落魄地維持著跪拜姿勢,渾身僵硬。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回去以后找機會錄音錄像,存取直接證據,包括但不限于你和經紀人的聊天記錄,剩下的不必再管,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你可以選擇報警或者告他們,因為陪酒陪睡是不被允許的。而幫你的條件是,免費來給華耀旗下的投資劇做配角;第二,你外形不錯,改天可以來華耀面試,如果有經紀人愿意簽你,我會安排‘不平等合約’,意思就是你將賺最少的錢,干最多的活,而受益者自然是華耀?!?/br> 他猛地直起身,眼中淚光與燈光交雜:“我愿意一輩子為華耀做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