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年幼時(shí)不愛動(dòng)彈，胃腸消化不好就總吃rou羹。景安帝下意識(shí)地記在心里，膳桌上總要有些rou羹在。

    這一頓膳食，舅甥兩人都吃的十分舒服，舒服到姜昭精力滿滿，閑不住地在乾清宮四處逛來逛去。

    邊逛她還邊嘰嘰喳喳地說話，王大伴跟在她身旁，笑瞇瞇地搭話，兩人的聲音就在乾清宮中回響，熱鬧極了。

    景安帝半闔著眼皮，手中端著一盞茶在慢悠悠地啜飲，揚(yáng)耳聽著姜昭軟綿綿的聲音，心中舒坦。

    曾幾何時(shí)，乾清宮中的各處都有小盤奴矮墩墩的身影，有她或興奮或可憐或促狹喚舅舅的聲音。如今，即便她已經(jīng)長成人要成婚，盤奴還是那個(gè)貼心的盤奴，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

    這一點(diǎn)，不會(huì)改變。

    ***

    次日，天色還不亮。

    乾清宮燭火通明，偏殿中的宮人排成了幾列，手中托著托盤，臉上洋溢著歡欣的笑容。

    姜昭被幾個(gè)婢女從溫暖的床榻中挖了出來，懶洋洋地歪著腦袋任由她們?yōu)樽约菏釆y打扮。

    等到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的流逝，光滑清晰的銅鏡里面映照出一個(gè)娥眉粉面光彩照人的小娘子，她才慢慢地清醒過來，眼神變得靈動(dòng)有精神。

    怔怔地望著銅鏡里面的她，姜昭的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動(dòng)。原來，她梳妝嫁人的模樣是這樣啊，從前，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畫面，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可是，她不僅沒死，還得到了想要的，舍去了讓自己痛苦的。

    這算是，一種新生嗎？

    姜昭伸手摸了摸銅鏡，扭過頭來卻看到了身后朝著她笑的崔皇后。

    崔皇后一身明黃色的宮裝，頭簪九尾的鳳釵，一副雍容華貴之態(tài)。

    姜昭愣了一下起身，卻被笑著上前來的崔皇后攔住了，“本宮前來為郡主送嫁，郡主只管安心坐著便好，勿亂了妝容。”

    話罷，她親手接過女官呈上前的頭冠，動(dòng)作輕柔地戴在姜昭的頭上，垂下來的珠鏈也小心地理了一下。

    姜昭小小地仰頭，朝崔皇后咧嘴笑了笑，嗓音清脆討人喜歡，“多謝舅母。”

    此時(shí)，崔皇后充當(dāng)?shù)谋闶嵌嗣糸L公主的身份。

    而很快，在崔皇后之后，各宮的娘娘們也都盛裝趕來，高貴妃、淑妃、成妃等人全面帶笑容地盛贊姜昭，爭先恐后，唯恐一個(gè)不慎怠慢得罪了姜昭。

    添妝的各式珍寶擺在偏殿中，光輝熠熠。

    太子妃和靖王妃也先后前來，殿中擠滿了身份高貴的女子。

    姜昭對(duì)每個(gè)人笑笑，卻不可能一一說話，唯有在看到宋令儀時(shí)輕聲喚了一句，“表嫂。”

    她知道宋令儀的膽子小拘謹(jǐn)，善意地開口。

    果然，聞言，宋令儀十分驚喜，有些害羞地露出了自己的手腕，給姜昭看上面系著的五色結(jié)。

    姜昭也沒想到她還留著此物，驚奇地呀了一聲。

    這番反應(yīng)看在眾人的眼中，崔皇后含笑點(diǎn)頭，高貴妃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被身邊的女官暗中著急地扯了下衣袖才強(qiáng)壓住心中的氣憤。

    果然，明月這丫頭就是向著靖王，和靖王妃也是舊識(shí)，從前怎么沒見她送給太子妃東西啊。

    高貴妃的惱恨直到景安帝到來時(shí)才慌忙收了起來，她可不敢在景安帝面前流露出對(duì)姜昭的一絲不滿，尤其還是今天大喜的日子。

    被景安帝發(fā)現(xiàn)了，她定會(huì)被斥責(zé)冷落。

    “郡主生的貌美，大婚這天更是尤勝仙姝。可將全京城的小娘子都比下去了。”

