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語氣并不和善，可他看起來也不介意，甚至還有些感興趣。

    但是你否認了。

    你注視著他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睛，他那張怪異的面容上生著四只眼睛。

    兩面宿儺是四眼四手的怪物，你也曾聽過無數(shù)與他有關(guān)的傳聞。聽說他是當(dāng)今世上最強的詛咒師，能以人身被稱作“詛咒之王”，因為有著無人能及的強大……與殘忍。

    他不在意名聲，行事殘忍瘋狂，女人和孩童的哀嚎反而更會令他心情愉悅，所以即便是在詛咒師中，他也被視作異端，因此多與詛咒為伍。

    濃烈的花香在這片土地上擴散開來，掩蓋了周圍所有的氣味，這令你久違地想起了身處蓬萊的那些時光，有段時間蓬萊的中心時時刻刻都充盈著這樣的香味。

    宗師還活著的時候曾告訴過你們，人在死后會進行轉(zhuǎn)生，但誰也不知道自己轉(zhuǎn)生后會成為什么樣的事物。

    你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些長出“花”的尸體，只是輕聲道：“我沒有殺任何人。”

    你的確沒有親手殺死任何人，這些人并不是單純地死去，而是轉(zhuǎn)生成了無比艷麗的花朵，這是他們解脫與救贖。*

    這也是你的救贖。

    因為這些“花”就是煉丹的原料。

    卞夫人曾讓花香充盈了整個蓬萊，你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少人才達成那樣的效果，當(dāng)你還在一心求道的時候，蓬萊之外的方丈和瀛洲你都未曾去看過，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些地方還有多少活人。

    可是你知道，即便是做到那種程度，也還遠不足以復(fù)活宗師。

    然而卞夫人那時就已經(jīng)耗費了上百年的時間。

    ……

    ……

    為了復(fù)活他，你做出了一個決定。你知道僅憑你的力量，要想復(fù)活他并非易事，所以你和兩面宿儺建立了契約。

    賀茂家那些將你送來這里的陰陽師們都死掉了，但你也不打算返回賀茂家，而是跟隨著兩面宿儺來到了他的領(lǐng)地。

    在這里，兩面宿儺為你帶回了許多半死不活的咒術(shù)師，因為你讓他不要直接殺死他們。

    死掉的人無法用來培育“花”，那就只是一堆沒用的rou塊罷了。

    你對兩面宿儺說：“在仙道的理論中，人的rou.體和靈魂其實是統(tǒng)一的，所以按照這樣的理論來說，即便是已經(jīng)死去的人，只要依舊留存著部分rou.體，就有可能實現(xiàn)「起死回生」。”

    即便宗師曾親口對你說過，強行逆轉(zhuǎn)生死是有違仙道的做法。

    可是在過去，也曾有游方的術(shù)士為你卜卦，說你命比紙薄，注定早夭。

    你家里不信這種命，于是將你送入了宗師門下，你也不信這種命，于是你便活了上千年。

    因為你想要復(fù)活那個人，所以不惜任何代價也要達成這一目的，為此你需要數(shù)量龐大的原料煉成的“丹”，因為死而復(fù)生遠遠難過長生不死。

    你在兩面宿儺盤踞的山上重現(xiàn)了卞夫人在蓬萊島上制造的景象，周圍逐漸開滿了無比艷麗的花朵。而被用來培育出這些花的，正是敗在兩面宿儺手上的咒術(shù)師們。

    與兩面宿儺結(jié)盟對你而言是好事，至少你能省去許多麻煩的過程。

    但是兩面宿儺為何要這么盡心盡力地幫助你呢？你想，或許他也渴求著你手中宗師留下的秘卷，想要得到傳說中的不死靈藥。

    可當(dāng)你對兩面宿儺說你能賦予他長生時，他卻對你的說法只感到好笑。

    他笑得太過猖狂，于是你問他：“你難道不想永遠活著嗎？”

    世人渴求長生不滅，即便是一掃六國的始皇帝也不例外，所以宗師才會率領(lǐng)船隊出海，找到了那片存在著三神山的涸澤。

    但是兩面宿儺卻對你說，人的生死就像月的圓缺，強求不過多此一舉——他竟像是早已看透這一切。

    他是不在意他人生死，也不在意自己生死的怪物。所作所為皆憑自己的喜惡，是讓眾人都捉摸不透的家伙。

    “但你還是在幫我抓來咒術(shù)師，用以培育煉制仙藥的原料。”

    你此前一直都覺得，這是因為兩面宿儺被你所描繪的長生不死所打動，是因為你告訴了他，你手中握有不死藥的煉制方法，所以他才愿意幫助你。

    然而兩面宿儺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擁著你大笑，那樣的笑聲涌入你的耳中，對你來說簡直就像是雷雨潑盆時的轟鳴。

    你從他懷里脫身，披上衣物。

    你曾在夜里撫摸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嘴唇與面頰，也曾在白日里當(dāng)著他下屬們的面，依偎在他的懷中與他談笑。

    但你并不愛他。

    你永遠也不會愛他。

    ……

    ……

    在平安京內(nèi)，你的“失蹤”似乎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那之后不久，京都的陰陽師們奉命對兩面宿儺發(fā)起了討伐。

    然而他們也如同京外的咒術(shù)師那般慘敗。

    不過這一次，兩面宿儺同樣受了傷。當(dāng)他將那些半死不活的陰陽師拖回來給你時，你看見他身上的那些傷口正在往外淌血。

    可他本人卻一點也不在意，好似這種程度對他而言依舊不痛不癢。

    全身都是血的兩面宿儺隨意地將其中一人扔在你面前，那人渾身狼狽，卻一眼便認出了你。

    這名陰陽師是賀茂家的人。

    你不知道兩面宿儺究竟是何用意，他或許真的只是隨意拎出來一人，亦或是特意進行過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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