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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如潮 第24節

    十幾歲的她臉皮可真厚啊,每次吃完就真的不管了,還略帶故意地,留下所有燒麥的揪揪……

    坐在餐桌前回憶及此,顧慎如突然尷尬得想搓臉,有些無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

    又呆坐了一陣,她終于起身收拾了桌上的吃剩的碗碟蒸籠,打算拿進廚房去洗。到廚房水槽前,她躊躇一陣,最終還是重新拿起筷子,把準備倒掉的一碗燒麥揪揪夾起來一口一口吃掉了。

    還是……別浪費吧。

    洗碗的過程不是很順利。

    她不知道竹質的蒸籠到底該怎么洗,不小心把洗潔精擠多了,又感覺泡泡沖不干凈,把水一開大吧,立刻就打濕了袖口和衣服前襟。在洗勺子的時候她還不小心翻了個面,濺了自己一臉的泡泡水。

    家務方面,顧慎如是真的是四體不勤,畢竟從小到大孟廷也沒讓她自己煮過一顆米,洗碗當然也沒有過,從來不知道原來能這么麻煩。

    “小寶貝兒如果不會的話就放在那里好了,讓塵仔洗吧?!痹陉憚e塵的廚房里掙扎的時候,她耳旁忽然閃過當年林韶淇的聲音。

    “塵仔最厲害了,什么都會的唷?!?/br>
    顧慎如晃晃腦袋,最后逼迫自己把水槽里的東西洗干凈了,雖然身上被澆濕了一半。從廚房出來她去洗手間找到吹風機吹衣服,邊吹邊自嘲地笑了笑。

    都這么多年了,她還真是沒長進。

    突然記起,當年的她也是像現在這樣,拿出所有豪情壯志才堅持洗干凈了幾個碗,為的居然還是爭面子。

    “我也什么都會!”她就是想跟林韶淇吹噓吹噓。

    最終當然是如愿了,被吹了一波彩虹屁?!巴?,小寶貝兒比塵仔更厲害喲!”那時,這句話在她耳旁轉了很久。

    不知為何,林韶淇叫“小寶貝兒”的腔調就是很上頭,莫名給她一種類似前世記憶的遙遠親切感。以至于在她離開了雪城之后,還一度強迫求梁芝把對她的稱呼從“女人”改成了“寶貝”。當然,被梁芝那個夾子音一叫就突然顯得很油膩了。她想后悔又來不及。

    其實現在回憶起來,在林塵家見到林韶淇的次數并不多,因為她很少離開房間。

    從洗手間出來路過客廳的書柜,顧慎如心里突然有種墜沉的感覺,想起當年老巷中的林家也有這么一個頂到天花板的巨大書柜,上面滿滿的書一半屬于林韶淇,一半屬于林塵和林外公。

    忽然很想問問陸別塵,他家人還好嗎,是否仍留在雪城經營那間滿是煙火氣的小鋪。但再想想,又覺得怎么都開不了口。

    顧慎如從書柜玻璃門的反光里看見了自己一張的酡紅的臉,有點郁悶地拍了拍腦門。她還是不敢就這樣回家,因為感覺整個頭還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在發脹發暈,走路都有點飄。

    于是她跑到小陽臺上又把胖老鼠從玻璃箱里抓出來,怨念地看著它:“林小土,都怪你?!?/br>
    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小耗子被她團在手掌里,絲毫也不反抗,一雙比綠豆還小的讓人心碎的黑眼睛怔怔盯著她,好像把什么罪名都認下來了。

    “嗯,怪我,都怪我?!?/br>
    作者有話說:

    預告:下一章我們回到從前

    ---thankyou---

    十分十分感謝寶貝們的支持和耐心,本章24h紅包~

    第25章

    顧慎如用手托著小耗子, 讓它陪自己一圈一圈緩慢踱步。陸別塵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廳的樣子,裝飾極盡簡潔, 除了那一面書墻之外幾乎就看不到什么私人物品。

    她最終停留在那面書墻前,打開柜門,用指甲劃過一條一條書脊, 默數著“噠噠”的敲擊聲。

    過了很久她才意識到, 這又是一個死而復生的習慣動作。

    曾經那個十六歲的她也是這樣, 常常賴在林塵家不愿走, 就坐在書柜前,假裝看那些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書, 一本接一本, 一邊看一邊等。

    唯一的區別是今夜北城有雨, 而當年的雪城總是陽光充沛。

    她呢, 總也等不到那個少年。他太忙了。

    在臨近她初中畢業的那個時期, 她和林塵的見面機會其實已經越來越少了, 因為她早已經停了學校的課, 全天都要待在體育館訓練,中午和晚上已經不能去他家蹭飯了。

    只有偶爾在孟廷工作很忙的時候,她才能掐著早起那點時間繞遠路,拐去那條老舊的巷子里去看看他。

    不過她也從來不承認是去找他的,有人問起她就說自己是去看金牌那只小耗子。畢竟林塵自始至終都沒有親口承認過她口中的“那種關系”。那時, 她總覺得把金牌派去他家做“鼠質”是一件很有先見之明的事。