    “郡主天庭飽滿烏發(fā)濃密，一看便是有福之人。以后和郡馬定能和和美美圓圓滿滿。”

    “再?zèng)]見過比郡主更出色的小娘子了。”

    ……

    景安帝一到，偏殿中的嬪妃們極盡對(duì)姜昭贊美之言。

    聽在姜昭耳中，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腦袋往下低了低。

    景安帝卻并不覺得這些話夸大其詞，肅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副你們說的正是如此的模樣。

    見此，妃嬪們的贊美聲又大了起來。

    ……

    申時(shí)，姜昭拜別景安帝和崔皇后，坐著由禁軍護(hù)衛(wèi)的鸞車從乾清宮而出，過宮門，由玄武街繞至公主府。

    坐在鸞車上，透著大紅色的珠簾，她看到了坐在高頭大馬的男子，同樣穿著大紅色的衣袍，可比起狀元游街那日，風(fēng)姿更勝。

    看著這樣的陸表兄，姜昭心下又得意又滿足，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了。

    而就在這時(shí)，另外一匹馬接近姜昭的鸞車，引起了一陣sao動(dòng)。

    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玄冥司指揮使簡知鴻策馬在姜昭的車旁，面容俊美眼神邪氣，若是不看他的衣服，還以為他才是姜昭的郡馬。

    “明德老弟，這玄冥司的人也太放肆了！”羅將軍和陸照的關(guān)系還不錯(cuò)，今日迎親他也在，見此憤慨罵了簡知鴻一句。

    “無妨，陛下讓玄冥司護(hù)衛(wèi)郡主出嫁，簡指揮使也是奉命為之。”陸照對(duì)此反應(yīng)不大，他知道小郡主的另外一個(gè)身份，也就不奇怪簡知鴻莫名其妙的舉動(dòng)。

    他真正在乎的是另外一人，陸照目光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異樣，瞇了瞇眼睛才繼續(xù)往前。

    太陽將落的時(shí)候，鸞車停在了公主府的大門前。

    眾人矚目之下，陸照動(dòng)作利落地下馬，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將盛裝的小郡主從車上抱了下來。

    姜昭的頭冠很重，禮服也很重，但陸照抱著她神色輕松，一路從公主府的大門走到正院，步伐平穩(wěn)。

    拜過天地，天色已經(jīng)暗了。

    滿眼皆是紅色，滿耳皆是他人的恭喜稱贊，姜昭又被陸照抱著送到房間。將人放在床上，陸照才靜靜地看著她，說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昭昭乖乖的，等夫君回來。”

    燭光下，他眉眼含著柔情，黑眸秾艷風(fēng)流，像是有說不盡的話藏在里面。

    姜昭的臉紅撲撲的，這才意識(shí)到陸照居然真的是她的夫君了。眼睫毛飛快地眨了眨，她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

    “不準(zhǔn)飲太多酒。”話罷覺得自己氣勢(shì)太弱，她又故作兇巴巴地大聲說了一句話，眼珠滴溜溜的轉(zhuǎn)動(dòng)。

    聞言，陸照微微勾了下唇，看了一眼擺放在桌上的酒壺，眼眸輕垂，“好，全聽郡主的。”

    回來飲酒也不遲。

    說來，他還沒見過小郡主飲酒后的模樣。想到這里，陸照的眸光晦暗，喉結(jié)輕輕滾動(dòng)。

    “快走吧，快走吧。”姜昭覺得他的目光讓自己喘不過氣來，連忙擺手趕他離開。

    可人離開了之后，她眼巴巴盯著酒壺，忍耐不住好奇心伸出了手……

    半個(gè)時(shí)辰后，陸照推開門回到內(nèi)室，看到的是四仰八叉已經(jīng)呼呼大睡的小郡主。

    湊近，他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香甜、醉人……陸照無奈地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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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俯下身, 陸照動(dòng)作輕緩地將軟綿綿的小郡主擁入自己的懷中，伸手幫她去了頭上沉重的頭冠，以及其他精致的珠釵。

