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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轉頭望向水天相接的地方,語氣和湖面一樣波瀾不驚,仿佛說累了,仿佛那是最后的掩飾:“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清醒著呢,你聽見了?!?/br> 德拉科沉默地注視她良久,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雙臂也垂下身側。開口時,聲音沙啞,“我可以,當你沒說過……” 佐伊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破碎掉了。原來,他早已經做出選擇了,他選擇他的父親,他選擇馬爾福。 德拉科躲避著佐伊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下慌亂,不知道自己僅存的理智還夠支撐他多久。 一陣久久的不安的寂靜。兩人挨得那樣近,他們之間稀薄的空氣卻像降到冰點。 “當然可以?!弊粢凛笭栆恍ΑR埠?,既然說出來了,就不必再藏在心里。 她抬手擺正德拉科的襯衫領和領帶,只留給他一個黑漆漆的頭頂,女孩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選擇家族,我支持你。但請記住,德拉科,以后,不論面對什么事,不要裝作看不見,不要逃避,不要躲起來……” 德拉科冷冷打斷她,后退一步:“我不是正義偉岸的救世主,他們私下里管我叫混蛋,我就是這樣的人,沒你那么高尚,你滿意了?” 這注定是他們之間的矛盾所在。 他總在逃避,躲在泥潭里審時度勢。而她始終抬頭看向天空。她是個自由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看似漫不經心,卻清楚自己要什么。他總那個是被動的人,被動接受家族規矩、父母安排,甚至被動在她的逼迫下一點點認清自己。 偏偏他最恨被牽著鼻子走,恨對自己失去掌控。 這句諷刺使佐伊不悅地皺起眉,“在曲解我這件事情上,你的確是個混蛋?!?/br> “別再自以為是了,戴蒙德斯,這世上有太多事你不懂!你知不知道我多討厭你這副什么都明白的樣子?”德拉科猛地跨出一步,氣急敗壞地揪住佐伊長袍領襟。 伴隨腳下枯葉的嘩啦聲,他用力將女孩抵在樹干上。最后一絲理智的弦繃斷了,德拉科徹底爆發。 佐伊后背撞上粗糙的樹干,不禁痛得咝了一聲,不得不踮起腳尖抵消脖子上的力量。她試圖掰開德拉科攥住她領子的雙手,可它們像一對鉗子那樣有力,她最終放棄。 “對你啊,我似乎的確懂得太少了?!弊粢量吭跇涓缮希降恼Z氣混入秋風,“德拉科,我曾說過的,我沒義務去猜測你那些別扭的心思,你不肯告訴我,卻總期望我懂你、哄你。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也有疲倦的一天。” “我也受夠了!我不在乎你和古斯塔夫在一起,你不必再來憐憫我?!钡吕普f得咬牙切齒,一拳捶在佐伊臉側的樹干上,瘦削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幾片葉子飄落下來。 “你的屈尊俯就,我恨死了?!?/br> 愛的人憐憫的樣子刺痛著他沒用的自尊心。她冰雪般的凝視仿佛時刻提醒他她的姿態有多高,而他有多失敗,卑微不堪。她像星辰,就映襯他心底積滿灰塵。他恨丟臉的自己,可他又不會恨自己,這份恨意的矛頭被硬生生擰向佐伊。 他是馬爾福,馬爾福不會示弱,更不會低頭承認自己犯錯。他寧肯遭到可悲的誤解,沉湎于自憐自艾,自我折磨,自我煎熬。 漆黑的眸子震顫一下,佐伊將這句“恨死了”喃喃重復了一遍,夢游一般恍惚。 半晌,佐伊回過神來,胃里的痙攣讓她反胃,她冷冷望著他:“德拉科,你可以為你的父親和家族拒絕我,卻不該把我們走到這一步全部歸咎為我的錯,我不同意。沒有人該白白承擔你的怒火?,F在,請你放開我?!?/br>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帶來了多少麻煩,你不知道明知沒有結果卻忍不住幻想的絕望!”德拉科怒吼,額頭青筋暴起,脖子因充血泛紅:“如果重來一次,我希望自己從不曾遇見你!” 他吼完,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后悔,他下意識松開了佐伊的領子,后退一步。 胸腔起起伏伏,德拉科終究梗著脖子,賭氣移開了視線。 脖子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佐伊踮著的腳尖緩緩落回去。她內心的一部分似乎不意外這句惡毒的話從德拉科口中說出,因而已做好了準備。她此刻并沒有感到悲傷,只是仿佛血液正快速從體內流失——像小時候不戴手套玩雪后,那種火辣辣的疼,像冰刺,又像火燎。 佐伊抿起嘴點了點頭,低頭整理好皺起的長袍,輕飄飄開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可惜一切也不能重來,你還是遇到了我,認識了我。德拉科,你看,否認過去什么都改變不了。” 德拉科沉默地立在幾英尺遠的地方,神情復雜,沒有血色的嘴唇在顫抖。我們互相攻擊,向對方擲出最惡毒的話,句句誅心。我恨那個站在你身邊的人,甚至因此恨你,給我留下一心糟亂、卻還能毫無波瀾的你。恨的源頭,原來也是愛啊。 佐伊疲憊地吐出一口氣,似乎隨著一起被吐出放下的,還有很多沉重復雜的感情。知世故,不代表她就該永遠做那個包容退讓的人。 巨大的失重感擠壓著胸腔,佐伊忍著疼痛,淡淡留下一句話,然后轉身離開,沒再回頭看身后的人一眼。 “長大吧,德拉科。” 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德拉科,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