    而林塵,他的生活似乎比她的還要更忙更累一些。

    他家的小超市主營糧油日雜,兼顧生鮮, 大清早的生意很不錯。所以在顧慎如去找他的每一個清晨, 都能看到他高高的身影在忙著搬貨、理貨。

    通常她到那里時天都還不亮, 而那個寡言的少年總是已經高高卷起了襯衫袖子,忙碌地穿梭在早餐鋪裊裊的白色蒸汽里,直到太陽出來把他的皮膚曬成金紅色。

    他偶爾也需要騎著那輛老式自行車,馱著一個很大的保溫箱去載顧客定好的新鮮rou類。總之就是有很多工作得趕在去學校之前做完,所以很少有時間和她說話了。

    不過他的話本來也不多就是了?!皝砹恕保靶∈笤诤笤?,早餐在廚房”,通常就是這么幾句,說得稀松隨意,臉上帶著標志性的淺笑。

    那時候,顧慎如雖說明面上是去玩耗子,但也經常會因為只見耗子不見人而暗暗不爽。說真的,從來都是別人追著她跑然后她愛答不理,反過來的感覺可真不怎么樣。

    于是有天,她想了個新的辦法。那是2013年,雪城一個新的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

    .

    “林小土,今天我來幫你!”那天早上教練給安排了一場俱樂部表演賽,她最后出場,意味著可以晚一個小時到體育館。所以她一早吃了飯就興沖沖地往老巷那邊跑,還特意穿了一身短袖短褲方便搬貨。

    那時天才剛剛開始亮,早餐鋪已經白煙騰騰,晨光穿過煙霧變成了仿若實質的光束。

    天已經熱了,麥色皮膚的少年穿了一件無袖的黑色體恤,露出寬寬的結實的肩膀,正在忙。他面前停了一輛小型貨車,貨箱門高高撐起來,里面滿滿當當一堆塑料筐。

    能看見最靠外他正在搬的筐里裝的是顯然新挖出來的紅薯,上面的沾的黑色泥土似乎還是半濕潤的。

    “林小土,我來!”顧慎如迎著微弱的陽光跑過去,從他手上搶那個很大的綠色塑料筐,整個人干勁十足活力滿滿?!拔腋阋黄鸢?!”

    然而林塵一只手臂就將她擋開,鐵欄一樣,推開離貨箱半米遠。

    “你別碰,沉?!彼ゎ^看她一眼,還是那種稀松平常的語氣,“你進去吧,早餐在廚房,小鼠今天該洗澡了?!焙孟襁@兩件就是唯一跟她有關系的事。

    “我搬得動!”顧慎如當然是不服氣??床黄鹫l呢,她臥推整整40kg?!岸椅乙呀洺赃^飯了?!鄙踔吝€因為特意多吃了一點,就為了出大力。

    說著又上去拖了個塑料筐到自己面前。這次是一筐胡蘿卜,也都帶著土。別說,確實還有點兒沉,但為了不丟臉咬牙硬搬起來了,手生疼。

    不過只疼了一秒鐘,筐就被林塵搶走了。

    “林小土,你好煩??!”顧慎如極不爽地看著某個人輕輕松松就把她好不容易才搬起來的胡蘿卜拿走,然后甩給她一個背影。

    林塵沒有回應,只在回來的時候看著她笑了笑,手勢示意她往旁邊站一點。

    “我不!”然而顧慎如刻意往前一步,用肩膀擠他,繼續搶大筐。

    她制造的動靜有點大,吸引前面貨車駕駛室里的司機大叔把胡子拉碴的頭伸出來,叼著煙看著她笑。

    “嘿喲嘿喲,誰家小姑娘擱這兒鬧騰呢!”大叔用一雙鼓眼睛把她從上到下溜了一遍,然后瞇瞇笑著看她旁邊的林塵,手指頭一戳,“你娃可以,小朋友都耍起了嗦?”