    期間, 姜昭靠在他的胸膛上，可能是感覺到了頭上一輕，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舒服的喟嘆聲。

    夾雜著淡淡酒香的氣息撲在陸照的臉上，熱熱的、甜甜的……他神色微頓，伸手往下解開了厚重的禮服, 一層又一層……陸照很有耐心, 不慌不忙地幫懷里的人褪去了所有礙人的衣服，感受到了溫?zé)峒?xì)膩的觸感, 他輕輕將小郡主放進(jìn)了溫軟的錦被中。

    之后, 映著明亮的燭光，他用溫水打濕了帕子，在姜昭的臉上一點(diǎn)點(diǎn)撫過, 去掉她的妝容。

    睡夢(mèng)中，姜昭覺得渾身輕飄飄地像是蕩在了云朵上, 嘴唇翹著發(fā)出了一聲咕噥, 忽然抱住了陸照的--------------/依一y?華/手臂, 將熱乎乎的小臉貼了上去。

    修長的手指觸到軟滑的一處，另外一只手拿著的帕子驟然掉在地上，陸照黑眸深沉，呼吸稍微有些亂。

    那么多日不止小郡主沒有好好地黏在他身上, 陸照也很久沒有體驗(yàn)到那種瘋狂放縱的感覺了……

    抿直了薄唇，他保持著冷靜克制, 放下了大紅色的床帳, 遮住了一室春光。

    ***

    同樣的夜里, 靖王府，靖王在院中對(duì)著天上的月亮飲酒。

    寒風(fēng)瑟瑟，靖王只著了一件單衣，一壺酒接著一壺酒飲下，他的雙目微赤，手心也無比火熱。

    靖王妃宋令儀記起白日皇后娘娘的囑托，手中拿著一件黑色的氅衣，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院中。

    “王爺，天氣寒冷，您、您還是多穿一件衣服吧。”她膽怯，害怕靖王的冷臉，不敢讓他回去休息，只說請(qǐng)他添一件衣服。

    聞言，靖王眼皮未動(dòng)一下，只冷聲回了兩個(gè)字，“回去。”

    他娶了宋令儀做靖王妃，卻只給了她身為王妃的體面與尊重，其他的丁點(diǎn)兒不給，兩人平常和陌生人沒有區(qū)別，能說上兩句話就是好的。

    往日，宋令儀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和諧安靜，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可今日看到過姜昭臉上忍不住的甜笑后，她又深覺得夫妻之間不該是她和靖王相敬如賓……雖然害怕膽怯，她還是下定決心往前邁出一步。

    “今日，妾身去見了明月郡主，郡主她笑的真的好開心啊，讓人看著也想和她一起高興。”宋令儀大著膽子，和靖王說起今日姜昭出嫁的場(chǎng)景。

    今日姜昭大婚，靖王身為表兄卻并未出席，雖然景安帝和崔皇后都沒覺得有異樣，但宋令儀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

    然而哪里不對(duì)勁，她又說不出地方來。

    靖王驀然轉(zhuǎn)過頭看著她，發(fā)赤的雙眸平靜地可怕，“說說，今日大婚是怎樣的。”

    昭昭笑的開心，是因?yàn)榧藿o了自己想嫁的人？陸照？

    宋令儀看到他眼底的紅色，畏懼地往后退了一步，強(qiáng)撐著精神開口，“大婚很隆重，陛下和郡主都很開心，母后也笑了好幾次。母后還親手為郡主戴上了頭冠，送她出乾清宮。”

    聞言，靖王沉默了，臉頰緊繃著，許久后他低低笑了一聲，“好，真好，所有人都很好。”

    笑聲落下，他拿著酒壺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臉色陰森。

    宋令儀呼吸一窒，手中抱著的大氅落到了地上。

    她覺得，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秘密。靖王的語氣和神色中隱隱帶著一股恨意，可這股恨意是對(duì)著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