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醉酒的男人，走向了正蜷在窄巷里睡覺的她。

    我?guī)缀跏菐е撤N預(yù)感一般，條件反射地?fù)踉诤⒆拥纳砬?，想攔住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卻被他徑直地穿過了身|體。

    我以為那道瑩綠的光芒會再一次出現(xiàn)，可是什么都沒有。

    連風(fēng)聲都好像瞬間變得幽長尖銳了起來，裹挾著令人頭皮發(fā)麻、恐懼到近乎毛骨悚然的尖叫劃破了午夜的靜謐。朦朧而冷峻的月光恰在這一刻被流云遮住，街燈昏白的光線半明不滅地散射在茫茫夜色中，卻唯獨照不進(jìn)這晦暗的窄巷。

    潮冷和深黑仿佛黏住了這里的每個角落，周遭沒有一點兒亮光。

    孩子用力地掙扎，絕望地蹬踹，可是偶有路過巷口的人聽到動靜，卻不駐足，反而加快了腳步。

    沒有人救她。

    我徒勞地想去把男人拽下去，卻在下一秒，看到有血突兀地從他的身下流出。

    其實……那只是一塊帶尖的小木片。

    但慌不擇路的孩子卻將它扎入了男人的咽喉。

    我看到上衣被撕開的孩子顫抖著從捂著喉嚨嗬嗬地想要說些什么的男人身|下爬出，我看到她全身都在抖，甚至瞳孔都有些失焦，可卻毫無猶豫地再次撿起了那塊掉在地上的木片，對著男人的頸側(cè)扎了過去。

    我看到她學(xué)會了殺人。

    我看到她學(xué)會了怎么遮掩容貌，怎么弱化性征，怎么在不被發(fā)現(xiàn)的前提下偷食物，怎么賭博，怎么騙人，怎么……利用自己的外表示弱，繼而在對方放松警惕的剎那，上去就下死手。

    而兩年過后，也不知是不是命運(yùn)的安排，半大的金發(fā)孩子竟在另一個城鎮(zhèn)中再度遇到了曾經(jīng)的那個青年混混。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駕輕就熟地尾隨，悄無聲息地撬鎖，然后在那個月朗星疏的夜晚，將曾經(jīng)的殺人犯用鐵絲勒在了床頭。

    夜色溶滿月輝，那光芒落入正盯著因為掙動而將自己活活勒死的青年的孩子的眼中，就此變成了一種……渾濁而冰冷的灰。

    但她卻依舊日復(fù)一日地沉淪在那過去的噩夢中，只是這次的經(jīng)歷，讓她在混跡社會底層的同時，開始試著尋找那在噩夢中被提及的——那個名叫“艾力克”的人。

    可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她大海撈針，無從分辨，一無所獲。

    直到八年后那個下著小雨的黃昏。

    “——艾力克？啊啊，我知道的哦？”那個穿著雙排扣風(fēng)衣、有著一頭絳藍(lán)色短發(fā)的少年人，微微地屈身，近乎引誘地向靠墻而坐的她伸出了手，“所以——要復(fù)仇嗎，塞西？”

    那是拉她出泥沼的人。

    他教給她禮儀，教會她常識，帶她回了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

    他讓她重新?lián)碛辛嗣?，給了她活下去的明確方向，帶她出了那……最為稠濃冰寒的黑暗。

    復(fù)仇的當(dāng)晚，下起了雨。

    剛開始并不大，又輕又細(xì)，如煙似霧，沒有形狀，也沒有聲音，就那樣濕漉漉地?fù)湓谒哪樕稀?/br>
    我看到她站在熊熊燃燒的莊園前，被火光映亮的臉上，有一瞬的茫然。

    她實現(xiàn)了多年以來困守心間的愿望，卻也再度失去了活下去的方向。

    直到那少年讓她加入逃亡。

    力竭、殺人、躲藏、背叛，無論去往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無法逃離的那種恐怖，無論躲到哪里都會被感知、被找到的那種絕望，那是……如地獄般的兩年。

    然后，她如愿將自己擁有的最后一件東西——生命，獻(xiàn)了出來。

    就在她瀕死的那個瞬間，我第二次看到了那片冰寒的瑩綠光芒。

    而其中，站著一個眉眼和她相似的虛影。

    她在喝下那虛影給自己的血色液體的一刻，口鼻耳中瞬間涌出了大量的鮮血，身上也爆開了一陣又一陣的血霧，巨大的、沒有頭的女性軀干的虛影不斷在她身上浮現(xiàn)，又不斷地被壓回去。

    最后，在流得滿地都是的血泊中，她一動也不動了。

    我想她應(yīng)該是死了。

    然而，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從這不知緣由、卻莫名其妙地當(dāng)了長達(dá)十三年的背后靈的命運(yùn)中解脫出來時，四周忽然起了霧。

    大霧漫卷而來，稠濃而灰暗，掠過身邊時，仿佛還帶著破曉時的寒意，一團(tuán)一團(tuán)地?fù)涞侥樕希瑓s……并不覺得涼。

    但一切卻都好像在霧中消失了。

    我覺得奇怪，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漸漸地，發(fā)現(xiàn)有景物在灰霧中現(xiàn)出了模糊的輪廓。

    像是個……碼頭。

    我整個人一滯，直覺中陡然升起了什么，條件反射地緊走了幾步，接著便望見那正在上船的小小身影忽然毫無征兆地轉(zhuǎn)過頭，迷惑地和我對視了一眼。

    ——不，不能上去。

    我?guī)缀跸攵紱]想地就奔了過去。

    ——不要上去。

    我忘了自己先前所有的無能為力，迫切地想要拉住她。

    因為……

    ——因為那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但就在我的手指碰到孩子肩膀的一刻，孩子的身上卻陡然生出一股仿佛來自靈魂的吸力，將我一下吸了進(jìn)去。

    再然后，我就……成為了她。

    我以為這是命運(yùn)在給我機(jī)會去改變，卻在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具身體沒有任何的控制權(quán)……只是被塞進(jìn)去強(qiáng)行地體會她的痛苦和恐懼后，意識到命運(yùn)只是想拖著我一起在噩夢中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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