    當時的顧慎如除了老師教練之外,還沒怎么和成年人打過交道,第一感覺就是這大叔說話的神態簡直猥瑣得沒眼看,忍不住側頭向著旁邊癟了癟嘴,心說這都什么人。

    但還來不及回嘴,她就聽到身旁的林塵一聲干脆利落的“不是”。很少能聽到他說話這么大聲。

    過后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司機大叔的那句“小朋友”。

    心里瞬間就開始冒酸泡泡。什么叫不是,憑什么不是。沒人性。

    “林小土,你亂說!”忍不住,她鼓起臉小聲控訴。連“小朋友”都不是么,別人都沒說“女朋友”呢。

    然而林塵這次沒再回她的話,甚至沒再看她,只是又用手臂擋了她一下,將她推離貨車車廂更遠。

    “林小土!”顧慎如被推得往后一趔趄,氣得跺腳。

    但他居然還是不理她。

    只看見他默默地將兩筐蔬菜摞起來一次搬走,步伐加快了一些。幾分鐘四五趟,他就把車廂清空了,又拿出來一摞空的筐子扔進去,抬手蓋上車廂門。

    車廂門“砰”的一聲。呆立在一旁生悶氣的顧慎如被那響聲嚇了一跳,然后就看見司機大叔怪怪地笑著沖她揮了揮手,把貨車開走了。

    這時候,那個不理她的人才終于轉過身來看著她:“走了,進去洗手?!?/br>
    見他表情平靜仿佛無事發生,顧慎如更不爽了。“林小土你剛才什么意思,嗯?嗯?”憑啥裝不認識她,她見不得人還是怎么的,簡直豈有此理。

    然而林塵什么也沒解釋,只低頭看了眼自己沾泥的一雙手,然后曲起胳膊用手肘推著她的肩膀,“先洗手?!?/br>
    到后院露天水槽那邊,顧慎如還是氣不順,十分敷衍地隨便沖了一下手上的土。林塵從她身后跟上來,也彎下腰洗手,什么話都沒說。

    傾斜的陽光里,一道寬寬的影子默然地罩在顧慎如身上。

    “林小土,你不跟我說話是不是!”顧慎如忍不住用濕手推了他一把。

    結果他就真的沒說話,只是扭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不知何意的淺淡笑容,然后用一只手卡住她的兩個手腕,把她握緊拳頭的一雙濕手重新放回水流中,手掌掰開,打上她剛才忘記用的香皂。

    少年的手掌已有了成年男性的寬厚輪廓,掌和指腹都有粗糲的繭,摩得她手心發癢。

    水是清涼的,肥皂泡是溫熱的,太陽曬在臉上發燙。

    在那一刻,顧慎如本能地縮一下肩膀,突然不知道該往哪兒生氣了,突然希望她的手再臟一點,永遠洗不凈最好。

    就在顧慎如不舍地看著手上白白的肥皂泡被流水沖走的時候,前面小超市里突然傳來林外公甕聲甕氣的招呼聲:“塵仔,有人要十件水,過來搬一下!”

    林塵聞聲關上水龍頭,把干凈的毛巾塞進她手里,“你自己玩?!闭f著便又轉身走了。

    “等一下林小土!”顧慎如快快地跟上去,覺得心里那股不服氣的勁兒蹭一下又上來,“我要幫你。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幫你的!”

    話沒說完來到外面小超市,一眼看到外面停了輛扎眼的棕色卡宴,里面坐著的居然還是她班上的三個女同學,開車的是其中一個的哥哥。

    對方也一眼看到她,在車里大聲叫“顧慎如”,驚奇多過熱情。

    顧慎如假假一笑,心想冤家路窄。她在學校里也不全是好朋友,比如車上那幾個就因為初一剛開學的時候擠兌梁芝被她挨個罵哭過,后來鬧到雙方請家長,到現在關系也一般。原來買水的是他們。

    她敷衍地打了個招呼,也沒打算多說話,還想著她的正事兒,急急忙忙搶著搬起一件礦泉水就往車尾箱的方向去,動作很生疏。

    然而車里的幾個女生看著她那真是一臉的稀奇,直接把車窗搖下來探出頭,眼神詭異地來回掃過她和她身旁的林塵,還有她身后那間擁擠的小超市。

    “顧小公主,不會吧,不會吧……”其中一個女人趁她路過時候伸手一把勾住她,意味不明地也不知想說什么。

    顧慎如一陣莫名其妙?!靶」鳌笔菍W校一些人給她起的外號,因為不爽她受到了太多特殊優待。梁芝把這撥人統稱為“酸雞”。

    “呀,衣服給你拽壞了?!彼ぶ鼟炅讼隆?/br>
    然而那女生沒松手,還在一臉深意的說著“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你個頭哇,有毛病嘛?!鳖櫳魅缫膊缓弥苯臃?,只好笑罵一聲。

    就在她和女生拉拉扯扯的時候,一只大手安靜地伸過來,將她抱在懷里的礦泉水給提走了。

    顧慎如這下更火大了,追過去想搶回來?!傲中⊥聊愫脽┌?!你快給我……”

    可是只追到一個黑沉沉的背影。

    “我說過不用。你別搗亂,好嗎?!绷謮m三兩下將礦泉水在后備箱里碼放整齊,這才側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次他沒有笑,眼下不見笑紋,眸色也忽然深不見底。那句“好嗎”是冷冷的陳述語氣,聲音很低,但聽在顧慎如耳朵里堪稱絕情。